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4章 越王血書,玄武門詛咒
六月下旬,嵩山山腳。
一輛黑駕馬車慢慢的登上嵩山,好不容易因為暴雨停歇而重新開工的嵩山,今日又再度停歇了下來。
甚至於整條綿延的山道上看不到一個人。
山腰之上,黑駕馬車直接碾壓高可及腰的草叢而過,最後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樹林之中。
一條山道在碾壓的車輪下顯現出來,片刻,在喧譁的瀑布聲中,馬車停了下來。
清澈的碧湖旁,黑衣黑甲的統領看了一眼馬車,然後翻身下馬,對著一身墨色道袍的鐘道人拱手道:「見過真人,暴雨毀路,末將來遲了。」
「無妨。」鍾道人手裡的拂塵一擺,目光落下山下,輕聲說道:「連場暴雨,山南洛陽,天下何不是如此,便是嵩山,也有雨瀑之象。」
黑甲將領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大殿四周。
四周的泥土雖然已經干透,但也能看到沖刷之跡。
抬頭望向上方,懸崖峭壁,瀑布直流。
石殿橫立,石壁潤濕。
隱約可見洪水沖刷的跡象。
「真人,殿中煉丹之事不會有什麼延誤吧?」黑甲將領面色緊張的看向鍾道人。
「是有一些。」鍾道人十分坦誠,但是很輕鬆的說道:「雨勢磅礴,地氣凝重,天地四時之氣運轉稍有不善,再加上你們人送來的夜晚,耽擱十天半月,如此而已,無妨的,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這場煉丹,鍾道人本就預留了一月時間作為緩衝。
更何況,這個極限時間甚至可以拖延到年底……
黑甲將領不知道是否明白其中的道理,對著鍾道人點點頭,然後拱手道:「人已經送到,末將告辭了。」
黑甲將領轉身,兩名士卒便已經將年過五旬的花白老者抬了下來。
看著那和皇帝極度相似的模樣,鍾道人面色微微一變,隨即單掌翻立,低聲自頌:「無量十方救苦天尊。」
黑甲將領沒有多說,翻身上馬,帶著手下騎兵,快速的朝著山下而去。
……
石殿之前,鍾道人看著黑甲將領帶的人徹底消失,這才,低頭看向了越王李貞。
面目,根骨,八字,血氣,悄悄計算了一番,這才鬆了口氣。
「大聖大慈,大悲大願,十方化號,普度眾生,億億劫中,度人無量,尋聲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閉目頌念,臉色慈苦,終於一聲輕嘆,鍾道人一把抓起李貞的腰帶,提著他進入了大殿之中。
一人高下的爐鼎映入眼帘,下方火焰蒸騰,不停舔食爐壁。
整個大殿之中的溫度酷熱的可怕,兩側已經不再是最初的那兩名少年,換上了兩名面色冷漠只穿汗衫的健壯漢子。
一邊添柴,一邊發汗,但動作絲毫不停。
鍾道人查看了一眼之後,轉身朝後殿走去。
越過藥房,鍾道人站在密室門前,目光低垂,耳朵卻仔細的聽著四周所有一切聲音。
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莫名的感覺有些不安。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一直盯著自己一樣。
但具體究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其他時候倒也罷了,但現在,道觀隱秘就在眼下,若是被人察覺,性命之憂都是小事。
許久之後,絲毫動靜也無。
鍾道人終於長松一氣,按開密門,提著越王李貞,踏步而入。
旋即,密門已經關閉。
鍾道人站在門後,一動不動,許久之後,外面沒有絲毫動靜。
鍾道人這才徹底放心下來,隨即,他有些好笑的搖搖頭。
越是接近關鍵時候,他就越忍不住的提心弔膽。
他已不是當年的自己了。
瞬間,鍾道人的臉色徹底肅下來。
提起越王李貞,鍾道人走到了長條桌案前。
放下李貞,鍾道人捧起三支高香,恭敬三鞠躬,心中默念片刻,這才將高香插入香爐之中。
轉身,鍾道人再度提起越王李貞,走到右側上手的石窟前,小心的將李貞放入其中。
並指成劍,鍾道人直接在李貞的右手手腕上開了一道口子。
下一刻,鮮紅的血液已經流入了下面的小瓮當中。
做完這一切,鍾道人沉沉的嘆了口氣。
對著李貞沉沉三鞠躬,轉身,鍾道人離開了密室。
片刻之後,「吱呀」一聲,暗門再度打開。
看了一眼安靜的密室,還有長髯飄飄的先祖,鍾道人莫名的自嘲一聲。
密室再度被關閉。
就在此時,月白的太陰帝君從左側第二個石窟的石縫中飄了出來。
直接飄入了右側第一個石窟當中,直接落在了越王李貞的身上。
下一刻,「李貞」睜開了眼睛。
……
「李貞」輕輕轉頭看向石門,眼神冷漠,面容僵硬。
隱約間似乎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似乎在外面收拾藥草。
煉丹,鍾道人接下來要繼續煉丹。
因為暴雨和李貞送遲的緣故,導致丹成的時間被大大的咽喉,所以為了不讓意外更加擴大,鍾道人需要更加用心的去彌補,當然,也擔心會出意外。
鍾呂延命丹,這味丹的最後一項材料終於集齊了。
「李貞」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仿佛在嘲諷,想要成丹,想要延命,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李貞」輕輕抬頭,看向頭頂黑暗的石窟。
