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0章 皇帝封禪,長洛黑市
嵩山後山,殘雪密布。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停在後山道觀之側,隨即,一身緋袍的袁嘉祚從車上走下。
對面道門之內,一身黑衣的李絢,已經從迎了出來,率先拱手道:「袁翁。」
「王爺。」袁嘉祚拱手還禮,然後滿是苦笑的問道:「王爺怎麼躲到嵩山來了,洛陽正滿是風雨之時,沒有王爺坐鎮,不知道多少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
「哦!」李絢有些好笑的笑笑,問道:「怎麼,如今在洛陽,求情的人很多嗎?」
「多!」袁嘉祚跟著李絢進入了殿中,然後才無奈的說道:「蕭家的事情還好,畢竟證據確鑿,現在這時候,誰站出來為蕭家求情,就等於有同情謀逆之嫌,所以都躲得遠遠的,但是其他牽涉進來的人,不少都有三親六故,很麻煩。」
李絢微微點頭,他明白這其中的麻煩。
蕭家的事情,是蕭灌和遠在越州的蕭德琮暗中謀劃的,蕭德昭完全不知情。
按道理來講,蕭德昭應該完全無罪才對,但問題是,一旦讓他們走到最後一步,等到蕭德昭知情的時候,他甚至連回頭的餘地都沒有,那麼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猜度蕭德昭的心思了。
李絢親自為袁嘉祚倒上一杯熱茶,同時笑著說道:「以袁翁的本事,就是再多的事情,都能平息下去的。」
「王爺說笑了。」袁嘉祚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絢,說道:「有些事情,還真的不是那麼好處理的,一般人家倒也罷了,便是世家豪族,老夫該擋的也能擋了,但有一些已經身故的宰相,尚書,乃至於友人子嗣,無意涉案,求告上門,反而不好處理。」
袁嘉祚不是什麼迂腐的人,甚至有時候手段相當無情。
所以為了自己的前途,在這件案子當中,扮演一個鐵面無私的角色,這不算什麼大事,甚至更好,
可即便是如此,也有一些人情是過不去的。
早年間曾經和袁嘉祚有舊,提攜過他,幫助過他,甚至已經過世的親朋的子弟,反而不好處理。
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人站出來,替袁嘉祚擋掉這些事情,反而要好辦的多。
這個人,便是李絢。
雖然看清了袁嘉祚的想法,李絢還是不能幫忙,不過……
「如此吧,本王倒也不覺得袁翁網開一面有什麼不對,如此,不如發配蕃州勞役一年半載,如何?」李絢提了一個建議。
袁嘉祚一愣,隨即說道:「王爺這話怎麼聽起來有越判越重的味道?」
這回輪到李絢詫異了,身體前傾,詫異的問道:「何來越判越重,如此不是越判越輕嗎?」
「下官和王爺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袁嘉祚小心的看向李絢,問道:「王爺可是有什麼消息,朝中對此案要重處?」
李絢身體靠後,眼睛微眯瞪同時,也緊緊的閉上了嘴。
「難道真的是如此?」袁嘉祚頓時眉頭緊皺,眼底閃過一絲擔憂,說道:「若是如此,洛州府的判詞,刑部那裡……」
李絢輕輕低頭,這才開口說道:「袁翁可能有所誤會,本王還是曾經說過不止一次的那句話,這次的案子,本王只是殺人抓人,至於之後的審訊和判定,地方,刑部,御史台,各負一方。」
御史台負責官員的審定,雍州府負責洛陽戶籍地百姓案子的審定,刑部負責非洛陽戶籍,但卻牽涉到這件謀逆的百姓和重犯的審定,其他人,包括李絢,都是沒有任何定案的權限的。
雍州府方面,袁嘉祚已經開始對一些人進行審案定案。
但是在最終審案定案之後,卻還是要上報刑部和大理寺進行審核,若是刑部和大理寺加罪一等,袁嘉祚就麻煩了。
「這麼大的案子,總得有人負責吧?」袁嘉祚直直的盯著李絢,他一直以為,這件事情其實最後還是李絢來負責。
現在他從洛陽避居嵩山,太像是在等朝廷聖旨的模樣了。
這種手段,袁嘉祚並不陌生。
李絢輕嘆一聲,說道:「袁翁太急了,此案發生到今日,不過僅僅三日時間。」
從李絢突然殺入洛陽,擒殺叛逆,圍困兵部侍郎府,最後又連夜殺往邙山,然後又在第三天清晨殺回。
交接了人犯之後,李絢就回到了邙山。
滿打滿算,甚至都還沒有滿三日時間。
「但此事至少涉及了一個兵部侍郎,另外還有越王,還有山中……」袁嘉祚一帶而過,隨即立刻說道:「此案若要主審,起碼得有一位宰相出面,就比如裴相,他是刑部尚書出身,處理此事再正常不過。」
看到袁嘉祚一一算計的模樣,李絢微微低頭,等他停下來,李絢這才開口說道:「袁翁治政從寬,本王素來是知道的。」
袁嘉祚雖然鐵面無私,但基本都是對待官員,還有官員家屬,對於普通百姓,他是能寬就寬。
這也是為什麼李絢能夠和袁嘉祚繼續交往的原因。
「但如今,眼下這件案子,卻是時機敏感,從寬而論,怕是有些不當,或許從嚴而治,對更多的人才是好事。」李絢謹慎的琢磨著自己的用詞,當他抬頭看向袁嘉祚的時候,袁嘉祚的臉色已經完全肅然了起來。
