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9章 武三思:他終於走了
黑色大纛高高豎起,無數人影如同螞蟻一樣,匯入了人潮之中。
最後直出西門,到金光門外。
無數的人影藏在黑暗之中,靜悄悄的窺伺著,目送這位彭王,這位瘟神的離開。
金光門外,李顯站在大道之側,黃蓋之下,看著黑色的人潮朝著遠處而去。
一身黑衣黑甲,面色淡漠的李絢從人潮之中緩緩馳至。
冷冽的長槊掛在馬側,黑色的長劍懸在手邊,然後黑色的身影翻身下馬。
「殿下!」李絢面色沉肅,躬身低頭。
「王叔!」李顯面露淺笑,神色輕鬆。
……
「殿下今日本不必來的。」李絢目光落在李顯身後,除了劉仁軌和薛元超,東宮臣子,能來的基本都來了。
甚至包括狄仁傑,楊執柔和陸元方也都來了。
李顯笑笑,說道:「蕃州新定,治理不同攻伐,孤多年見王叔征戰手段,如今也讓孤見識一下王叔的治理手段。」
李絢拱手,苦笑道:「臣亦為之苦思,但終究,地方治理還是在衣食住行四字之上,此外便是禮學刑律,臣只能在此中盡力,至於其他只能慢慢來。」
李顯緩緩點頭,面色沉思。
說到底,不說是蕃州,或者大唐其他地方,光光是長安百姓,每日便是為了衣食住行四字奔波。
朝廷治理,包括禮學刑律,歸根到底,也一樣是為了維持百姓衣食住行的秩序。
做到這些,一個統治基礎便有了。
曾經看過的許多關於民生的公文,這一刻,在李顯的腦海中有了清晰的認知。
「多謝王叔指點。」李顯認真拱手。
李絢笑著回禮:「這是臣之職責,此番臣離開長安,王府諸事由長史負責,殿下若有事,可以直接召喚長史到東宮,諸事他可以代表臣。」
李顯看向站在後方,一身緋袍的李昭德,微微點頭示意。
李昭德拱手遙遙行禮。
李顯看得出來,這段時間以來,李絢對李昭德已經有了足夠的信任。
哪怕曾經發生過彭州的事情,但在經過了那件事情之後,李昭德還是獲得了李絢的信任,畢竟他本身是皇帝的人,也是宗室。
……
「前行漫漫。」李顯朝著旁邊招招手。
蘇良嗣立刻端著托盤上前,上面兩隻金杯中已經滿滿是酒。
李顯拿起酒杯,同時也將一杯酒遞給李絢,說道:「此行雖不至於艱難,但終究耗時耗力,王叔千萬珍重,孤年底等待再見王叔。」
「殿下珍重。」李絢舉起酒杯,然後一飲而盡,然後退後一步,對著李顯沉沉的施了一禮,李顯微微點頭。
李絢起身,然後拱手看向四方。
陸元方,狄仁傑,可惜秦明不在。
但其他楊執柔,姚崇,宋璟,來遂,何以求,楊炯,宋之問,杜審言,盧照鄰,盧藏用,畢構等人,俱都在此。
李絢沉沉躬身,鄭重行禮。
眾人同時拱手還禮。
就這一禮,彭王府日後不管什麼事情,他們都得要照應一些。
李絢沒有再猶豫,立刻翻身上馬。
側身,對著李顯一點頭,下一刻,黑色的高頭大馬已經帶著李絢飛馳而去。
李顯站在黃蓋之下,目送李絢遠去。
遠處的視線盡頭,另外一股黑色的潮流也匯聚到了大纛之下。
三千邏些道各衛鐵騎,迅速的簇擁著黑色潮流朝西而去。
城牆下無數人沉默了下來,城牆上也有一個人沉默了下來。
一身緋袍,身材魁梧,面色陰冷。
秘書監,碭郡公,武三思。
許久之後,看到李顯的太子車駕,還有東宮諸臣,全部都返回的時候,武三思終於長出一口氣:「終於走了。」
李絢在長安的時候,每個人都感覺肩頭的壓力很重。
所有人明白,別看李絢平日裡一直很安靜,但是當他一旦收到皇帝詔命的時候,立刻就會如同一把鋒利的長劍,直接刺出。
在這個長劍前方的任何人都難以抵擋的要被刺傷,甚至是重傷致命。
彭王,就是皇帝手裡最趁手的兇器。
對於這把兇器,普通百姓沒有感覺,但那些世家,尤其是有著自己沉重私心的人,卻是非常的敏感。
越王謀逆一案,並非沒有人提前收到消息,也並非沒有人準備趁著混亂撈上一把。
更甚至於他們的目光已經落在千牛衛,金吾衛,還有左右衛等十六衛所有的中郎將和將軍身上。
畢竟想要控制這些人不容易,但盯住這些人卻不難,但誰也沒有想到,皇帝竟然用了李絢。
明明應該返回彭州休養,但卻突然出現在嵩山的李絢。
在關鍵時刻,李絢突然從嵩山殺出,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事後,皇帝清理,越王琅琊王自然不免遭難,便是蕭家也是大受打擊,朝中刺史一級的人物幾乎所剩無幾。
只有蕭嗣業還在蕃州安好,至於其他剩下,就連家產都幾乎被抄盡。
甚至就連楊家,也一樣沒有好過多少。
涉及此事的支脈也都和蕭家是一樣下場,只有和皇后有血脈關係的幾家一切平安。
其中暗中助手的各家人家,雖然檯面上的力量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是台面之下,卻是所有的涉及到人手卻是全部都被殺戮的乾乾淨淨。
自然,在暗地裡勾連頗深的武承嗣被發配了出去,同時被牽連的還有李敬玄。
趙郡李氏和此事牽連倒是不多,但終究有所牽連。
尤其他一走,政事堂世家中人,便只剩下裴炎,薛元超和崔知溫。
三人當中,日後誰要有異動,皇帝盯了許久的目光,就會降下屠刀。
