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皇帝奪權,蘇毗軍策
「這天下的權力從來就只屬於一人,那就是陛下。」張大安端起茶杯,然後一飲而盡。
明明喝的是茶,他卻喝出了一種酒的感覺。
醉乎乎的,心裡無數思緒不由上頭。
看著平靜坐在對面的李絢,張大安一聲冷嘲,說道:「近幾年來,陛下的身體一直很好,基本沒有出過什麼問題,一旦他的壽數超過先帝,自然就會朝高祖看齊。」
李世民年有五十,李淵年有七十。
如今李治已經五十歲了,只要過了今年年底,那麼他的壽數就會超過李世民。
超過李世民,靠近李淵。
也就說,到時李治會有種錯覺,他會認為自己還有二十年的時間。
時間觀念一旦發生了變化,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就會發生變化。
權力,也就不會那麼下放了。
李絢突然間有種感覺,皇帝的這個壽辰一過,李賢的太子之位恐怕就越發的難保了。
但,一旦李賢被廢太子,武后恐怕也要受到一段時間的約束。
皇帝會站出來,掌握更多的權利。
甚至就連武后都要被壓制幾年。
不過到時候,李絢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太子只要安穩處事,不冒進,甚至多放一點權,這樣反而能更加的安穩,但如果他真的有什麼別的心思,恐怕立刻就要遭遇不測。」
張大安忍不住的搖頭,看向李絢說道:「這也是下官願意來昌州,和王爺一起共同在邊州效力的緣故。」
李絢提起茶壺,放了一塊熱炭進去,平靜看著冒起的火星,淡淡說道:「太子不是那種有耐心之人,但本王是,堅定昌州,進占吐蕃,畢生用心西域之地,遠離中樞,便可安穩渡世。」
「下官也希望能如此。」張大安點點頭,誠懇的說道:「所以下官到了昌州,希望和王爺一起避開朝中的風波。」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李絢和張大安心裡都清楚,事情沒有那麼容易的。
中樞風雨,尤其是到了奪嫡之爭,乃至於權力更迭之時,最是容易波及到所有人。
大家不過是在同一條船上,相互抱團,抵擋即將到來的風雨。
張大安這一句話,終於徹底的將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打破。
李絢在東宮那些人抵達昌州之後,就將他們控制起來,甚至截斷了他們和長安的通信,目的就是要藉此,打通和張大安之間的信任。
張大安現在是昌州都督府長史,那麼日後他很有可能便是南昌王長史。
李絢在長安時,便已經嗅到了皇帝的打算。
皇帝在重視之中,也夾雜著試探和控制。
張大安東宮左庶子,只差一步便是宰相。
這樣一個人,李絢如果真的有什麼野心的話,是絕對無法拉攏的。
甚至李絢如果真的有什麼別的想法,張大安就是他第一個需要對付的人。
皇帝就等於是在昌州和長安之間,放了一個能監視,控制,甚至是預警的擋箭牌。
這個擋箭牌,李絢接了。
……
舉起茶杯,李絢和張大安輕輕一碰,然後兩人同時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放鬆。
「張公,太子想要安靜,但眼下最需要解決的,便是明崇儼的問題。」稍微停頓,李絢抬頭看向張大安問道:「張公覺得,他真的是死了嗎?」
張大安微微搖頭,說道:「如果放在以往,明世隱從來沒有失蹤過這麼長時間,難說他就不是出事了。」
「但是……」李絢聽出了張大安的尾音。
張大安點點頭,說道:「現在時局敏感,自從彭城郡公和趙國公入政事堂以後,天后和太子的衝突越來越大,乃至於走到廢立之前。
若是天后真的決心要廢太子,那麼必須需要警惕方方面面,也就包括王爺。」
「所以,如果明崇儼沒死的話,應該是朝著本王來了。」李絢贊同的點點頭。
「那麼從今日前,整個昌州,包括所有的羈縻州,便讓人著意去尋找明崇儼的蹤跡。」張大安認真的看向李絢。
李絢明悟到點點頭,說道:「該當如此。」
「王爺今年要進軍蘇毗,可是想好了進軍之策。」張大安認真的看向李絢。
李絢點點頭,敲敲桌案,說道:「今夜高原雖然少有暴雨,但細雨連綿之日,卻比往常要多得多,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漫過原本的河道,這樣水流反而平緩,容易過河,通天河的難題便算是解決。」
張大安平靜的看著李絢。
李絢接著說道:「蘇毗大小金礦有四座,但真正值得在意,只有兩處,一處是江達礦,沿通天河往下四百里,格州越過兩百里山川便可殺至;另外一處是囊謙礦,越過通天河,玉樹,子曲河,最後殺到扎曲河便是。」
李絢簡單的在桌几上畫出兩地的地形,然後說道:「左衛將軍王孝傑率一路,右衛中郎將丘貞沐和河源府程仲政走一路。」
「那麼王爺呢?」張大安的呼吸凝重起來,他就知道這一次出兵沒那麼簡單。