「李貞」右手在左手手腕上,重重的沾了一抹鮮血,然後放在上了上方的石頂上,隨即,緩緩的開寫。
「吾,越王李貞,太宗皇帝第八子,今日死於方寸之室,宵小之手。
悲乎,痛乎。
武媚,妖后也,豺狼成性,禍心難掩,妄行邪術,謀殺宗室,天人共憤,天地共棄。
李治,我知道是你。
我知道是你在背後指使她如此做的。
伱殘殺兄弟,虐凌親族,我詛咒,你必不得好死。
你,還有你的子嗣,全部都不得好死。
父皇,先帝,八郎今日追隨你而去了。
這是詛咒,這是詛咒。
先帝。
玄武門,玄武門……
玄武門的詛咒,將永世糾纏在太宗皇帝一脈的血脈之中,永世不得解脫。
越王李貞,永隆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垂死,於嵩山。」
寫完最後一個字,李貞的左手頓時無力的垂下。
上面沾染的血漬在這一刻輕輕飄起,落入到了下方的小瓮當中。
太陰帝君從李貞的腦後飄起,直接飄在半空中。
隨即,頭頂的上方的石室頂上,一捧白色的粉屑輕輕散落,精準的落在了小瓮之中。
下一刻,太陰帝君像已經飄入到了李沖所在的石室之內。
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三個時辰之後,密室的暗門再度打開。
鍾道人看到已經流感血液的手腕,點點頭,取出小瓮,將石窟徹底封死。
這一刻,鍾道人的動作利索的可怕。
做完這一切,他才對著鍾離權的畫像輕輕躬身,然後轉身退出了密室。
已經在藥房配好的藥,開始被他第一遍的放入藥瓮之中,然後緩慢的攪拌。
天色昏暗,鍾道人終於完成了第一遍。
藥翁之中的血液已經徹底凝固,晶瑩的不同翡翠一樣。
只不過這其中還有不少的雜誌,鍾道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自己還有很多的工作需要……
「轟隆」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在頭頂響起。
鍾道人抬起頭,仿佛一眼就能夠看穿石頂,看到外面的夜空。
他冷漠的低頭,再度朝著藥架走去……
無盡的雷霆霹靂在天地之間狂竄,仿佛天怒一般,肆意的發泄。
洛陽附近的百姓忍不住的抬頭看向天空,面色憂慮。
難道說剛剛結束的暴雨,還要下嗎?
這一次的夏季的洪澇,雖然說因為劉仁軌的治水行台和何以求的都水監,最後死傷的人數極少,但所造成的財產損失也是驚人的,不知道多數房屋被摧毀。
好在現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到收秋糧的時候,不然就真的麻煩了。
突然,一條刺目的雷蛇出現在視野中,從天轟然而降,直接落在嵩山之上。
「轟隆」一聲,不知道多少人在這一刻被驚嚇到。
也包括正在挑選藥草的鐘道人。
雷霆仿佛在耳邊炸開,正在收拾藥草的鐘道人甚至感到手腳一麻。
瞬間他已經跳了起來,直接跑到了大殿之中。
丹頂之下的火焰,突然莫名的有些暗淡了起來。
兩邊的健壯中年男子下意識的要往裡面添柴,鍾道人趕緊擺手,阻止了他們。
站在丹鼎之側,鍾道人微微閉上眼睛,一陣極輕微的液體流動聲,從丹鼎之中傳入耳中。
片刻之後,鍾道人終於睜開了眼睛,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瞬間,鍾道人已經快步走出了石殿。
一滴滴豆大的冰粒從高空中直接砸下,甚至砸在了鍾道人的腦門上。
但此刻的他根本顧不及這些,因為在更東南的方向,巨大的火焰升騰而起。
那裡,赫然正是嵩山大殿的方向。
鍾道人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他抬起頭,看向頭頂的高空。
黑雲壓城城欲摧。
「秋日要到了,四時節氣變化,又要往後拖了。」
一聲感慨,鍾道人轉身進入大殿。
……
貞觀殿,武后快步的登上台階。
皇帝站在高台上,遠遠的遙望嵩山之上。
下了不到兩刻鐘的冰雹已經停了,但皇帝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
「陛下。」武后微微福身,說道:「已經查清了,嵩山道觀被雷劈起火,道觀主殿毀了一半,工部說,如果不全修,半個月就能追上進度……」
「全修,重建。」皇帝的臉色突然冷落了起來,嘴角閃過不屑的冷笑,直接說道:「要做就做最好,在上蒼面前,容不得半點瑕疵。」
「喏!」武后輕輕拱手。
李治轉身返回貞觀殿,武后緊緊跟隨。
「如今北方洪澇基本過去,讓都水監清理後續,同時傳旨,授都水監何以求為太中大夫散官。」李治直接揮手。
「喏!」武后點頭,太中大夫是從四品上的散官,她知道,皇帝如此開口,就意味著都水監提格一級已成定局。
皇帝坐在御榻之上,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奏章,遞給武后,同時盯著她說道:「安東都護府稟奏,周國公,禮部尚書武承嗣病逝遼西,皇后,節哀。」
武后微微一愣,隨即有些顫抖的接過來奏章,然後沉沉低頭:「臣妾對不起兄長,也對不起祖父。」
「承嗣的兒子長大之後,可嗣封周國公。」
「多謝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