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店，之於大了們來說，並非左膀右臂的關係，而是左膀和右臂的關係，誰少了誰，其實都是孤翅難飛的，所以在給老金辦事兒的過程中，沒了白事店老闆的幫助，王東升著實有些掣肘，他明白，自己必將面對事倍功半的情況。
好在，白事店老闆並非完全拒絕他，而是提供了一定的幫助，言簡意賅就是，出力，但是不出人，前前後後在物件上幫襯著，可其他事情上卻選擇了置身事外，甚至在王東升看來，對方好像想要把這件事當做不存在一樣，悄無聲息地就把自己隱沒掉了。
可歸根結底，王東升還是個吐出唾沫砸下釘兒的人，既然答應了老金的事兒，就必須辦，而且要辦得好、辦得漂亮，才算無愧於他自己大了這個職業，所以，等到確定了白事店不會出人幫忙之後，他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籌備。
這件事說來也不難辦，無非就是照著流程走一遭，停靈自然是不用了的，殯儀館當然也不用進，火化間更是甭想，那麼整個流程就在王東升的設計下被迅速壓縮，整體凝聚在了弔唁的過程里。既然是弔唁，報喪自然不能少，這隨便找個人就能做了；供桌供碗老衣之類的自然不在話下，白事店老闆就能提供，並且給到了優惠價；唯一需要嚴肅對待的，就是「停靈」的流程。
說白了，喪事喜辦，當高壽辦，老金想看的，就是自己的身後事，就是想看自己怎麼熱熱鬧鬧地走過最後一段路。
可要辦這件事，也有難點，那就是如何在不耽誤正經事兒的過程中，抽空把老金的白事兒辦好。平日裡別人找上門的白事自然不能推辭，那是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事，需要花費不少時間精力，自然也就拖累了老金的事兒的進度。好在老金並沒有苛求時間，也就給了王東升慢慢設計、慢慢處理的機會。
三天後，終於想明白整個流程該怎麼弄，並且有了空餘時間的王東升，終於有時間在不忙的下午跑一趟殯儀館，去確認流程里僅剩下的幾件事。
花圈，自然少不了，不但多，還得大，這個簡單，只要找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提前訂好，等到儀式當天準時送過去就行。買了也用不上第二次，所以租，這對殯儀館來說可是個不算小的肥差，乃至於接待人員給王東升下完了訂單、收好了定金，眼睛都瞪得像銅鈴，快要凸出來了。
一邊把單子遞給王東升，那位接待人員一邊嘖嘖稱奇地說道：
「多少年了，都沒見過順城人辦這麼大的白事兒了，老人家有福氣啊。」
頓了頓，又說：
「小王師傅您放心，明天，我們肯定準時把東西送過去，半點都耽誤不了。」
王東升接過單子，笑了笑，說道：
「明白你們辦事兒靠譜，我放心，但還有一條，就是全班子我該找誰訂？」
「全班子？確定嗎？」聽見王東升的話，那人更驚訝了：「我們這平時，可一個月都訂不出去一個半班子啊。」
王東升立刻點點頭：「對，就是全班子，明天一整天，能行吧？」
那位工作人員點頭如搗蒜，點得比王東升都快：「當然當然，可以的，不過就是太久沒人訂了，我要找陳總確認一下。」
「陳總？」王東升一愣，立即道：「那不用，我去找他就好，您先忙，謝謝了。」
說完，不再客氣，王東升抬腿，向著殯儀館的經理辦公室走去。
其實由不得這位工作人員驚訝，畢竟所謂全班子，在順城人的語境中，那是殯葬儀式當天，在儀式上吹拉彈唱的整套樂隊，陣容大得很。如今時代發展了，電腦與音響的應用，讓全班子的存在並沒有十分的必要，在悼念儀式上，大家用音響放音樂就足夠，偶有人想要更高的規格，也不過是讓班頭帶著人出來吹一陣，等到儀式結束也就收了，並不多用。
畢竟在如今的城市生活里，樓擠著樓，過去一個村的地方，如今能住下十個村的人，退一萬步說，影響到鄰居也是不好的。
所以，哪怕如今的殯儀館依舊養著一個全班子，可是真正能用得到的地方也不多，偶爾有人來訂，也不過是訂一個只要出活兒半天的半班子，早上去下午結束，賺不了幾個錢，所以整個班子裡包括班頭在內，大多都是半百老人。
賺得不多，讓這些個行業沒什麼新鮮血液進入，大多都是些喜愛樂器的退休老幹部，閒來無事的時候發揮餘熱罷了。
所以，等到王東升走進他陳叔的辦公室，半遮半掩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時，殯儀館的陳總驚得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你要全班子？明天？一整天？」
一邊驚訝著，他一邊繞過辦公桌走出來，頗有些恭恭敬敬地拉過椅子讓王東升坐下，而後開啟了他那許久沒有用過的茶台茶海，還從桌下掏出一個黑峻峻看不清模樣的罐子，捏出些看起來平日裡自己都不怎么喝的茶葉，就這麼直接開始煮了起來。
王東升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是明天，不好意思今天才來找您，不知道殯儀館這邊能不能……」
「能能能，絕對能！」陳總一邊給王東升倒茶一邊說道：「你就說時間、地點就行，至於人怎麼去，甭管，我自己安排。」
王東升眼睛一亮，緊跟著道：「那價格上……陳叔您知道，我也是從來沒請過全班子，實在是不知道行情啊。」
這事兒倒實在是怨不得王東升，按照過去一整年的時間來算，殯儀館的全班子唯一一次出動，順城某個村裡的人訂的，去的人也不多，自然沒幾個人有那個閒心打聽價格，更不用說傳到王東升耳朵里了。
聽見他問，陳總反而是大手一揮，朗聲道：「這算什麼？你不是還定了花圈嗎？那麼大的量，都算是大客戶了！全班子打折，我說的！回頭結帳的時候要是價錢不滿意，你找我，我親自給你結帳！」
「那就多謝陳叔了！」王東升笑著站起身來，先拱拱手表示感謝，緊跟著留下了明天時間地點的相關信息，而後也沒什麼多餘需要商量的，他就簡答客氣幾句，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可就在他前腳剛剛邁出辦公室的時候，耳朵突然動了動，聽見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一句感嘆的話：
「哎……這下老頭，可算是有點能忙活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