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陽謀,誘殺
「傳令右衛郎將薛勇,沒有本王之令,不許他們入城。」李絢側身看向身邊的周乾。
長街之上,周乾拱手領命,然後快速的向後傳令。
五十名千牛衛,兩百名金吾衛,全部騎在馬上,跟著李絢一起前往安興坊。
姚崇,宋璟跟在兩側。
周乾,蘇寶同,張環,李朗全部緊緊跟隨。
所有人,全部一身的紅衣金甲。
刀劍掛在腰間,長槊懸於馬側,全部臉色肅然,殺氣騰騰。
安興坊門下,秦明看到李絢如此模樣,趕緊迎了上來,拱手道:「稟南昌王,一切準備妥當。」
「好,走。」李絢微微催馬,直接衝進了安興坊,兩百多名千牛金吾衛緊跟而入。
坊門四周,無數的百姓都忍不住的窺探。
其中就有不少突厥人。
坊門之中,兩排金吾衛排在長街之上。
從坊門一直延伸到左驍衛中郎將阿史那·泥熟匐的府邸門前。
一名穿一身黑色錦衣,銀色發箍的五旬老者站在府邸門前,黑白參半的頭髮之下,是一張淡漠至極的面孔,高鼻深目,目光銳利的看向騎馬而來的李絢,此人正是當初試圖逃走,又被李絢抓回的阿史那·泥熟匐。
「中郎將,許久不見了。」李絢拉住馬繩,側身冷冷的看向阿史那·泥熟匐。
「難得今日王爺讓末將出府,不知道王爺想要做什麼?」阿史那·泥熟匐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沒有什麼,只是請中郎將一起出去郊遊罷了。」李絢側身看了一眼,一匹駿馬已經被牽到了阿史那·泥熟匐的面前。
阿史那·泥熟匐看了駿馬一眼,然後又看向李絢,說道:「王爺應當知曉,有聖命,末將不得輕易離府。」
「無妨,本王有便宜行事之權。」李絢看向東面的坊門處,神色平靜。
「好。」阿史那·泥熟匐大笑一聲,然後直接翻身上馬。
坐在馬上,阿史那·泥熟匐這才深深的看向李絢,問道:「不知道王爺意欲何為?」
「中郎將不必擔心,本王若是有什麼壞心思,只需在城外略做手腳,然後將中郎將之死推脫給蕭天子便是,也不必親自陪同前往。」李絢說到這裡,輕輕冷笑:「想想,某個草原部族為了自己稱王,派人到長安來刺殺了出城郊遊的突利可汗嫡孫,真是可惜啊!」
阿史那·泥熟匐神色一沉,隨即坦然笑道:「王爺如此說,想來便是不會如此做了。」
「當然。」李絢緩緩點頭,說道:「本王只是在給某些人一個機會,看看他們能不能將人帶回到草原去。」
「王爺何必如此行險。」阿史那·泥熟匐忍不住的輕嘆一聲。
這是一個陽謀。
阿史那·泥熟匐如果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長安郊外,這樣的機會,突厥人都不能再將他帶回到草原,那麼草原上的人心,也就徹底的散了。
「沒辦法,局勢所迫。」李絢的目光望向街巷深處的排水渠的方向,輕聲說道:「本王原本想用灌水的辦法,將蕭天子從排水渠中逼出來,這本是極為穩妥的辦法,但可惜,陛下有旨,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他們,所以,只能冒險。」
阿史那·泥熟匐看著李絢,咬牙說道:「原來王爺所說的冒險之法,便是以末將做誘餌。」
「不是你,是你們。」李絢調轉馬匹,緩緩的前行,同時說道:「接下來,我們去金城坊,接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一起出城。」
阿史那·泥熟匐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可怕。
李絢竟然將他們所有人,全部都算計其中。
停馬在坊門下,李絢冷冷說道:「今日,安興坊徹底關門,所有一眾人等,無旨不得出入,任何擅闖之人,皆殺。
讓任何人進入,守衛的金吾衛,千牛衛,大理寺刑部的捕快,長安萬年的差役,全部發配邊州。」
「喏!」坊下眾人同時拱手應喏,神色肅然。
「走!」
……
不遠處的人群當中,幾名男子聽到李絢所說,轉身便散入了四周的街道里,徹底的不見了蹤影。
高空之中,一群鴿鷹飛快地掠過。
……
長安西郊,草葉枯黃。
望著北面不遠處的漢長安宮城遺址,李絢輕輕的開口,說道:「再有兩天便是十月了,冬日酷寒,二位說,這一路從長安回到草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回到草原之後,衣食難熬,這個冬天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神色同時凝重。
李絢在洛陽做的那一套,這幾天已經飛快地傳到了長安。
長安萬年二縣雖然沒有明確的出告示公布此事,但有人去長安萬年二縣去問,卻是確有其事,甚至已經開始接受辦理。
根本沒有多少猶豫,幾百名突厥族人已經遞交了申請。
他們巴不得現在立刻就和大唐切斷一切關係。
雖然說流程並不快,但有些人已經成功了辦理了手續。
至於說所需要的銅錢,根本來不及賣房什麼的,其他人便已經幫他們湊齊。
甚至就在這兩日,已經有人啟程返回草原。
然而聰明的人一研究,立刻便發現,這些人在長安都是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的單身漢,財物都沒有多少,年齡不小,甚至就連身體也不是那麼強壯,最後帶著由族人湊的盤纏,還有買的弓刀離了長安。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滿懷信心,但有人懷疑,他們根本就沒法活著回到草原。
