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唯帝命是從

  第1122章 唯帝命是從

  通天河北岸,論欽陵騎馬而立,手按長劍,目光緊盯對面。

  對面的河岸之上,無數的伏遠弩間隔排布,直指數里之外的對岸。

  每隔一里就有十架伏遠弩。

  整個通天河北岸密密麻麻能有上千架伏遠弩,徹底絕了論欽陵的各種偷襲手段。

  每隔一里,河對岸還有一座水車。

  水車轉動,帶出的力量傳到到了後面,誰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榮欽,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對岸南昌王的力量,似乎每時每刻都在增強。」論欽陵側身看向身旁的昌都守備榮欽。

  榮欽抱拳,認真說道:「大相,南昌王就算再強,也拿不下昌都。」

  論欽陵笑了,隨後輕嘆一聲,說道:「本相和他交手多年,若是不出意外,他用的,還是聲東擊西那一套,從唐古拉鎮開始,向東,向南,向西,不停的攻擊牽引,一旦我們沉不住氣,衝出去,他立刻就會神出鬼沒的出現。」

  榮欽沉默了,他不需要去多研究李絢的故事,光是去年昌都一戰,他就有最深切的體會。

  「傳本相令,所有各部謹守要害,沒有本相之令,不得輕易出擊。」論欽陵眼神肅然,輕聲說道:「一旦被他發現機會,一口拿下了,有了口子,他就會立刻瘋狂攻擊,將整個防線徹底撕碎。」

  「是!」榮欽拱手領命。

  「昌都準備了這麼一副大棋,由不得他不上鉤。」論欽陵說到這裡,神色幽微起來:「光軍到了嗎?」

  「四千光軍已經齊聚昌都。」榮欽肅然拱手。

  「調出兩千,讓他們做好準備,今年七月,從東北方越過党項吐谷渾之地,直插洮州。」論欽陵扔出來殺手鐧。

  「洮州?」榮欽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拱手領命。

  「不是直接去洮州。」論欽陵輕輕冷笑,說道:「讓他們先潛伏起來,換取唐軍裝備……一旦長安變天,就讓他們打起南昌王旗號,直撲天水,勤王保駕。」

  榮欽眉頭一跳,瞬間拱手:「大相高明。」

  論欽陵無所謂的擺擺手,望著對岸,眉眼深邃。

  ……

  瑪多城外,無數軍帳林立。

  士卒集訓,刀刃鋒寒。

  張大安騎馬從諸軍之側而過,然後快速衝進瑪多城。

  昌州都督官廨之中,一干人等全部不見,只有李絢一人坐在其中。

  身後眾人被攔下,張大安有些疑惑的走進官廨。

  「王爺!」張大安對著李絢認真拱手。

  李絢抬頭,手按在桌案上,淡淡的說道:「張公,長安來公文了。」

  「出了什麼事?」張大安神色頓時凝重起來,他的雙拳不由自主的握緊。

  李絢搖搖頭,說道:「不是什麼大事,陛下已經東巡洛陽,太子長安監國,左相,郝相,趙相輔政,但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隨侍洛陽。」

  一封公文,李絢從桌案上拿起,遞給了張大安。

  張大安接過公文,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許久之後,他才嘆息一聲:「長安就是個幌子,真正的關鍵在洛陽,不出意外的話,太子不久之後,就會被叫到洛陽。」

  「沒錯。」李絢點頭,說道:「陛下讓太子今年清查河南道的隱田,這些事情,初期需要在長安完成,但到了後期,還是需要前往河南道去實地考察,相信太子也明白這一點。」

  「太子也在迷惑陛下。」張大安輕嘆一聲,搖搖頭,說道:「皇甫公義和劉訥言的手段用錯了地方。」

  「或許這是太子自己的想法。」李絢微微搖頭,說道:「長安洛陽,一切都在陛下和天后掌中,太子的命運,都掌握在天命之手。

  本王今日叫張公回來,就是想要問一問,張公是要前往羊同,還是留在昌州?

  一切選擇,盡在個人。」

  「呵呵……」張大安突然笑了,搖搖頭,悽然說道:「王爺太高看張某了,張某算隨在太子身邊三年,但說實話,和太子之間的情分,早已經在去年之事上了結,至於日後,了此殘生罷了。」

  李賢不動則已,一動必敗。

  李賢如果不動,張大安沒必要幫他。

  李賢一旦動了,張大安就再也幫不了他了。

  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張公,東宮之事,歸根到底,只在一人。」

  「是陛下。」張大安默默點頭,如果皇帝不想廢太子,誰也廢不了他,但皇帝想要廢太子了,誰也救不了他。

  「所以,東宮的機會很小。」李絢看著張大安,說道:「如今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將事情不影響到昌州之戰……張公,你覺得整個昌州上下,有多少是陛下暗中安插的人?」

  「何須安插。」張大安抬起頭,看向李絢搖搖頭,說道:「王爺自己不也一樣唯帝命是從嗎?」

  「是的。」李絢直接點頭,然後說道:「但除本王之外,昌州上下,司馬主簿,各級參軍,各衛將軍,中郎將,說不定誰的手裡就有密旨,真要有人動彈,恐怕立刻就會拿人……張公,便是本王也會。」

