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4章 陛下,熬著就是了
「不是我們聯繫了誰,而是相王殿下。」
鄭崇質對著崔知溫認真躬身道:「相王暗中聯繫了李相和王相,元舍人聯繫了裴相,再加上世叔,政事堂便是四比二的票數,必然得手。」
「真是那樣的話,說不定陛下和天后馬上就會廢太子。」崔知溫滿眼深意的著看向鄭崇質。
「如此嗎?」鄭崇質微微一愣,滿臉不解的說道:「不是還有劉相和薛相支持太子嗎?」
「左相是太子太傅,薛相是太子左庶子,他們自然是支持太子的,但其他人,政事堂除了這個二人都反對太子,那麼六部九寺呢,有多少人也反對太子,那麼太子是不是該廢了?」崔知溫的神色逐漸淡漠下來。
鄭崇質終於意識到崔知溫說的是反話,他訕訕的說道:「不至於此。」
「不至於此嗎?」崔知溫滿眼冷嘲的看向鄭崇質,說道:「太子未有失德,諸相卻聯合起來反對太子,你可別忘了,太子是陛下和天后立的,不經過陛下和天后,卻糾集百官,試圖廢掉一個沒有失德的太子,你來說,這算什麼。」
鄭崇質面色肅然起來,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鄭重的開口道:「但是相王賢明。」
「先帝也賢明,你們是不是想說陛下應該像高祖那樣退位,直接將皇位讓給相王,伱們這是在謀逆。」崔知溫就差一根手指直接戳進鄭崇質的腦袋當中的。
玄武門,玄武門。
相王這是準備行玄武門之事。
殺太子,廢皇帝,篡位登基。
這些話崔知溫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卻深深的刺入了鄭崇質的心底。
鄭崇質嚇了一跳,趕緊趕緊擺手,說道:「世叔,何至於此,我們現在說的不過是禮部尚書罷了……至於說陛下和天后,自有相王和元舍人說清楚。」
「逼宮嗎?」崔知溫僅僅兩個字,就讓鄭崇質大汗淋漓。
鄭崇質趕緊走到書房中央跪下,然後才滿眼懇求的看向崔知溫說道:「世叔,不至於此,我們不過是趁太子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罷了,而且其他幾位宰相,也未必一定答應幫忙的。」
「終於肯說實話了。」崔知溫冷冷的看向鄭崇質,雖然鄭崇質說的是相王去聯繫其他宰相,但究竟有幾個願意幫助李旦,還真的很難說,鄭崇質不過是拿這些來勸說崔知溫做決定罷了。
崔知溫微微搖頭,說道:「我雖然不知道相王究竟許諾了你們什麼,但你們應該知道,越是逼不得已暗中行事,就越是因為成算不高,需冒風險,元萬頃竟然也跟著相王胡來,此事就算是成功了,就算陛下和天后不追究,那麼太子,左相,還有彭王呢,他們會瘋狂報復的。」
鄭崇質猛然抬頭,死死的盯著崔知溫說道:「太子軟弱,左相老邁,至於彭王,雖然身為右衛大將軍,但如今情況,他不敢調兵的,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威脅。」
「陛下和天后呢?」崔知溫幽幽的追問。
「相王和北門諸學士會說服天后,至於陛下,熬著就是了。」鄭崇質最後一句話輕輕開口,但卻是用了最大力氣。
一句話,崔知溫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皇帝的身體不好,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尤其這個月,更是只接見了天后和太子。
便是相王也很久都沒有見過陛下了。
尤其前日朝會,皇帝明明說好了要出席,但最後卻根本沒有現身,這讓人不得不多想。
皇帝是不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崔知溫頓時就明白,相王,鄭家,甚至還有北門學士的那些人都開始賭了。
他們在賭皇帝過不了這個冬天。
皇帝過不了這個冬天,那麼就無需擔心他,無需擔心天后,也無需擔心太子。
「那麼相王呢,相王打算什麼時候動作?」崔知溫目光深深的看向鄭崇質。
什麼動作,當然是勸諫陛下廢了太子。
這就是謀逆。
鄭崇質跪在地上,趕緊說道:「這種事情,小侄如何會知,只有叔母和相王彼此有一封通信。」
崔知溫搖頭,終於還是走到了那一步。
崔氏還是和相王勾連到了一起。
皇帝身體不安,相王蠢蠢欲動,崔氏看中機會,準備搏一搏。
成則流芳百世,敗則一無所有。
……
「臘月初八,政事堂決議,臘月初九,上奏天后,臘月初十休沐,臘月十五,聖旨下達。」
崔知溫抬頭看向鄭崇質,幽幽的問道:「臘月初八之後,太子便會知道究竟是誰賣了他,從初八到十五,一共七天時間,東宮有足夠的時間反撲,告訴我,怎麼辦?」
鄭崇質沉沉的叩首道:「太子性情寬厚,左相年老不願樹敵,彭王有御史盯著,無礙的。」