他們都在看最後的結果。
如今李絢這麼一說,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頓時就明白唐庭的打算。
衣食無著。
大唐是要剝掉他們所有的財富,甚至是刀弓,讓他們赤手空拳的返回草原。
然後吃草原同族的肉,喝草原同族的血。
想的更深一些,三五十人的時候,草原的同族還能接受,可人一多,雙方之間就難免爆發矛盾。
……
阿史那·泥熟匐忍不住的開口諷刺:「南昌王真的是好手段啊。」
李絢輕輕笑笑,抬頭望向遠處的漢長安宮遺址,搖搖頭,目光望向更西北方,綿延數里的夯土台基。
「二位可知那裡是什麼地方?」李絢側身看向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
阿史那·泥熟匐騎馬向前一步,說道:「那裡是阿房宮的所在吧。」
「沒錯,走吧,我們今日就去那裡。」李絢沒有絲毫猶豫,率先朝著阿房宮的方向沖了過去。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然後騎馬緊緊跟上。
兩百名金吾衛,還有五十名千牛衛,以及其他許多大理寺,刑部,雍州府,長安萬年二縣的衙役捕快,都趕緊跟上。
在更後方,數十名高大健壯的漢子,朝著這邊緩緩了摸了過來。
等到這群人消失之後,一條高大魁梧,黑衣黑巾的蒙面人,滿眼無奈的看著阿房宮的方向。
他的手向後一揮,下一刻,上百名黑衣人已經同時涌了出來。
再一揮這些黑衣人已經朝著四面八方散了開去。
只留下黑衣人一個人站在那裡。
這是赤果果的陽謀,誰也沒辦法拒絕。
大唐已經給了他們最好的機會,如果這樣都沒法將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救回來,那麼逢迎突利和頡利可汗嫡系後人回草原的想法,就徹底落空。
草原上就再也沒有能將所有部落全部凝聚起來的象徵了。
即便是他們想辦法從哪裡找來什麼突利和頡利的私生子一類的東西,也只能勉強湊合。
甚至說不定,大家找出一堆的「私生子」,到最後,自己人內部先打個你死我活。
李絢這一手實在太出乎所有的意料。
原本還以為大家要在長安城裡殺個伱死我活,誰想到他直接就出了城。
出了城,的確是最容易將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劫走的地方,但同樣也是最容易被做陷阱的地方。
但沒辦法,必須得來。
如果這一次沒辦法將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一起帶走,那麼將來即便是有機會衝到兩人面前,兩人恐怕也不會再跟他們離開。
所以必須得來。
不是他們不想想其他辦法,但若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意外」的死在其他突厥人的手裡,他們就真的虧死了。
他們在草原上投注那麼多,可不是真的為了虧了的。
而且他們也不是沒有信心救人。
他們也是有手段的。
怪就怪他們選擇了這個地方。
……
阿房宮土台之上,李絢東望長安城。
身後姚崇,宋璟緊緊跟著,秦明手持長槊站在遠處。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則是站在一旁。
李絢平靜的望著遠處的長安城,輕聲說道:「從秦至漢,再從漢至唐,中間草原強盛,則殺入中原,中原強盛,則殺入草原……本王說話直,二位別怪……請教二位,如今是中原強盛,還是草原強盛?」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對視一眼,最後,阿史那·泥熟匐開口道:「是中原強盛,大唐強盛。」
「當然草原也是有機會的,比如這一次。」李絢轉過身,看了兩人一眼,一眼仿佛看透兩人心中真實想法。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頓時凝重起來,他們當然明白李絢話里的意思。
這一次的機會,無非就是太子被廢。
不說大唐,歷朝歷代,太子被廢都是極大的事情。
朝堂更迭,家族傾覆,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同樣也是草原重新崛起的最佳機會。
但大唐同樣知道,這一次的機會,那麼這一次的機會還是機會嗎?
「若是能過的下去,誰會願意有戰爭,但這幾年,草原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而長安,又幫不了多少。」阿史那·泥熟匐輕輕的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這兩年草原旱災,水災,不知道多少牛羊死亡,百姓凍厥。
大唐不幫忙,他們只能自己幫忙。
李絢輕輕的點頭,說道:「你這話說的沒錯,但大唐也不是沒有給你們出路。漠南走不通,你們可以去漠北,為什麼非要來大唐,無非就是看到大唐繁華,想要來搶一把,不是嗎?」
普通的百姓或許是為了生存,但那些貴族,是為了掠奪。
掠奪大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