「吐蕃國使扎巴拉,在幾個月前,已經寫信將金礦之事通報論欽陵,論欽陵此刻想必已經做好準備,布置陷阱,所以兩路出軍,首先都以試探為主。」李絢手指按在子曲河上,然後認真的說道:「但在此時,本王卻已經率軍直抵昌都。」
「子曲河?」張大安看著簡單的圖形,難以置信的說道:「王爺打算在群山之中,從子曲河直接殺往昌都?」
「若是以往,必然不行,論欽陵必然會在沿途布置大量的攔截,但今年不同,今年雨水多,河面高漲,流速快。」李絢輕輕一笑,說道:「若是本王直插昌都,那麼必定吐蕃震動,想要回軍,到時候是埋伏截殺,還是直抵要害,就是王孝傑和丘貞沐的選擇了。」
「此計聽起來可行,但問題只有一個,王爺要如何從昌都返回,這船怕是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吧?」張大安對著李絢微微搖頭,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同意李絢出兵的。
「有三條路回。」李絢看著張大安震驚的神色,平靜的搖搖頭,說道:「最難的一條,從昌都繼續乘船下行,進入滄瀾江,最後在巴塘登岸,與劍南道大軍匯合,」
「那這一路輾轉起碼數千里,王爺才能重新回來吧,若是此時論欽陵殺來昌州,又該如何?」張大安不敢置信的搖搖頭。
「所以,此路為疑兵之策。」李絢看向的目光看向昌都東南,輕聲說道:「抵達昌都之後,繞行東北,直入江達礦背後,最後還王孝傑匯合,返回瑪多。」
「山路崎嶇,風險增多。」張大安依舊忍不住的搖搖頭。
「剩下的,便是最後一條路。」李絢目光落在昌都西側,輕聲說道:「從昌都逆行往上,殺往唐古拉山口,再到通天河上游,沱沱河返回瑪多。」
「這一路同樣很遠,而且危險重重,若是沒有接應……」張大安猛然抬頭,看向李絢說道:「王爺想要攻占唐古拉山口。」
「起碼要威脅到。」李絢輕聲嘆息,說道:「若非兵力不足,本王殺到昌都以後,就不會再離開,今年就徹底的占了他蘇毗。」
但沒辦法,吐蕃需要休養生息,大唐一樣需要休養生息。
李絢就算能夠占據蘇毗,他也守不住。
就算他拋棄進兵金礦的計劃,一樣容易被人截斷退路。
到時候數萬大軍圍攻,莽莽群山,沒有後勤,他一樣得死。
當然,李絢不是沒有辦法,但是皇帝不讓他用。
李絢何嘗不明白皇帝的心思,皇帝這是在控制他,不要衝的太快。
皇帝同樣需要用吐蕃來牽制李絢,所以只能夠一步步的來。
「在諸軍出發之後,刑司馬需要率人帶船向西而行,在玉樹昌都一帶,打的如火如荼的時候,殺到唐古拉山口,然後接應本王返回。」稍微停頓,李絢說道:「其實也不一定是哪一路,本王看情況而走,一旦本王出兵,那麼昌州一切,便交託張公了。」
張大安認真點頭,他肩頭的責任很重。
「原本絢這一手,打算明年徹底攻占昌都所用,但陛下有令,我等自然在所不辭。」李絢的面色肅然。
如果沒有皇帝突然說要占領金礦,昌州這一年,原本應該是休養生息的一年,而不是進軍殺伐的一年。
「還有一個問題,水軍兵力不足。」張大安提出來最後的疑問。
「右衛已經從揚州衛里抽調了一千補足,另外昌州州兵也需要暫時借調揚州衛一千,如此便足夠了。」李絢輕聲回答。
一下子,兩千揚州衛水兵補入昌州,全部都在李絢的職權範圍之內。
……
張大安沉沉的鬆了口氣,說道:「既然王爺都已經考慮清楚,那麼下官也就沒有多少可說的,全力配合便是。」
「如此便多謝張公。」李絢舉起茶杯,和張大安輕輕一碰。
兩人以茶當酒,將茶水一飲而盡。
他們兩人是昌州如今的最高官員,事情他們兩個定論,其他人便再沒有任何可質疑的餘地。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陛下五十大壽。」張大安抬頭看向李絢,說道:「王爺雖然計劃妥當,但到時萬一無法從蘇毗歸來……所以需要提前給陛下準備一份賀禮,王爺可想清楚了,要準備什麼?」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有……首先是一百條通天河的魚,一百條柏海的魚,最好兩百條魚全部能夠活著送到洛陽。」
「那起碼出發就得準備四百條魚。」張大安有些驚訝李絢多大手筆。
兩百條河源魚,過兩千里,活著送到長安,恐怕整個長安都要沸騰。
「另外再準備五十箱各類珍稀藥材,一切送到長安。」李絢再度口若懸河。
「這個不難,好的藥材,一株便可放上一箱。」張大安知道該如何操作。
李絢微微一笑,然後說道:「這最後,便是當地党項族人,陛下五十大壽,這些當地頭人也會獻上賀禮,尤其他們剛從長安回來,他們的兒子,也都還在長安求學。」
「善。」張大安點點頭,最後說道:「最後,王爺能夠寫上一首祝賀詩,送到洛陽。」
「這是應該。」稍微停頓,李絢面色謹慎的說道:「那些魚,不能讓任何人做手腳,今年這陛下壽辰,可沒有那麼簡單。」
張大安微微頷首:「是啊,沒有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