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有上諭!」

  第1095章 「有上諭!」

  長安城西,金光門外。

  風雪飄灑,人影匆匆。

  元萬頃站在城門下的官亭之中,身上披著黑色皮毛披風,冷風之下雖不至於瑟瑟發抖,但是緊緊的捂著拳頭哈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門下響起,然後轉而朝官亭而來。

  元萬頃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一身黑底金絲長袍的李絢,披著紅色披風從城門而來。

  後面跟著十幾名南昌王府的護衛。

  元萬頃快速的走到了亭下,率先對著李絢拱手道:「見過王爺。」

  李絢微微詫異,跳下馬,拱手還禮:「先生也是來這裡迎接元刺史的嗎?」

  元萬頃微不可查的一愣,隨即笑著說道:「是的,元氏承自拓跋氏,河南元氏為宗,北魏大封天下,後來又有北齊高歡之亂,元氏族人在隴西定居,逐漸成為一支。」

  「原來如此。」李絢輕輕點頭,說道:「絢前日收到元刺史的來信,大概將於今日抵京,故親來迎接,先生知道,元刺史出使吐蕃,明年,後年都有大戰,對吐蕃如今的情形,絢非常關心。」

  元萬頃立刻就恍然了過來。

  今年七月,皇帝大壽之時,吐蕃國使扎巴拉親口承認,吐蕃國主芒松芒贊病故,吐蕃新主赤都松贊八月登基。

  當時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很值得所有人關注的事情,但沒想到後面冒出了突厥人刺殺的事情。

  吐蕃的事情就被人們拋之腦後了。

  但其他人可以不關注,可李絢必須關注。

  明年,他要拿下蘇毗,立刻就會和吐蕃本土交接,那又是一片完全不同的世界。

  地理地形,人文往來,社會結構,軍政變化,方方面面都必須要注意。

  這樣才能夠最終獲勝。

  「元刺史回京,陛下天后要召見。」元萬頃對著李絢解釋了一句,但是他卻將立刻兩個字吞了進去。

  站在亭中,李絢順口問道:「陛下還未召太子回長安嗎?」

  「沒有,太子還在忙河南道清查田畝的事情。」元萬頃低聲說了一句。

  李絢眉頭忍不住的皺起:「太子在洛陽的時間太長了。」

  從今年十月初,到今日十二月十七,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可是李賢還在洛陽。

  朝中一些官員已經開始心裡不安。

  太子在洛陽的時間太長了。

  雖然有上奏,請皇帝將太子召回長安,但皇帝和武后以清查河南道田畝之數為理由拒絕了。

  但偏偏,李賢自己竟然沒有主動要去要回長安的打算。

  這令更多人感到異樣。

  最關鍵的是,停在太子在洛陽的這段時間,朝中竟然沒有絲毫的流言蜚語。

  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有人在捧殺太子。

  遮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讓他聽不見看不見,朝堂的事務對於李賢來講,正在逐漸失控。

  尤其是李賢自己在洛陽,似乎也沒有那麼平靜。

  東宮的人,經常性的前往田間地頭,去親自丈量土地。

  如果說這種事情,是發生在雍州,李絢將會感到非常欣喜,因為這些事情,都將發生在皇帝的視線之下。

  但在洛州,他們就算前往田間地頭,一個不小心消失了,不知道去哪裡幹什麼去了。

  誰也不知道。

  但真的誰也不知道嗎?

  就怕會讓李賢認為他們在做什麼,而別人不知道,但真實的情況卻是無論他們做什麼,別人都是知道的。

  甚至有些事情都是別人在引導他們去做。

  「王爺,洛陽的事太子自然會處理,陛下和天后也是允許的。」元萬頃對著李絢微微躬身,神色客氣,但客氣背後卻有警惕。

  李絢眉頭一挑,說道:「馬上年底了,除了年底大朝會以外,還有其他許多事情,都需要太子代替陛下去做,本王實在不想看到陛下因為操勞而病倒。」

  李絢原本想說武后的年紀也不小了,但話到嘴邊,他自己咽了回去。

  有些人,最見不得別人說自己老,不管你是關心,還是別的,就是聽不得。

  但皇帝,皇帝的身體健康,不僅是李絢需要關心的,也是整個天下所有人都需要關心的。

  ……

  元萬頃臉色微微一沉,他用陛下和天後來壓李絢,李絢直接就用皇帝回懟了回來。

  但元萬頃這個時候,卻沒法在這件事情上反駁李絢。

  因為事實的確如此,有很多需要皇帝親自去做的事情,需要李賢來代替。

  比如祭天祭地,祭祀祖宗山河,這些事情,除了皇帝也只有太子能做。

  即便是李顯和李旦,也不能夠隨便插手。

  因為他們一旦代替李賢做了,那麼立刻就會讓人猜測皇帝有易儲之心。

  這事就大了。

  即便是皇帝現在都在小心翼翼的處理太子的事情,如何會讓矛盾輕易爆發。

  吐蕃大戰在即,突厥人心紛亂,真要亂起來,西北道,昌州,立刻就會徹底糜爛起來。

  神色收斂,元萬頃平靜的說道:「或許用不了多久吧,太子想來也是急著要回京的。」

  這下,李絢沉默了下來。

  皇帝沒有提讓太子回京的事情,太子自己竟然也不想著回長安。

  這讓別人到哪裡去說出。

  「太子還是得回來,正月初一除了是正旦大朝,同樣還是皇長孫的生辰,有很多事情需要準備。」李絢抬頭看向元萬頃,一把冷刀無聲的刺了過去。

  輪到元萬頃面色沉冷了,太子必然是要回長安的。

  皇長孫生辰,便是皇帝都要親自過問,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轟然的馬蹄聲在西邊響起,李絢和元萬頃同時肅然。