「那麼韋家呢。」崔知溫一句話,讓鄭崇質有些恍然,隨即臉色一變。
「韋氏是太子妃親族,這一次奪的又是韋待價的禮部尚書,你們最終圖謀的又是太子之位。」崔知溫看著鄭崇質,問道:「若是韋家發瘋,怎麼辦?」
鄭崇質嘴角微微抽搐,說道:「世叔,這裡是洛陽,天子腳下,他們不敢亂來的。」
「你剛說的,陛下重病,無暇他事,況且你們要奪嫡,他們發瘋一下又如何,反正陛下封禪,大赦天下。」崔知溫冷笑一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僅僅是這幾天,韋氏的瘋狂之下,我們要有多大的損失。」
鄭崇質沉默了下來,躬身道:「一切都不是收穫需要付出的代價罷了,我崔盧鄭三家也不是好惹的。」
「世家對世家?」崔知溫微微搖頭,說道:「只要東宮有可以出手的地方,左相,薛相,還有彭王都會兇狠的出手,到最後,說不定真正做漁翁的會是別人。」
「叔父也不是易於,相王府同樣不是一樣,北門那幾位學士更不一般。」鄭崇質眼神凜然,無非就是和東宮斗而已。
太子雖然位居東宮,但如果他和相王府鬥起來,不一定有多少人願意支持他們。
崔知溫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相王府其實勝算不大,他們真正的指望,在於將自己這些宰相拖進去。
有了宰相支持,相王才有勝算。
「既然相王已經聯繫了李相,王相和裴相,那麼此事,崔家便置身事外好了。」崔知溫終於開口。
「世叔?」鄭崇質忍不住的失聲叫了出來。
他都說了這麼多了,沒想到崔知溫竟然還是沒有應承。
要知道,崔知溫不僅是鄭家的底氣,甚至是相王府用來博弈的關鍵。
如果崔知溫不支持相王,那麼其他人也都不會支持相王。
只有崔知溫先有立場,其他人才會出手。
「為何,世叔?」鄭崇質滿眼苦澀的看向崔知溫。
「為何?」崔知溫惱火的看向鄭崇質,冷喝道:「我崔家如今有宰相有尚書,還有御史大夫,哪怕什麼都不做,未來家族鼎盛也在可期,如今為何要為了鄭家出手?」
得益的全是鄭家,冒風險卻是崔家一起冒。
這裡面的利益和風險比較,崔家要失去的更多。
想通這一點,鄭崇質終於鬆了口氣,他站起來,對著崔知溫沉沉拱手道:「世叔,太夫人今日讓侄兒來的時候,讓侄兒問世叔一句話,世叔可還記得鄭益嗎?」
「鄭益?」崔知溫臉色沉了下來,上元二年的狀元鄭益,後來牽扯到隱太子和李敬業事中而死。
鄭崇質拱手,沉沉說道:「太夫人有言,如今太子身邊有太多人,我等崔盧鄭三家根本就過不去,只有相王,相王身邊可依靠的太少了,只有如此,我等三家未來才會真正的有所收回。」
「哪怕失去一個宰相之位也在所不惜?」崔知溫的聲音也平靜了下來。
「是!」鄭崇質再度跪了下來,沉沉俯首。
崔知溫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太夫人崔氏的看法是對的。
如今雖有五姓七家之說,但實際上,這些年,崔盧鄭,哪怕加上早年消亡的王氏,他們在宰相之位的人數也遠遠不足。
一切的緣由,在於李唐皇帝重用的,是隴西世家,韋裴薛柳楊杜。
他們在朝中重臣的數量,遠比崔盧鄭王四家要多得多。
李唐皇室對河東世家的打壓清晰可知。
許久之後,崔知溫微微擺手道:「你走吧,這事老夫需要好好想想,還有你來見老夫的事情,別讓人知道,相王府那邊也是一樣……若是讓東宮那邊提前知曉察覺,那麼也就別想什麼禮部尚書了。」
「喏!」鄭崇質起身拱手,然後轉身離開,只是在背身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輕鬆。
……
崔知溫一個人站在冷窗前,神色中帶著一點無奈。
崔盧鄭三家雖然是千年世家,但進入李唐,之所以不被重用,有一個根本原因在於他們並不擅長軍事。
崔知溫是這些年中,幾家人中少有的宰相,原因就在於他曾經在西域搏殺。
便是右武衛大將軍權善才,也是他當年任涼州刺史時招募歸降的。
如今的戶部侍郎韋待價,也曾任蘭州刺史和吐蕃作戰。
在李唐朝中,崔家天生就處於弱勢。
若是能夠助力相王,那麼他們未嘗就不能扭轉局面,不用多久,十年二十年,朝中便滿是三家子弟。
想到這裡,崔知溫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陛下,陛下,怎麼現在病重了呢?
……
黑暗之中,鄭崇質快速離開鄢陵縣伯府。
后街黑暗角落裡,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
許久之後,一層層消息便已經傳遞了出去。
玉龍苑書房,李絢將密信直接燒毀,閃爍的火光下,是冷漠的眼神。
爭吧,爭的越激烈越好。
陷阱已經挖好,就看能埋多少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