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0章 好手段,好詞鋒,好威脅
清晨,薄霧漸散。
李絢一身黑底金絲長袍,神色疲乏從書房走出。
李昭德快步迎上,低身拱手道:「王爺,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一夜都沒人去見滕王。」
李絢平靜的點點頭,順手關上書房門,然後問道:「那麼今日呢,有沒有什麼人從滕王府出來?」
「沒有,坊門開啟後,來往人等,都有盯著,沒有異樣。」稍微停頓,李昭德接著說道:「滕王從隆州到長安,一路上之事,金吾衛和千牛衛已經開始調查,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結果。」
李絢輕嘆一聲,朝著前院走去,同時說道:「當年封禪,本王年幼,諸事不知,但也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如今陛下再度封禪,怕是當年的一些事情也要重演。」
李昭德神色頓時肅然,對著李絢拱手道:「當年封禪,孝敬皇帝長安監國,故按古制,封祀壇,應是太常寺卿為亞獻,光祿寺卿為終獻,但禮部尚書劉祥道奏,當行新制,終以司徒徐王李元禮為亞獻,禮部尚書劉祥道為終獻。」
李絢點點頭,說道:「徐王伯是代太子而行,禮部尚書自然當仁不讓。」
封禪泰山有三個步驟,封祀壇,登封壇,最後禪地大殿。
最後的禪地大典,當年是皇帝為主獻,皇后為亞獻,越國太妃為終獻。
便是終獻那個位置,當年淮南大長公主,常樂大長公主,還有千金大長公主,都有所爭執,誰知道卻便宜了越國太妃。
不過看看如今的越王,便知道越國太妃,也不過是武后的一顆棋子。
到了如今,嵩山近在眼前,太子亦要率百官前往。
封祀壇和登封壇的亞獻,還有最後禪地大殿的終獻,都應該是太子,自然不用爭執。
但如此之下,其他人如何站位,哪個位置距離封壇更近一些,這些都要博弈。
更別說,還有禮部尚書的位置空缺。
滕王李元嬰在李絢返回長安的第一天就找上門來,可見這些人心中究竟有多少著急。
閒談之間,李絢和李昭德已經走進了偏廳。
……
歐陽氏坐在桌案上首,目光詫異的看向臉色有些疲乏的李絢:「怎麼,大郎昨夜一些沒有休息好?」
李絢笑笑,點頭道:「兒子昨夜在清理一些長安和洛陽的事情。
畢竟一年不在,這剛回來馬上又要去洛陽,諸事還是需要簡單的有個了解。」
「那也別太累了。」歐陽氏招呼李絢和李昭德,說道:「都坐吧。」
李絢順帶坐下,李昭德則是站在一旁,躬身說道:「臣之前已經用過早膳……」
李昭德的話還沒有說完,李筆已經快步從前院走來,眾人詫異的抬頭看向他。
李絢面色肅然的走入廳中,然後站在一側,雙手捧上一本拜帖,沉聲說道:「王爺,太妃,范陽郡公求見?」
「盧司業?」李絢眉頭一挑,不解的說道:「他怎麼來了?」
范陽郡公,原吏部郎中盧諝,在四月份,被皇帝升遷為國子司業。
雖然說國子司業為四品,亦是重臣,但相比於吏部郎中,國子司業的權重不知道要低了多少。
明升暗降,這便是皇帝對他在崔明一事的敲打。
李絢微微低頭,隨即笑道:「本王倒是忘了,滕王妃雖然早亡,但側妃卻是崔氏女,盧司業怕是為了崔明之事而來,還有昨夜的事情……」
李絢抬頭,看向了李昭德,李昭德面色無比肅然。
如果說昨夜之事,是盧家和崔家在背後唆使,那麼到了今日盧諝親自來拜會,那麼很多事情的味道,就變得玄妙起來。
「請到偏院稍等,本王陪母妃用膳之後,再去找他。」
李絢轉身看向歐陽氏,說道:「母親,兒子回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
「嗯!」歐陽氏神色平靜的點頭。
……
「郡公請。」李昭德引領盧諝進入正堂,一身乾淨青色長袍的李絢平靜的站在堂中等候。
「下官盧諝,見過王爺!」盧諝率先拱手行禮。
李絢微微拱手還禮,然後伸手道:「郡公請上座。」
「王爺請!」盧諝稍微後退一步。
李絢在正堂下坐了下來,然後看向盧諝,微笑說道:「許久未見郡公了,孤在蕃州的時候,聽聞郡公晉升四品,著實感到欣喜,如今郡公已是四品國子司業,那麼下一步,不是九寺少卿,六部侍郎,也就該該是一州刺史了吧。」
盧諝剛剛坐下,聽到李絢這麼說,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之前的盧諝做了好幾年的吏部郎中,接下來,不是九寺少卿,就是一部侍郎,如今雖然邁過了四品的門檻,但實際上他更往前的路卻是堵死了。
大唐晉升,無非功勳,資歷,皇帝青睞,還有身後的背景。
國子司業是一個很難出功勳的地方,在這個位子上,熬死一輩子也是正常,也就是熬一輩子資歷。
至於說皇帝青睞,做了崔明的事情,崔明一下子就得罪了皇帝和武后,甚至還有太子。
他們敢做這樣的事情,自然就明白,心思敏感的皇室會出手打壓。
