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越王,曹王和東宮
紫宸殿中,炭火溫熱。
武后坐在御案之後,輕聲說道:「告訴程仲政和邢文偉,誠心用命,本宮不希望吐蕃出意外。」
「是!」元萬頃認真領命。
武后點點頭,看著眼前的殿中,說道:「西北穩定,大唐便能夠休養生息,南昌王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對於朝廷的處置,沒有任何意見,換做是另外一個人,就不一定了。」
「是!」元萬頃微微躬身,神色欽佩。
武后便是這樣,即便是有別的算計,但也永遠不破壞大局。
「南昌王還是不錯的。」武后輕輕嘆息,說道:「東宮這幾年,如果真的能按南昌王的建言行事,也不至於到如今……讓四郎跟著學著點。」
「喏!」元萬頃鄭重點頭,他贊同武后的看法,如果太子當初修的是《前漢書》,心胸大氣一些,就不是如今局面了。
「東宮最近的動靜有點大,你們仔細盯著點。」武后側身認真的看了元萬頃一眼。
元萬頃猛地一個激靈,拱手道:「喏!」
「告訴明世隱,讓他趕緊去茅山,不要在長安待著,不想想現在有多少人想殺他。」武后輕輕的敲了敲御桌。
元萬頃立刻低頭,說道:「喏!」
武后依舊在保著明崇儼,即便是皇帝下令密裁,但明崇儼在長安的行動依舊自在。
甚至在明面上,沒有任何聖旨要免去明崇儼的官職勛位,只是讓他去茅山祭拜。
但似乎,並沒有多少人察覺到這一點,東宮尤其如此。
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這本身就是武后刻意造成的。
「對了,寫信給承嗣,讓他在汾州做的好些,陛下已經決定要讓隴西郡王致仕了,禮部尚書的位置空出來,這個機會,他要是把握不住,就別本宮不照顧他了。」武后的臉色微微一冷。
「是!」元萬頃再度躬身。
武后的臉色依舊很冷,說道:「明崇儼暗中做的那些事情,別以為本宮不追究,告訴他,他是要付出代價的。」
「是!」元萬頃神色凜然起來。
幾次算計宰相,每一次都沒有經過武后的允許。
不要以為宰相們就都算了,如果不是武后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這事哪那麼容易過去。
郝處俊那事,換的中書令暫時不追究,是因為皇帝將郝處俊舅父許圉師調回朝中任戶部尚書。
戶部啊,那裡可是武后的地盤。
好在許圉師回到長安之後,對武后表現出了一定的親近,這件事情才勉強壓下去。
張文瓘那件事是最不好處理的,雖然彌補了一個殿中監,張文瓘也調為太子左庶子,但大理寺那班人,已經在暗地裡瘋狂尋找明崇儼。
真要讓大理寺的人,發現明崇儼在長安,他們很可能會以違抗聖旨,私潛入京的罪名,抓捕明崇儼。
當然,這是表面上的藉口。
明崇儼真要敢有反抗,那班人真的會不顧一切的殺了他的。
另外,還有元萬頃……有些事情已經動手,就很難再收手了。
「告訴他,去了睦洲之後,好好的看看,曹王和越王究竟在搞什麼鬼?」武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自從去年皇太孫滿月生辰之時,曹王和越王很是陪太子演了一齣好戲。
本來一切能夠深入的進行下去,就連武后都在等著看李賢是否能夠查出什麼,看他之後的處理,但可惜,李賢到一半就停了。
不說皇帝,就是武后都感到失望。
「那件事情,南昌王當年已經查出了開頭,但到現在都還沒有後續,是南昌王和曹王、越王手段太強,還是說你們壓根沒將心思放在這裡。」武后再度重重的敲敲桌案,然後說道:「告訴明崇儼,他要是查不清楚,就別回來了。」
「是!」元萬頃肅然領命。
「南昌王那邊,有消息傳回來,你第一時間查看。」武后微微眯起眼睛,她對李絢還是有些忌憚的。
「是!」
「好了,伱退下吧。」武后輕輕的擺擺手,元萬頃躬身,然後悄然的退了下去。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武后繼續低頭處理公文,突然,耳邊傳來了隱約的呼嘯聲。
武后將細竹紅筆放在一側,抬頭看向外面,大殿殿門緊閉。
「怎麼了?」武后隨口問了一句。
一名年輕俏麗的女侍,穿著青色女官袍,從側後走上,輕聲說道:「回稟天后,下雪了。」
「哦!」武后深深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站了起來,走到了大殿門口。
身後的數名侍者趕緊將錦衣貂裘披在了武后的身上。
武后一抬手,侍者趕緊將殿門拉開,頓時,無比清冷的空氣夾帶著雪花衝進殿中,讓人為之一愣的同時,也瞬間清醒了過來。
「禁園凝朔氣,瑞雪掩晨曦。」武后輕輕一吟,隨即有些好笑,看向側畔,說道:「婉兒,你祖父這首詩,相當有大氣之象。」
女侍婉兒上前一步,平靜的躬身道:「斗雪梅先吐,驚風柳未舒。天后眼界廣闊,豈是常人可比。」
