第1470章 相王殿下不是在嵩山嗎?
臘月十三,雪花紛落。
蒼鷹在天上高飛,飛入洛陽城中,飛入到玉龍苑中。
「吱呀」一聲,東側院落正堂的房門被打開,屋門上有輕雪落下。
一身紅色錦衣的李絢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隨後立刻輕輕關閉房門。
李絢抬眼,天色依舊陰沉,算算時間,還未到辰時正。
院落之外,李竹已經在無聲等候,身上披了一層薄雪。
李絢輕吸一口冷氣,面色平靜的走出院子,然後轉身朝後院書房走去。
李竹快步跟上,輕雪之上,腳步聲無比清晰。
李絢打開書房,入目,一副金色盔甲被直接架在中央,光芒內斂沉穩。
一把丈八長槊豎立在側,燭火閃爍,槊刃鋒寒。
李絢邁步走到了木架之前,身後「吱呀」一聲,房門關閉。
李竹走到李絢身後,將手裡的密信送上。
李絢接過密信,打開看了一眼,密信中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濃重的黑點。
就是這麼一個黑點,李絢不由得輕嘆一聲:「開始了。」
李竹快步走到一側的燭火之前,提起上面竹籠,接過李絢遞過來的密信,然後直接將它燒成灰燼。
李絢轉過身,面向房門。
李竹快速的來到李絢身後,從架子上取下盔甲,幫助李絢套在身上。
隨後將一件件盔甲部件,全部都裝在李絢身上。
李絢看著前方,平靜的開口:「傳令下去,冬日雪大,讓我們的人該收回來的收回來,收不回來的,就去四下的村莊去看看。
連日大雪,百姓家中怕是要有不少房屋倒塌,柴火亦有不足之處,略做統計,本王好交到東宮去。」
「喏!」李竹點頭應命,等到將盔甲裝好,他才退開了一邊。
李絢神色肅穆起來,右手伸出,直接將長槊提在手中,然後邁步走出了房門。
雪依舊在下,似乎小了不少。
李絢抬頭,天上陰雲密布,看得出來,這雪怕是還有的下。
李絢腳步輕緩的走出了玉龍苑。
劉瑾瑜,裴詩彤,還有三個孩子,現在都在沉睡,都還沒起。
冬日,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李絢也不想太打擾他們。
玉龍苑外,李絢翻身上馬。
目光看了樂城縣公府一眼,府門並沒有打開,一片安靜。
李絢調轉馬頭,朝著坊門之處而去。
天后在昨日下達旨令,朝中六十以上老臣,可晚一個時辰入朝辦公,便是宰相也是一樣。
老臣們自然感激天后的體恤,同樣也難得的休息一下。
出了坊門,對面的洛陽北市已經開門,哪怕大雪節氣,也一樣熱鬧。
街面上,哪怕雪落依舊,但洛陽縣已經開始組織人手清掃街面。
洛陽城外或許人影斷絕,但洛陽城內依舊腳步繽紛,一切依舊。
一隊右衛騎兵從坊門外匯合李絢,護送他前往皇宮。
這些人全部都是家世在洛陽的貴家子弟,雖然沒有入金吾衛,但能夠成為右衛大將軍親衛,也是榮耀。
當然,這些人只是李絢在洛陽城內的時候,跟隨他一起行事。
李絢真正的五百親衛在洛陽城外,李絢行事真正用的人是他們。
……
騎馬行在洛河之畔,看著飛雪飄落,李絢臉上的神色肅然起來。
同安太夫人崔氏死了,五姓七家之一的鄭家當家人死了。
這從來就不是一件小事。
鄭家哪怕如今自家身為刺史的子弟不多,但姻親往來,無數利益勾連,絕對當得上天下頂級世家之一。
它的當家人死了,如果換做一般時候,絕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但是崔氏卻是死在了皇權奪嫡的餘波當中,死的無聲無息。
讓人感到不忿的同時,也很有一些無可奈何。
然而終歸是要有人承擔別人的怨念,這個人不可能是已死的同安太夫人崔氏,那麼便只能夠是皇室。
第一個便是李旦,第二個是武后。
若是鄭氏有足夠能力調查,立刻就會知道鄭七娘被下毒之事。
之後連帶崔氏被斬草除根,也是能理解的事情,但能理解,並不意味著能夠接受。
現在皇權強勢,他們自然做不了多少,但一旦他日皇權衰弱,報復立刻就會湧來。
……
一朵雪花輕輕飄落在李絢鼻尖,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輕輕一吐,雪花已經從鼻尖飄起。
李絢抬頭看向前方,宮牆已在眼前。
不知不覺間,李絢的臉上已經閃過一絲冷笑。
他相信,武后一定也想要殺掉崔氏,但是武后的手段,卻是會做的悄無聲息。
就是鄭七娘中毒一樣,同安太夫人崔氏也一定會「重病」而亡。
但是那樣,就太便宜崔氏了,也太便宜武后了。
天下頂級世家之一,滎陽鄭家的老祖宗死於非命,這樣的事情所帶來的動盪必將會延續到數年之後。
當然,那也是數年之後的事情了,而李絢要多,也是數年之後的事情。
山潮澎湃,一舉滌盪。
洛河水聲之中,天津橋已經出現在前方,李絢的神色收斂了起來。