但是皇帝輕輕一手,將盧諝調升國子司業,看起來是升官了,但實際上卻堵死了他的前路。
盧諝的背後,可是有著整個范陽盧氏。
不僅如此,世家往還,崔氏,鄭氏都在他的背後,往上推他是很輕易的。
但皇帝以他剛調任國子司業卡住他,一卡就能卡他十年。
十年不得升遷,而且還做不出功業。
即便是世家也沒有想到皇帝的報復手段,這樣兇狠。
不過他們也並沒有太操心,皇帝的身體情況如何,他們最是清楚不過了。
一旦皇權更迭,新皇可沒有李治那樣強硬的手腕,他們輕鬆就能夠將失去的補回來。
所以對於李絢看似關心的嘲諷,盧諝笑笑,說道:「下官剛剛就任國子監,還需要沉澱幾年,其他倒也不急,倒是王爺,聽說蕃州去年諸事妥善,朝野讚譽,怕是用不了幾年,就會調回朝中了吧。」
一旁正在給盧諝倒茶的李昭德,手不由得微微一頓,然後繼續平靜的倒茶。
李絢同樣笑了,點點頭,笑道:「的確如此,邏些終究不如長安繁華,本王也是真的想要調回長安,說不得也會和郡公一起在國子監熬上幾年,好好調養一下年輕英才,若是本王記得不錯,盧家下一輩,還是有不少在國子監吧。」
盧諝雖然竭力的想要讓自己平靜,他竭力的告訴自己,盧家在國子監,不過是一些嫡次子和庶子一類,但他的手依舊忍不住的輕輕搓動,心底閃過一絲不安。
彭王這種人,他不會太用小手段的,他走的,都是陽謀大道。
如果讓他真的在國子監上作出一些事情,那麼對世家來講,將會有大麻煩的。
國子監雖然也有大量的世家子弟,但更多的還是寒門子弟。
世家和寒門之間的爭鬥,若是真的讓彭王培養出無數寒門英才來,是會動搖世家根基的。
好手段,好詞鋒,好威脅啊。
……
「若是盧家子弟,能夠被王爺調教,也是他們的榮幸。」盧諝對著李昭德點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然後才又看向李絢,低聲問道:「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聽說過崔明之事?」
「聽說過。」李絢點點頭,說道:「最近長安風頭最勁的年輕人,很是查了幾樁大案。」
「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盧諝輕嘆一聲,說道:「人哪裡有十全十美,職司所在盡力便可,哪怕是有所失手,也不能夠求全責備,為人一世,多多治病救人才是良道。」
李絢點點頭,說道:「郡公所言不假,為官行事,哪有不失手的,只要能夠及時彌補,給些犯錯的機會也還是可以的,但怕就怕犯的不是錯,而是法,違法亂紀,又傷及無數,那麼自然便是律法懲處。」
盧諝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李絢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
崔明的事情,最早的時候,雙方還有來有往,但是後來世家局面逐漸落入下風。
甚至對手有越來越多的棋子拋出來,崔明不得已之下,稍微傳了兩次消息。
之後立刻就被人抓住,甚至出漏洞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一直到發現有些事情,明明跟崔明無關,但萬年縣在抓捕人販子的時候,還是失了手,他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站在他們對面的整個人,不僅掌握了所有一切事情,一切線索,甚至還在一步步的將他們引入陷阱。
但是當他們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接連的失手,接連的讓人販子丟失,甚至還牽扯到了杜家的一些人物,朝中的御史立刻便沸反盈天起來。
十幾名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同時彈劾,奏章立刻就送到了東宮。
然而就在崔家開始活動的時候,卻發現東宮詭異的平靜。
僅僅過了三五天,彈劾盧諝的奏章便已經送到了東宮,甚至這樣的奏章一到,東宮立刻便拿到政事堂去議論。
這個時候,盧家終於醒悟過來,暗地裡在對他們動手的,不是別人,正是東宮。
再之後,暗中幫助東宮做手腳的彭王府,也開始納入他們的視線。
然而他們卻不能夠做什麼,因為在彭王府負責操控一切的,是李昭德。
彭王長史,密衛統領。
這是宮裡的意思。
崔家只好找盧藏用出面說情。
太子也給出了底線,崔明調離萬年尉,哪怕去做太原尉都可以,就是不能做萬年尉。
然而世家辛辛苦苦將崔明,趁著皇帝和武后不注意的時候,冒著皇帝和武后會暴露的後果這麼做,自然有他們的目的。
這種情況他們如何會輕易後撤。
一場激烈的衝突眼看著就要爆發,但洛陽皇帝突然出了變故,一切就拖了下來。
一直到今天,李絢回歸,東宮似乎又開始推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