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想要功成身退的南昌王

  第1197章 想要功成身退的南昌王

  冷風凜冽,冬陽高照。

  站在甲板,李絢回望整個長安城,輕聲說道:「鷸蚌相爭,或許漁翁得利,賀季真要回昌州,若他得狀元,那麼狀元的待遇便會落到榜眼身上。」

  「畢構能得榜眼?」田游岩詫異的抬頭,最後他忍不住搖頭說道:「下官曾給賀季真和畢構相面,賀季真有狀元之象不假,但畢構的榜眼就很難,畢竟那些世家大族的弟子,不會那麼讓手的。」

  李絢收回目光,對著田游岩溫和的笑笑,說道:「先生過了,這世上狀元才為人所記,榜眼何人記得,便是能夠所得榜眼,天道也無有顯示……先生見了那麼多才子,可還記得從誰身上看出榜眼之象了?」

  李絢目光深沉,田游岩有些高看家族過多了。

  「王爺所言,倒是的確是東鄰沒有在意的地方。」田游岩坦然點點頭,他承認李絢說的有理。

  東宮的那些世家豪族的子弟,還有賀知章、陳子昂這樣的才學之士,他的確只看出來賀知章有狀元之象。

  其他榜眼探花他是的確沒有看出,這話哄其他人沒有問題,但李絢也是道門之輩。

  抬眼,田游岩看向李絢,好奇的問道:「下官有一事請教?」

  「先生請說?」李絢認真的點頭。

  「王爺如今開拓蘇毗,似乎並沒有在前線多用道門的打算,反而是佛門在昌都有寺廟新建。」田游岩突然說起了他事。

  「西北貧瘠,佛門比道門要更加為百姓所接受。」李絢向前兩步,看向四野的山林,輕聲說道:「道門子弟稀少,即便是偶有道觀,也不過是擇一二佳徒而授之,但佛門廣大,多為百姓所接受,尤其是貧瘠之所。」

  道門的信仰太擇人,對文化水準要求太高,反而是佛門,平民子弟更多一些。

  這裡面的原因很複雜,有道門走上層路線的原因,也有道門自身和神靈結合的矛盾問題。

  茅山這些年逐漸的被帝王所接受,就是因為他深入的觸及到了神靈之事。

  相比其他道門宗派,要結合的好得多。

  「說到這裡。」李絢看向田游岩,說道:「其實在通天河畔,有一間通天觀,道門子弟若是前往,倒是可以落腳。」

  「通天觀,通天河。」田游岩目光中閃過一絲神色,輕聲說道:「聽聞王爺所修乃是天河真法,不知可有補齊法門?」

  李絢最早修行的,是九江行脈真經,後來修到盡頭,進修天河真法。

  天河就是通天河。

  「沒有,一切自悟罷了。」李絢輕嘆一聲,說道:「若是他日能夠打下吐蕃,說不得本王會擺脫官職清修一段時日。」

  「王爺現在可還沒有到功成身退的時候。」田游岩忍不住的皺了皺眉頭。

  「得想著退了。」李絢微微苦笑,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當年河間郡王攻略巴蜀,平滅蕭銑,俘輔公祏,卻在武德末年,被人誣告謀反,皇祖父將其召還,有司追究盤問,毫無證據,之後便被任為宗正卿,禮部尚書,風流荒唐過完晚年。」

  人人常說,河間郡王李孝恭,能夠攻略巴蜀,平滅蕭銑,俘輔公祏,多虧了李靖在他手下為副帥,但實際上研究過他履歷的人就都明白,河間郡王李孝恭能力雖不如李靖,但也絕對非凡。

  李靖加入李孝恭麾下,其實在在李孝恭已經拿下巴蜀之後。

  陷三十餘城,又豈是泛泛。

  不然也不可能因為別人沒有任何證據的一句誣告,就將他直接從大軍前線召回,這其中深意凜然。

  「王爺不至河間郡王之境。」田游岩面帶擔憂的點點頭。

  河間郡王李孝恭在被剝奪完軍權之後,雖然也歷任宗正卿,外州都督,吏部尚書,但最後卻是荒唐過度,暴斃而亡。

  李絢現在這麼想,已經開始為自己攻略邏些之後,功成身退做準備了。

  「不是河間郡王,難道要做江夏郡王不成?」李絢一句反問,田游岩頓時啞然。

  江夏郡王李道宗前半生的經歷比河間郡王李孝恭順利一些。

  那是因為他年少時便跟隨李世民作戰,擊敗竇建德,屢敗突厥,跟隨李靖攻突厥,俘頡利可汗,擢刑部尚書,遷禮部尚書,討伐吐谷渾,多有立功。

  甚至親送文成公主至吐蕃成婚。

  他的女兒金城郡主,便是文成公主。

  但是在永徽初年,李道宗卻被長孫無忌所誣陷,流放象州,病死荒野。

  田游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當今皇帝身體不好,雖然幾經調養,但早年患病太重,如今雖不至於油盡燈枯,但實際上也撐不了幾年,到時候,新皇登基,立刻就是一番新的天地。