「多謝王爺提醒,老朽差點犯了大錯。」袁嘉祚站了起來,對著李絢沉沉的躬身。
「袁翁能夠明白就好。」李絢鬆了一口氣,站起來還禮。
「若是如此,那麼此案,就斷然不會有宰相涉及了。」袁嘉祚輕嘆一聲,沒有宰相涉及,那麼此案最終便只會在尚書省內部結案,不會被送到政事堂討論。
不送到政事堂,那麼涉及到的利益相關就會少上許多,喧囂也就會少上許多。
「三日了,長安那邊應該也已經完全掌握局面了,若不出意外,袁翁今日回去,便能夠接到聖旨了。」李絢笑著微微拱手。
袁嘉祚卻是苦笑,說道:「若真是如此,下手也必然會極嚴,怪不得王爺在處理完邙山之事,就躲到了嵩山。」
眼下這件案子,涉及到的各方,其實算不上很多,也不到讓李絢完全避諱的情況。
但如果,這件事情對各方都大下殺手,那麼靠的越近的人,就越倒霉。
「袁翁說笑了,絢本就奉旨監督嵩山道觀,清剿逆匪是陛下臨時下的旨意,事情了結,絢自然熬重歸嵩山,來處理正事,何來躲字一說。」李絢神色認真的躬身。
袁嘉祚笑了,但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絢這兩個月躲在嵩山的事情,便是袁嘉祚這個洛州長史,也都一無所知。
甚至袁嘉祚和朝中絕大多數人一樣,都以為李絢是已經返回彭州。
誰能想到李絢竟然悄悄的潛入到了嵩山,然後又在突然間在洛陽做下那等大事。
或者更應該講,李絢奉旨處理洛陽之事,才是他的正事。
其他監督嵩山道觀,才是順帶的。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有了章程,老夫也就放心許多了。」袁嘉祚對著李絢拱手,說道:「多謝王爺指點,若是有需要老夫幫忙的,還請王爺直言。」
李絢笑著回禮,說道:「若是日後有人在刑堂報上絢的名字,請袁翁重處便是,這已經是對絢最大的幫助。」
「王爺果然賢良,如此,老朽就告辭了。」袁嘉祚微微點頭。
「絢送袁翁。」
……
李絢邁步而行,一直將袁嘉祚送到了殿外。
馬車旁,剛剛要登上馬上的袁嘉祚卻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李絢,問道:「有件事情還要請教王爺,之前在邙山山谷,王爺曾經繳獲一批工匠,不知道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李絢皺著眉頭,不解的看著袁嘉祚說道:「不知道袁翁有何打算,還請直說。」
袁嘉祚苦笑著拱手,目光則是落在遠處山腰的嵩山道觀:「王爺也當知道,陛下雖然沒有定下日期何時封禪嵩山,但不出意外,應該是在明年八月……當年封禪泰山,前後耗時三年之久,如今嵩山才開工一年,而且多番戰事,眼下才踏入正軌,想要明年八月完成,時間實在太緊了些。」
李絢目光望向遠處的嵩山道觀,面色肅然起來:「按道理講,袁翁開口,又是為了封禪之事,絢本當鼎力相助,但那些工匠之事,一來,並不歸本王處置,二來,那些人的身份實在太過敏感。」
「敏感。」袁嘉祚一時間沒有想明白。
「那些人,他們本身就是因為牽涉到廢太子賢謀逆案而被落罪,只不過被某些人用手段從刑部撈了出來,如今又牽涉到越王謀逆案。」李絢側身看向袁嘉祚,搖搖頭,說道:「袁翁,這些人,你真的敢用在陛下的封禪大典上嗎?」
袁嘉祚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隨即滿臉苦笑,說道:「原來如此,是老夫冒昧了,多謝王爺提醒。」
「袁翁客氣了。」稍微停頓,李絢拱手道:「袁翁如今真的有所需求,為何不等一等揚州,常州和越州那邊?」
袁嘉祚眼神一跳,他曾經就是杭州刺史和越州都督,那邊的事情該怎麼動,他最清楚了。
袁嘉祚隨即拱手道:「多謝王爺,老夫這就回去。」
「袁翁慢走!」李絢站在山頂,目光袁嘉祚繞山而下。
直到袁嘉祚徹底消失在視線當中,李絢才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都是為了邙山之事啊。」
此番前來,袁嘉祚雖然多番遮掩,小心探問,但他真正的用心,還是在於對邙山幕後的追查。
邙山的事情,看起來不過是因為有人賣給蕭家戰甲,違律當斬。
但實際上,在邙山的背後,卻是牽扯到了整個長洛黑市。
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事牽涉其中。
已經冒頭的武承嗣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其他的還有韋家也是少不了要被波及,另外還有杜家,同時免不了。
如果說越王謀逆案,是一隻巨大的龍捲風,那麼邙山之事就不過是被龍捲風掃中的邊緣罷了。
可是如果深究邙山的背後,那麼另外一隻還要更大的黑暗漩渦就會出現。
不知道多少人瞬間就會被吸進去。
李絢看向長安方向,輕聲自語道:「蘇寶同回去了,那麼秦嶺之事,能夠查出多少,就看武承嗣有多倒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