「呵呵!」武后笑笑,滿意的點點頭,
看著眼前風雪中的長安盛京,武后臉上的笑容逐漸的收斂,隨即變的無比冷漠。
天下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一切都在她的掌中。
……
風雪之中,范履冰府邸。
後院書房之中,范履冰已經一杯熱茶放在了明崇儼的面前,有些無奈的說道:「萬頃已經兩天約你見面了,天后有旨意傳來,你怎麼就這麼避而不見。」
「貧道只是不想見他而已,這不,一聽到是天后旨意,立刻就來了。」明崇儼抬頭,平靜的看向范履冰。
范履冰皺了皺眉,他在明崇儼的眼底,看到了深沉的戒備,對元萬頃的戒備。
「天后有旨,萬頃不可能會對你下手的。」范履冰總覺得明崇儼太過敏感。
「貧道也希望如此。」明崇儼微微搖頭,看向范履冰,輕聲說道:「但很多時候,殺人是不需要自己做殺手的。」
范履冰一愣,臉色隨即難看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明崇儼和元萬頃之間的隔閡已經這麼深了。
他們兩個人最近見面並不是很多,能有多少嫌隙,最多不過是元萬頃在內衛清除明崇儼的影響力……
「不說這些了,天后有什麼旨意。」明崇儼直接打斷范履冰的想法。
范履冰收拾思緒,沉聲說道:「天后讓你抓緊時間前往茅山,不要再在長安逗留……另外,到了茅山之後,清查越王,曹王和東宮的關係,天后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明崇儼微微皺眉,低聲說道:「越王和曹王無非就是向東宮提供了一些……」
話說到一半,明崇儼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變得無比幽深起來。
「什麼?」范履冰趕緊追問。
「一些糧草。」明崇儼開口,說道:「還記得去年時,越王和曹王送給皇長孫兩尊金佛,但那兩尊金佛被換成了糧食,今年的情形怕也差不多,畢竟去年旱情雖然減緩,但百姓的存糧依舊難以堅持到秋收,繼續這麼做,會為太子攫取巨大的聲望。」
「天后問的不是這個?」范履冰可沒有那麼好糊弄,他盯著明崇儼問道:「當年南昌王任婺州別駕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一些問題,現在需要將這些問題往更深處挖。」
「好吧。」明崇儼攤開手,說道:「還能是什麼,金礦唄,越王手下有一座金礦,南昌王試圖查過,但不等他動手,越王就收斂所有的痕跡,後來南昌王調走,事情就沒法查下去,案子也就交到了右千牛衛手裡,但也一直沒有結果。」
「那他們聯繫太子?」范履冰謹慎的詢問。
「應該是讓太子幫忙遮掩吧。」明崇儼微微搖頭,說道:「但這筆錢已經全部轉換成了糧食,分別到各地賑災,這件事情就算是再追查下去,金子也成了糧食,賑濟了百姓,等於變相入了國庫,很難再有什麼結果的。」
范履冰眉頭一挑,他明白這裡面的關係。
如果換做是一般人,恐怕還是要深究一番的,但是換成了宗室,又有太子遮掩,還大筆的賑災,事情最後只能如此了之。
范履冰心思一轉,隨即說道:「那你也得去查,誰知道這裡有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地方?」
「好吧,我明白。」明崇儼點點頭,然後站了起來,剛準備離開,腳步又一頓,問道:「南昌王現在在哪裡了?」
「已經離開長安西行,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抵達天水。」范履冰擺擺手,說道:「南昌王身邊有密衛眼線,不用擔心。」
「好吧。」明崇儼終於放心下來,拱手道:「最多三五日,我就會離開長安,范兄,我們洛陽再見。」
今年皇帝要東巡洛陽,八月之前,他們都在洛陽。
范履冰拱手道:「我們洛陽見。」
……
馬車晃晃悠悠的離開了范履冰的府邸,明崇儼不時的小心看向身後,他擔心元萬頃的人在跟他。
不過還好,沒有什麼熟悉的面孔,只是……
這街上的萬年縣捕快不少啊!
明崇儼頓時就警覺了起來。
現在這時候,想找他麻煩的人可不少。
太子,大理寺,還有明暗不知道多少他曾經得罪的人。
最關鍵的,是現在的密衛也不能完全信任。
明崇儼抬頭看向紫宸殿的方向,面色凝重,他很懷疑,武后很可能也知道這種情況,所以才催促他立刻前往茅山。
但東南,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武后派他去東南,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三拐兩拐,不知不覺中,明崇儼已經無聲的回到了自己藏身的一位戶部郎中的家裡。
「嘰嘰喳喳」的聲響,一群鴿鷹飛過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