  ……

  兩百名黑衣黑甲的騎兵出現在視線當中,元萬頃眉頭不由得一跳,詫異的看向李絢。

  李絢直直的看著前方,開口說道:「先生不要多想,那是一百右衛騎兵,一百左衛騎兵,都是戰場有功的將士,兵部有封賞的。

  這一次,元刺史從吐蕃返回,昌州自然要護送,所以就調派了兩百名長安左近的左右衛騎兵,正好回家看看。」

  李絢側頭,看向元萬頃狐疑的眼神,他淡淡的說道:「此事張公已經上奏陛下,陛下允許。」

  「原來如此。」元萬頃微微點頭,但神色依舊警惕。

  南昌王的實力很強,朝野皆知。

  尤其當他和騎兵匯合的時候,兩百騎兵,就能夠直接正面與蕭天子那等人物直接相抗。

  一千騎兵,他可以不傷一人的殺死蕭天子。

  如今有兩百名李絢手裡最得力的左右衛騎兵返回長安,他的實力立刻大增。

  搞不好他們甚至會成為在關鍵時刻影響局面的一股力量。

  「王爺,他們的一些兵刃是不許帶入長安城的,每個人都必須到長安左右衛駐地進行登記,等到元月之後,王爺出發返回昌州,這些人也必須一併跟上。」元萬頃還是褪去了表面的溫和,神色冷冽起來。

  「長槊,盔甲,長弓,一律不許帶入長安。」稍微停頓,李絢緊跟著說道:「臘月三十日之前,所有人必須居住在左右衛長安軍營當中,不得進城。可寫信至家中,家人可在城外與之團聚。臘月二十九日夜放假,至正月初四,巳時正,所有人必須集合。」

  李絢敏銳地意識到這其中的風險,隨後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但有違律,可先斬後報。」

  「可!」元萬頃終於長鬆了口氣。

  就在此時,一輛黃篷馬車出現在李絢的視線當中,兩匹駿馬快速穩定的奔向長安城。

  馬車側畔,豎插著一根三尺長的黃色竹節,五節關節之上,繫著五根特製的黃色牛尾旄。

  持節,奉旨出行他國。

  李絢和元萬頃的臉色同時肅穆了起來。

  元明奉旨出行吐蕃。

  這一趟並不容易,從儀鳳二年初到現在儀鳳三年年底,幾乎整整兩年時間,這其中絕大多數時間,他都被吐蕃人囚禁著

  看看在長安的吐蕃國使扎巴拉,你就知道元明的處境究竟有多麼艱難。

  但他堅持下來了。

  從前漢至今,但凡出使他國的大臣,幾乎很少有叛逃他國的。

  蘇武,班超已經在前面做了例子,即便是在本朝,也有一個王玄策。

  藉助吐蕃之力滅了天竺的一兩個邦國。

  如此,誰會在他國屈服。

  即便是有一個趙德言,但他也不過是在大唐有志難伸,性格偏激被皇帝利用,然後投靠了突厥。

  但即便是他,投靠突厥的時候,也是太宗皇帝允許的,最終也導致整個DTZ被滅。

  這些使節,每一個都身負重大使命,歷經無數風險,沒人敢疏忽輕視。

  ……

  馬車在亭前停下,元萬頃和李絢已經走出了長亭。

  車簾掀開,臉色疲憊,身形瘦削的元明從馬車當中站起,然後走出了車廂,站在地上。

  「見過元使君,使君此行辛苦。」李絢和元萬頃同時對著元明沉沉的拱手行禮。

  「不敢。」元明溫和的還禮,然後起身笑著說道:「一切都是職責所在,元某不過盡力而為。」

  「好一個盡力而為。」李絢聲音有些突兀,元明和元萬頃同時詫異的看向他。

  李絢肅然站直,看著元明說道:「有上諭!」

  元明一愣,隨即立刻跪拜在地,沉聲說道:「臣河州刺史,檢校鴻臚寺卿元明領旨。」

  元萬頃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李絢一眼,隨後向後退,同樣跪了下來。

  跪倒的時候,元萬頃心中一股荒唐升起。

  自己和他在這裡說了半天太子的事,但他一句聖旨的話也沒提。

  不,也不算沒提,他問過自己也是來接元明的嗎。

  元萬頃回答,是,家族牽連,前來迎接。

  但元萬頃沒有想到,李絢之前問的並不是他自己是不是來接元明的,而是問,他是不是奉天后的旨意來接元明的。

  元萬頃身為天后親信,這麼問才是對的。

  但元萬頃當時心中別有想法,所以就沒有能夠聽出李絢話語當中的別意。

  一時間,他心中有些惱恨。

  這下好了,不僅他現在需要跪下接旨,甚至之後,他還要跟著一起回宮,自己的正事反倒耽誤了.

  他今天當然不是來接元明的。

  ……

  「皇帝口諭,河州刺史元明,剛而中禮,介而容眾,靜而無悶,動而有光;出使吐蕃,為朕揚威,千難萬險,今始歸來,命南昌王絢西郊迎接,賜酒一壺,昭朕心德,著令即刻進宮,不必洗漱,不必沐浴,朕心久待,如盼日月,欽此。」

  元明沉沉俯首:「臣領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