  宗室將領永遠是皇帝提防的重點。

  一旦朝中有所動彈,那麼戒備的目光立刻就會落到昌州。

  李絢稍微有想要帶兵回長安的想法,他身邊的人立刻就會跳出來。

  「所以,張公,本王已經收緊了朝廷送往昌州的各類公文,只有在興海經過篩選之後,才會被送到瑪多來。」李絢抬眼,認真的看著張大安,沉聲說道:「張公,如果你這邊收到任何消息,麻煩伱想一想,若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會怎樣?」

  「王爺的意思,是說,有人在長安已經篩選過一層信息了,之後或是遲滯,或許錯誤,就是在等有心人上鉤。」張大安一句話說完,整個人徹底的沉默了下來。

  這裡的有心人,說到底就是他自己。

  李絢沉默,張大安沉默。

  整個官廨之內徹底的沉默了下來。

  「八月。」張大安突然開口,說道:「突厥人出兵,要麼在四月,要麼在八月;八月那個時候,按照王爺原本的計劃,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拿下昌都,和吐蕃人在唐古拉山竭力鏖戰。」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唐古拉山九道關卡,每一關都無比嚴密,昌都失守以後,論欽陵恐怕不會再輕易出擊,剩下的,便是在以最小消耗士卒生命的前提下,打通唐古拉山。」

  「那個時候,若是朝中有變局,也必然會在那個時候發生。」張大安微微低頭,神色悲戚。

  他知道,一旦李賢動手,他這個太子必然被廢。

  如此一來,以清河房氏為支柱,依附在李賢身邊的河北各大世家,就必然會損失慘重。

  清河崔氏同樣是清河大家,甚至當初崔知溫接近太子,原因就在於此。

  但可惜,太子將崔家給推開了。

  這樣一來,一旦太子被廢,願意幫助的人就不多了。

  「下官現在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平平安安。」張大安輕嘆一聲。

  大唐從開國到現在,總共廢過三任太子。

  李建成,李承乾,李忠。

  李建成死的最早,也死的最利索。

  李承乾被廢之後,僅一年,流放死。

  李忠,十歲被立為太子,十三歲被廢,十七歲被貶為庶人,囚禁,二十二歲,被污謀反,坐罪賜死。

  如今李賢的局面,卻最像李承乾。

  一旦有動作,立刻會被認定謀逆,然後流放,死!

  ……

  張大安抬起頭,看著李絢,認真拱手道:「不知事後,王爺能否救太子一命?」

  李絢低頭,然後開口,說道:「張公,你應該知道,若是絢上奏,恐怕不僅保不了太子殿下,甚至很有可能會將自己也牽連進去。

  所以,這件事,絢會保持沉默,但英王會出面,相王和太平公主都會出面。」

  稍微停頓,李絢說道:「絢已經告誡過太子殿下,後路已經留給他了,能不能抓得住就是他的事情了。」

  「要救太子殿下,是得等到英王位置穩固之後?」張大安頓時就聽明白了李絢話里的潛台詞。

  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張公,救太子,依靠別人是不現實的,而且,越不去救太子,對他就越好;或許今日對太子下手的是一些人,到了明日,他都已經被廢了,朝堂中還是有人不停的提起他,那麼要對他下手的,就是別人了。」

  這個別人不一定是皇帝和武后,很可能是李顯,或者李旦。

  李賢一旦被廢,他人最多只能從最低層面上幫助李賢。

  一旦有過,立刻就會受到無盡猜疑。

  張大安低下頭,一時間,他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張公。」李絢再度開口,說道:「很多時候,做事都需要看時機,若不合時宜,救人也會成為害人,但若合時宜,事情即便做的不那麼對,也能成功救人。」

  「王爺所言有理。」張大安緩緩點頭。

  「如今我們唯一能希望的,便是太子犯的事情會小一些。」李絢輕嘆一聲。

  大唐律法森嚴,能決定李賢最後下場的,只有他自己的作為。

  只有他最後能被人找到的把柄越小,他被處置的才能越輕。

  「可惜了,東宮的消息,已經很久沒有接到了。」張大安微微搖頭。

  自從他被貶到昌州,和東宮的聯繫就少了許多。

  「如此最好。」李絢打斷了張大安,認真說道:「張公,現在就讓我們專心在對岸的論欽陵身上吧,那位也不是好對付的,誰也不知道他暗中在準備什麼手段。」

  「好!」張大安認真點頭。

  「再有半個月,就該水漲了,到時便該出兵羊同。」李絢說起了戰事布置,張大安認真聽著。

  但在抬頭之間,李絢神色閃爍。

  有件事他沒告訴張大安。

  從長安發往昌州的一切信息,除了聖旨和朝廷公文以外,其他全部被攔截。

  興海姚懿那裡甚至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

  在昌州之前,廓州,河州,洮州,他都已經派人通知攔截。

  甚至還有蘭州,鄯州等地,所有信息都會經過當地刺史府嚴格篩選。

  李絢在張大安面前,將事情掛到了昌州頭上,但卻在廓州,河州,洮州,蘭州和鄯州刻意攔截。

  為的就是不要讓有心人,有任何往長安發兵的機會。

  ……

  真正在防備這一點,不僅是李絢,還有武后。

  昌州到洛陽的所有關卡都有武后的人。

  一旦李絢的威脅被武后看見,便是他也要遭受一番磨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