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章 裝神弄鬼,持節猙獰

  第1022章 裝神弄鬼,持節猙獰

  蓬萊殿中,厚帷層布。

  明亮的火光下,李治靠坐在厚厚的裘衣里,看著站在殿中的李絢,隨意的問道:「太子找你了?」

  「是!」李絢認真的拱手,道:「臣要離京,太子向臣詢問有何建言?」

  「哦!」李治有些好笑的看著李絢,抬抬手,說道:「你說。」

  「是!」李絢一身的紫色刺史服,站在殿中,拱手道:「沉靜守謹,深研政務。」

  李治挑挑眉,神色平靜下來,問道:「細說。」

  「是!」李絢略微思索,開口道:「去年時,臣建議殿下南糧北調,同時藉此疏浚河道,丈量土地,此番是之前動作的延續。

  丈量土地,重清賦稅,一州一州,一縣一縣的過,對比武德,貞觀,到如今的變化,查找問題,找清矛盾,解決問題。」

  李治輕輕頷首,隨即側身看向一旁的帷帳之後,沉聲說道:「記下來。」

  「是!」帷帳之後,一條人影站起,拱手,然後坐下。

  那是門下省的起居郎,記錄皇帝言行的。

  「朕聽說,你找三郎,讓他協助大理寺少卿黃仁素,治理河道,整修路橋,這裡面可有什麼說法?」李治抬眼看向李絢。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前兩年的時候,李絢在年初就已經預料到了年中有旱。

  略微遲疑,李絢拱手說道:「回稟陛下,天下節氣,無非就是東邊晴,西邊雨,今年晴,明年雨,故而趁著天晴時,整理雨具,趁著下雨的時候,準備雨後耕作,便是節氣之事,否則頭疼抱頭,腳疼抱腳,就不好了。」

  「僅是如此嗎?」李治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絢,這些道理李治懂,但他不覺得事情會這麼簡單。

  李絢認真拱手,低頭小心的說道:「按照節氣之說,去年天旱氣暖,水汽被排散出去,冬日雖有回收,但不會太多,到了今年夏日,若是暑氣不足,回流的水汽就會很多。」

  看著李治認真聽的模樣,李絢繼續說道:「對北方而言,或許是風調雨順的好節氣,但對於南方而言,可能就有洪澇!」

  「洪澇」兩個字一出,李治頓時就坐直起來,他難以置信的看向李絢,問道:「伱說今年江南會有洪澇?」

  「可能,陛下只是可能!」李絢趕緊拱手,神色惶急。

  「東邊日出,西邊雨,北邊日出,南邊雨。」李治深深看了李絢一眼,側身看向側畔的帷帳,說道:「傳旨,令大理寺寺少卿黃仁素……等等,黃卿在大理寺快三年了吧,讓他檢校將作大匠,前往江南治理河道,修繕溝渠。」

  「是!」帷帳之後,人影站起,拱手,然後迅速轉身離開。

  大理寺少卿從四品上,將作大匠從三品。

  以從四品大理寺少卿檢校將作大匠,雖然官品沒有提升,但卻已經有了做工部尚書資格。

  ……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今年南方無事罷了,有事必須給朕處置妥當,若是處置妥當,位置給他便給他了。」李治深吸一口氣,說道:「黃卿這個大理寺少卿,幾年來,都在各地治理水災,也該回歸正軌了。」

  「陛下英明。」李絢並不在意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被皇帝看透。

  至於說南方水災,南方哪年能少了水災,只不過是大小罷了。

  至於大旱之後必有大澇這種說法,其實也是有一定的科學依據的。

  水汽從地面蒸發而上,不降落下來,始終堆積在天上。

  北方倒也罷了,但是到了南方,旱災過後,一到陰雨時節,恐怕必有水災。

  今年南方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

  李治收拾心思,看向李絢,手裡翻出一本奏章,輕聲說道:「東宮遞上了奏章,讓你檢校太子少詹事。」

  李絢看了奏章一眼,立刻拱手,說道:「臣請辭。」

  「請辭便請辭吧,你不想做東宮的屬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李治輕嘆一聲,說道:「朕原本還想讓你好好輔助二郎。」

  「陛下若是讓臣堅持,臣便接下這檢校太子少詹事之職。」李絢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拱手。

  李治擺擺手,說道:「朕知道,你常年不在京中,對二郎的建言,他執行起來也多中途夭折,如今算來,已有數次。

  這倒也罷了,關鍵是你的話,二郎沒有真正的聽進去,就像是這次也是一樣。」

  李絢深深的低頭,他知道,皇帝說的,是他向李賢進言,讓他專心在地方賦稅整理上。

  這件事情,李賢不至於徹底放棄,但起碼沒有當成一件首要的事情來辦。

  或者更加準確的說道,在李賢的心裡,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治知道李絢前後那麼多建言真正的用意何在,無非就是表面上放棄和武后的爭執,而是將心思放在更加實際的地方。