武三思也是最近才理清楚這些事情,除了有趙鞏的協助以外,他和武承嗣的書信往來,也是弄清楚這一切的關鍵。
李絢雖然在這一切幕後秘密參與極少,但他這把刀實在太好用。
前線軍將,殺伐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局面便已經徹底抵定了。
好在現在,李絢走了,所有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
武三思轉過身,目光落在遠去的太子華蓋之上。
權勢的爭奪,在一絲一毫之間。
李顯有李絢鼎立,想要撼動他的太子之位極難。
尤其李顯極度的小心,有李絢幫手,他對局勢看的很清楚,不會輕易被人哄騙。
如今也就不會像李賢一樣,作出昏聵的舉動。
對於武三思來講,在長安站穩腳跟非常重要,尤其哪怕得罪李絢和李顯也在所不惜。
所幸他雖然最後有些丟臉,但還是做到了。
武三思目光落向相王府的方向,如今東宮的身邊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他唯一能夠借力的,就是相王。
相王雖然無緣太子,但太子為人仁厚,如何都不會虧待自己兄弟。
武三思以相王被後盾,勾連北門學士,或許也有機會一窺宰相職位。
就如同之前武承嗣做的那樣,想到武承嗣,武三思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今他回京了,武家在朝堂中只能夠容忍的下一人。
下了城門,緩緩的朝自家府邸而去,一路上武三思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李絢已經離開長安,前往三千里外的蕃州,已經不再是任何威脅,反而是那位兄長,時刻惦念著要回來,如何才能夠……
「吁!」武三思突然拉住馬匹,前方已經到了自家府門前,然後就見東宮率更令,雍州司馬蘇良嗣站在門前。
「碭國公。」蘇良嗣看到武三思下馬,上前拱手行禮。
「蘇司馬?」武三思回禮,有些好奇的看向蘇良嗣問道:「司馬今日來是為何事?」
「是太子的事情。」蘇良嗣笑呵呵的拱手,說道:「正月十八,楊家女嫁入東宮為太子嬪,前年之時,高家加入東宮為太子嬪,是周國公為太子儐相,如今周國公不在,不知道能夠請碭國公麻煩一回,為儐相為太子迎親?」
「大兄為太子儐相?」武三思神色詫異,問道:「三思怎麼不知道此事?」
「此事當初乃是天后下令賜婚,所以周國公樂而為之。」蘇良嗣笑笑,解釋說道:「此番亦是天后賜婚,而且楊妃乃是天后表外甥女,血脈之親,而如今適合為儐相的便只有碭國公了。」
武三思頓時就明白這裡面的關鍵,高家女的事情不說,如今的這位楊家女,和他家還有幾分親戚。
當然和武三思沒有什麼血脈關係,但是和武后有。
武三思明白,這件事情他沒有拒絕的餘地,一旦拒絕惡的就不只是太子,還有天后。
「如此,三思便勉力為之,不負太子期待。」武三思笑呵呵的拱手。
「甚好。」蘇良嗣拱手,說道:「如此,良嗣便先走一步,正月十六,還請郡公蒞臨。」
「好。」武三思點頭,然後就看著蘇良嗣翻身上馬,拱手之後,便離開了。
看著蘇良嗣離開的背影,武三思立刻就感到一陣頭疼。
李絢雖然不在了,但東宮也未必好惹,蘇良嗣原本和北門學士走的極近,如今擔任東宮率更令多年,在東宮心血頗多,現在幾乎全部都在為東宮所謀。
這又是一位不好惹的人物。
尤其是一旦東宮即位,蘇良嗣立刻就會向前大進一步,宰相雖不至於,尚書之位卻是不難,其他寺卿侍郎職位更是如同探囊取物,如此之下,如何還會讓別人輕易動搖東宮的力量。
武三思可想而知,未來一段時間,他所要對付的,就是這位蘇司馬。
深吸一口氣,武三思看向東宮方向,如今雖然東宮穩固,皇帝青睞,但是天下治理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子如今接觸的不過是皮毛而已。
且不說他還沒有登基,便是他已經登基了,所面對的局面依舊艱難。
這其中便有武三思的機會。
只是,便是他也不希望看到李絢出現在朝中。
如今雖然看起來李絢即將和世家爭鬥,但從朝中流露出的隻言片語,便能夠看清楚,這位彭王已經做好的充分的準備。
武三思突然笑了,為了的一切,有的是新的紛亂,一切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轉過身,武三思已經走入到自己府中。
……
碭郡公府對面,小巷陰影中,一條抱劍身影平靜的看著武三思進入府內。
轉過身,其人便已經很快走出坊門,消失在長安城漫漫的人群中。
望樓之上,趙鞏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神色淡漠。
剛才那人是他的同僚,密衛統領王隱客。
武三思這個碭郡公,本身就是宮裡弄出來用來吸引一些人目光的。
趙鞏轉身看向彭王府方向,很慶幸,李絢沒有任何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