一名名官員前往端門之下,端門已開,今日無朝,各人各赴衙門。
腳步匆匆。
李絢剛剛抵達端門之下,身後一個聲音已經響起:「王叔!」
李絢詫異的回頭,就看到李旦一身雪花的翻身下馬。
李絢趕緊停步拱手:「見過殿下!殿下不是在嵩山嗎,什麼時候下山的?」
自從爭禮部尚書失敗之後,李旦就退去了嵩山,留下元萬頃在京中處理後續。
「四郎也是昨日剛回來。」李旦笑笑,目光看向前方,溫和的說道:「許久未見王叔了,一起走走?」
「敢不奉命!」李絢再度拱手。
……
越過端門,進入皇城,無數朝臣各赴本衙而去,繁忙的一日就要拉開開端。
走在宮道上,李旦一邊看著這一切,一邊有些無奈的開口:「此番之事,說到底,還是四郎有些貪心了,最終連累得元師傅,還有諸位師傅離京,都是四郎的過錯。」
元萬頃離京已是必然,只不過吏部還有些公文沒有走完,但最多不過是十五之後,不會讓他拖延到年底封禪之時。
至於相王府的其他人,大錯找不到,小錯卻也是能夠找到一二的。
哪怕是雞蛋裡挑骨頭,東宮眾人都挑出錯來,然後動用各種關係,將這些人趕出洛陽。
當然,最多的不過三個月,少的甚至只有三五天。
但三五天內,整個洛陽沒有任何相王府的勢力,對東宮士氣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提振。
李絢輕嘆一聲,說道:「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稍微受點挫折,也不一定就是壞事,說不定渡盡劫波更上層樓,最後相逢一笑。」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李旦有些驚詫的看向李絢,點頭讚嘆:「王叔果然心胸非凡,四郎這裡受教了。」
李絢笑著擺擺手,說道:「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天下事,如何能夠盡如人意。」
李旦略微沉默,點點頭,然後說道:「王叔想必知道左司郎中的事情,不知道此事,東宮如何才能松上一手?」
李絢詫異的看向李旦,李旦竟然為了左司郎中竇思泰來求他,這可是稀奇事。
不過李絢瞬間就想通了這裡面的緣由。
左司郎中本身就是諸司郎中之首,論及權勢之盛,恐怕僅在諸部侍郎和諸寺少卿之下,這樣的位置,相王府如何會捨棄。
另外,還有就是相王妃的緣故。
竇思泰出事,竇家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該找的,自然便是相王妃竇氏。
竇氏性情溫柔,但也是如此,說上一兩句的時候,也越是讓人受不了。
正是因此,李旦才來到了皇宮。
但是,李旦和竇家的關係,也正是李絢對竇思泰這個左司郎中下手的真正原因。
竇家,隴西門閥之一。
太穆皇后竇氏,哪怕是和李絢沒有血緣關係,李絢也需要稱呼他一聲祖母。
這樣的家族,便是誰上台了,都很難清理,尤其他和李旦聯姻之後,實際上已經是李旦最大的助力。
……
李絢隨即無奈的笑笑,在承天門下站穩腳步,他對著李旦搖頭道:「殿下,不是臣這裡不幫忙,實在是這件事情,是蘇司馬在負責,臣如今的職司,開口建議一兩句或許還行,但若是真插手進去,就犯忌諱了。」
李旦臉色頓時肅然起來。
他知道,李絢說的沒錯,這次事情,李絢的確沒有怎麼插手,甚至就連彈劾的奏章都沒有上過一份。
身為右衛大將軍,李絢這些日子,幾乎每日都是在右衛官衙坐守,東宮去的次數都不多,更別說是管其他的事情。
但是李旦也知道,李絢絕對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無害。
在李旦的眼裡,李絢絕對是整個天下最頂級的謀士。
沒看到元萬頃都在他的手上吃了大虧。
略微沉吟,李旦開口道:「王叔歷年離京的時候,都對皇兄有所教誨,今日,不知道王叔能不能對四郎也有所教誨?」
站在承天門下,李絢側身看了乾元殿的方向一眼,然後才輕聲道:「殿下,依臣如今來看,如今之事,到眼下恰好剛剛妥當,殿下不管是要做什麼,還請繼續就好。」
李旦眨眨眼睛,他有些沒有聽明白李絢華麗的意思。
李絢笑笑,拱手道:「殿下,如此臣便告退了,時間不早,臣上值去了。」
李旦回過神來,看著李絢道:「王叔慢走!」
李絢點點頭,轉過身,朝著右衛官衙的方向而去。
李旦在李絢的背後一直看著他,一直到他徹底消失,轉身看向承天門的時候,李旦在頓時明白了過來。
如今這個時候,真正想要讓他們兄弟二人鬥起來的,是他們的母后。
或許,還有父皇。
轉過身,李旦沒有絲毫猶豫的,便朝東宮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