  一個太子,光用大義是收攏不了多少人心的。

  一旦遇到困難,這些人立刻就會四面崩散。

  只有將心思用在朝政上,達到武后都撼動不了的地步,李賢這個太子之位,才算是真正的坐穩了。

  但可惜,李賢從來沒有看到這一點。

  或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事情進行到一半,就因為有太多的人出來反對而進行不下去。

  李絢當時就想罵,你是太子,大唐儲君,將來的大唐皇帝。

  你的敵人從來就是這些世家大族,平民百姓就是你用來從這些世家大族身上割肉的刀。

  你現在不但不去磨鋒利自己的刀,反而和自己的對手,來鏽鈍自己的刀,這是怎樣愚蠢的太子才會去做的事。

  ……

  李絢「噗通」一聲,在李治面前跪倒,然後認真的說道:「陛下,請陛下罷黜臣昌州刺史,昌州都督之職,臣願留在京中,好好規勸太子,一定讓太子重拾儲君之責。」

  看著神色激動的李絢,李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有些不忍的側過頭,隨即擺擺手,道:「算了吧,哪有宗室郡王在太子身邊任重職的,你這個三品都督,東宮可不好安排。」

  「臣有罪!」李絢認真的拜身。

  「不關你的事情。」李治抬起頭,輕聲說道:「你知道嗎,二郎年前將《後漢書·譯註》呈送了上來,朕看過,合異同而得其卷,核群經而歸諸正,但終究只流於表面,而沒有深入其本。」

  《後漢書》寫的,是上起漢光武帝,下至漢獻帝,共一百九十五年的史事。

  這裡面真正核心的要點,是皇帝,世家和百姓的田地之爭。

  但在李賢眼裡,只有儒家和外戚宦官的爭鬥。

  太后干政,外戚掌權。

  李賢只看到了最表面的東西,並對其大加批判,但卻從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皇帝權術之下的東西。

  連這些皇帝權術,李賢都沒能看透。

  或者更準確的講,是在儒門弟子的「教導」下,李賢根本就看不到核心的地方。

  李絢跪著拱手道:「陛下,太子還年幼,若是能找人精心調養,還是能大有期待的。」

  「朕再想想吧。」李治擺了擺手,他不能因為自己眼下對李賢做事不滿,就廢掉太子。

  抬頭看了李絢一眼,李治說道:「好了,你站起來吧。」

  「多謝陛下。」李絢站了起來,然後稍微猶豫,還是從袖子當中抽出一張紙條遞了上去。

  「這是什麼?」李治看著紙條上的名字,眉頭不由得一皺。

  「這是太子希望能夠調入昌州的英才。」李絢拱手,說道:「陛下,昌州新立,下有七個羈縻州,這些羈縻州,刺史為党項頭人,長史由朝中委派,但臣還是希望能調入一些英才,前往各州,負責州學之事,教導禮儀,學習漢文,歸化大唐,這些事情,再沒有比這些人做起來更合適了。」

  李治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好……好好,朕允了。」

  「多謝陛下。」李絢拱手,然後繼續說道:「昌州前線,一旦進入蘇毗之後,前線路途長遠,臣希望陛下能授臣便宜行事之權,若是有人損害糧道,不管何人,臣都有權依律處置。」

  李治目光落在面前的名單上,最後點頭說道:「可!朕授你持節。」

  一旁的王福來上前,手裡的托盤上,放著一根紅色的竹節。

  竹節的六節關節之上,繫著六根特製的紅色牛尾旄。

  假節,持節,使持節,假節鉞。

  使持節殺二千石以下。

  持節殺無官位人,若軍事與使持節同。

  假節唯軍事可殺犯軍令者。

  假節鉞,見官大一級,先斬後奏。

  「昌州都督府位於大軍前線要害,諸州若有怠慢者,六品之下,可斬,六品之上,直接罷黜。」

  皇帝神色冷冽,肅然的賦予李絢重權。

  這裡面針對的,就是太子手下的這些人。

  若他們真有什麼異動,可斬。

  李賢是真的忽略了,太子的十幾名親信前往軍前,這樣的事情,是十分犯忌諱的。

  李絢現在的處置剛剛好。

  「臣領旨,必不負陛下重託。」李絢沉沉的躬身。

  皇帝淡淡的點頭,然後說道:「說說征伐蘇毗之事吧,此事重要,你的心中有什麼想法?」

  「陛下。」李絢站直,拱手道:「陛下大朝之時,令臣和王孝傑進占蘇毗金礦,後來吐蕃國使去信吐蕃,臣想論欽陵必然接到了傳信,如此,他必然在大軍前往金礦的路上設下埋伏,所以,臣建議,以此一路為虛,另走一路,直殺蘇毗昌都。」

  「還有呢?」李治並不意外,這原本就是他的計劃。

  李絢躬身,說道:「臣一旦殺入昌都,論欽陵必然回軍,到時,無論埋伏,還是轉實為虛,轉虛為實,都可妥當。」

  「不夠,還不夠。」李治死死的盯著李絢。

  李絢微微躬身,說道:「臣想在此時,派人繞過蘇毗,直插唐古拉山口。」

  李絢抬頭,看向李治。

  兩人的眼神中,同時露出了兇殘的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