  但改天換地,對於大唐的宗室們向來沒有那麼友好。

  權臣們會利用權利,將掌握重權的宗室趕至邊州,再利用中樞之權構陷欺壓,或是被污斬首,或是被逼起兵,都是曾有之事。

  許久之後,田游岩才開口說道:「王爺和太子相交莫逆,必定不至於此。」

  李絢輕輕笑了,然後搖頭說道:「世事遷移,人心變轉,先生,你我都清楚這裡面有多麼容易,更別說,還有很多野心家,不說別人,光是韋氏,就未必願意本王在邊州掌握重權多時,說不得就會勾連本王麾下大將,或許利誘,或是離間……」

  李絢的聲音徹底低沉了下來,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就真的是有人想要李絢的命。

  「故而與其如此,不如本王提前準備,早退一步,拿下邏些之後,便請辭重權,或修道,或禮佛,總能苟延一條性命。」李絢抬頭看向田游岩說道:「或許到那時,就需要田先生幫一把手了。」

  田游岩緩緩的搖頭,目光落在李絢臉上,輕聲說道:「王爺天命貴重,非是一般人所能輕易窺探,但王爺不是早夭之象,這一點,東鄰倒是能看出來的。」

  「先生不必如此,道門相面之法本王亦是熟悉,無非篩選而已,成則有成,敗則消失。」李絢淡淡搖頭,這套把戲他也熟。

  田游岩看向李絢,神色平靜下來,說道:「王爺既然如此清醒,那麼今日找東鄰,不知道究竟有何事要談。」

  說著,田游岩抬起頭,看向平靜的山野之間。

  一條渭河從長安流向洛陽,河上大大小小十幾艘,正在同樣趕往洛陽。

  抵近年關,田游岩要回嵩山去看望老師潘師正,而李絢則是奉命替太子,前往洛陽,看望洛陽的致仕耆老。

  兩人如此便在同一艘船上。

  但現在看來,李絢這一趟和田游岩同行,本身便是別有所圖。

  李絢輕輕笑笑,雙手搭在船板上,看著下方的渭水,輕聲說道:「道經有曰,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江海所以能為百源王,以其能為百源下,故能為百源王;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田游岩肅然起來,點點頭道:「上善似水。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居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善時便是如今。」李絢看向渭水上游,輕聲說道:「上者,上也,善有靜,守善時,上者不爭,天下無尤。」

  田游岩輕輕點頭,說道:「王爺高明,如此,還請王爺指點。」

  李絢溫和的笑笑,然後說道:「本王之志,便是讓這大唐盛世延續下去,太子雖有百般不安,但終究善於納諫知錯能改,故而提前教導部署,便能政事如流水,傾瀉而下,莫然能御。」

  「所以,便是明年諸事的安排。」田游岩點點頭。

  「首先是揚州紡車升級擴展之事,此事一旦有成,將帶來大量財稅,明年戰事所需充足不說,東宮亦能從中獲益,不可輕忽。」李絢認真的看向田游岩,田游岩臉上帶出一絲疑惑,問道:「此事為何交給東鄰?」

  「因為不引人注意。」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別看三郎如今已經身為太子,但你我皆知,並不穩固,不說一有機會立刻就會有人想著將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便是沒有機會,那些人也會創造機會。」

  「王爺是說,他們會出手破壞紡車之事。」田游岩明白了過來,但隨即又說道:『但在下於此事一竅不通。』

  「此事東宮自有舍人負責,一切按這本條陳行動便可。」李絢從身上取出一本奏本,遞給田游岩,同時說道:「賀季真明年科考後返鄉,賀家陸家在江南頗有人脈,可以藉助,但不可太過儀仗,免得他們反過來介入過甚,另外,茅山也可插手。」

  「茅山也可插手?」田游岩頓時詫異,他明年代表太子去茅山祭祀,自然可以輕鬆將茅山牽扯其中。

  「有茅山介入,才可將局勢控制。」李絢深吸一口氣,說道:「此事最怕太急,一旦太急造成大量百姓失業,絲綢價格大減,必然會衝擊整個江南,一旦有事,整個江南都要動亂。」

  田游岩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這種事情,南下的世家豪族不管,江南的官吏看不到那麼遠,那麼起頭的東宮就必須控制。

  這裡面東宮最能夠介入利用的,就是茅山的力量。

  「東鄰明白了,王爺思量為國,東鄰佩服。」田游岩認真拱手。

  李絢擺擺手,說道:「此事是一樁,其他修書可以拖延,科考不必介入太多,唯有兩事需要注意。」

  「王爺請講。」田游岩認真拱手。

  李絢點點頭,說道:「首先是相王府河南道清查田畝,東宮不干涉,不破壞,但對於投向相王府的人,要心中有數,另外,有一些因投向相王府,因此而躲過清查隱田事的人,要記錄,然後通報刑部。」

  「刑部?」田游岩面色詫異,隨即眼睛轉動,他已經想到了許多。

  「最後便是突厥前線。」李絢輕嘆一聲,說道:「明年天子東巡,太子就要處政了,而最大的事情莫過於草原戰事,如何戰東宮不管,但戶部和各縣的糧草調動必須盯死,其中若有變故,不管可查不可查,東宮必須知曉,這背後的動作根本。」

  田游岩眼睛微微一眯,這裡面似乎已經涉及到了一些極為敏感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