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於死亡。

  才剛剛三十歲的阮漪涵沒有過過多的想法。

  她的身邊有秦海瑤,她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那麼快樂,恨不得一夜間就白了頭。

  有她在,死亡似乎都變成了一種浪漫。

  唯一的恐懼就是怕奶奶離開。

  如今,奶奶不在了。

  秦海瑤也親手撕碎了她的一切對愛情的憧憬。

  死亡,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依舊是掉入了那個空虛的黑洞。

  阮漪涵抱著自己,她四處茫然的看著,冰冰涼涼,空曠孤獨。

  是死了麼?

  如果死了,奶奶、爸媽會來接她的吧?

  周圍似乎有黑影人來人往。

  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趕路,阮漪涵卻一直怔怔的坐在那裡,不知道多久,她起身輕吐一口氣。

  該離開了……

  才走了兩步。

  淒涼慘痛的哭聲飄來,有誰在耳邊一聲一聲的叫著:「阿涵、阿涵、阿涵……」

  一聲一聲悲切泣血。

  那熟悉的聲音刺激的阮漪涵原本已經平靜的心瞬間被怒火充斥,她握住拳頭,死死的咬著牙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戾氣與滔天怒火。

  復仇,她還不能死,她要復仇!

  念頭才剛起,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旋渦一樣將阮漪涵吸了進去。

  她還來不及反應,下顎的痛就貫穿襲來,阮漪涵嗚咽了一聲,身子縮成了一團。

  痛……

  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臉,眼淚順著眼角落下。

  許許多多記憶像是電影片段一樣硬生生的被塞進腦海里。

  奶奶、秦海瑤、秦沁、阿離……

  「小兔崽子還不醒?昨晚浪到了幾點?阿離,你給我讓開。」

  「老夫人,她受傷了。」

  「我知道,還有臉說,你們是不是又去飆車了吧?下巴給戳著了吧?該了,回頭毀容了她就不嘚瑟了,讓開!阿離,連我你都敢攔了?」

  「老夫人……」

  阮漪涵痛苦閉蜷縮著,即使是睜不開眼睛,眼角卻依然有淚流下。

  這是天堂麼?

  怎麼會有奶奶的聲音?

  阮奶奶氣急敗壞的推開阿離,阿離哪兒敢真攔著她,緊張地跟著進了臥室。

  阮奶奶一進去看著阮漪涵縮在被窩裡還睡呢,她氣不打一處來,拐杖一抬高,衝著她屁股就是一下。

  唔……

  疼痛刺激了阮漪涵。

  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陽光刺入眼中,讓她有些不適應的用手遮擋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就是奶奶那花白的頭髮,跟再熟悉不過的憤怒樣子:「擋什麼擋?你個小王八羔子,什麼時候了?還天天給我出去鬼混!一群狐朋狗友沒一個像樣的!」

  奶奶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

  阮漪涵卻像是傻了一樣,呆呆的看著她,眼睛都直了。

  阿離使勁沖阮漪涵使眼色,以為她被嚇傻了。

  奶奶反應乾淨利落,轉身也給了她一拐杖,「滾一邊去!」

  很好,當年她培養阿離,是為了讓她好好保護孫女,一起成長的。

  可現在好了,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奶奶……奶奶?」

  阮漪涵看著奶奶,眼淚一直流,阮奶奶才不吃她這一套:「別給我來苦肉計,今天我非打斷你的腿!」

  她不能不生氣啊。

  眼看著後天就是她25歲生日,就要接手憶風娛樂了。

  就孫女這樣子,幾代人辛苦打拼的家產還不得在她手裡毀滅?

  阮漪涵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從床上衝下來,一把子抱住了奶奶。

  那衝力,那急切,把老太太差點弄了一個跟頭,她悶哼一聲,靠著牆壁才穩住了身體。

  直到這時候,奶奶才發現了阮漪涵的不對勁兒,她怔了怔,心裡一緊,緊張地看著阿離:「你們又惹什麼事兒了?」

  阿離一臉懵,茫然的看著老夫人。

  真正的抱住了奶奶那一刻,阮漪涵的眼淚一行一行的往下流。

  她渾身顫抖,手死死的嵌著奶奶不鬆開。

  阮奶奶剛開始還以為孫女惹了什麼禍,到後來,阮漪涵哭的太痛心,太痛苦,就好像她……死了似的。

  她的嗓子裡發出那種痛徹心扉的嗚咽。

  從小到大,孫女是個什麼性格,阮奶奶最知道,她一向把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上一次看她這樣哭,還是阮漪涵父母離開的時候。

  被自己的想法弄的莫名其妙打了個冷顫,阮奶奶抱住孫女,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了,阿涵,怎麼了,不哭了,跟奶奶說。」

  溫柔的懷抱,真實的呵護。

  阮漪涵的淚越流越凶,到最後,哭到幾乎力竭。

  許久許久後。

  阮漪涵才些許了恢復。

  她拉著奶奶的手不放,阮奶奶簡直要被搞瘋了,「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她的衣服都被阮漪涵給哭濕了,「放手。」

  阮漪涵不放。

  她死死的盯著奶奶。

  阮奶奶咆哮到滿臉通紅:「我要去換衣服!」

  阮漪涵這才鬆開了手,目光卻還是不離開奶奶,阮奶奶逃一樣的跑掉了,她準備下午就找一個神經科的大夫過來。

  阮漪涵緩和了很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乾乾淨淨的並沒有針眼。

  她又抬起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只是微微的傷口刺痛,看樣子,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刮傷過。

  阮漪涵不放心,她兩手抓著自己的下巴,扭了扭。

  站在她身後的阿離睜大眼睛,惶恐的看著阮漪涵一切詭異的行為。

  過了片刻。

  阮漪涵確定自己的下巴沒有被卸掉過的痕跡,她轉過身看著阿離,一向犀利的眼眸微微泛起了紅。

  阿離的身子不自覺的後退。

  阮漪涵鼻子酸楚,喃喃的:「阿離……」

  阿離:……

  她不該這麼做的。

  可是她太害怕了,她拔腿就跑。

  這是……重生了?

  阮漪涵走到了鏡子前,她看著自己的臉。

  狹長烏黑的眼眸,挺巧的鼻,紅唇微微的翹著。

  阮漪涵幽幽的盯著看了一會兒,她的手順著脖頸摸到了肩胛骨的位置,停住了。

  那裡很光滑,沒有任何痕跡。

  她一下子咬住了唇,眼裡是滔天的怒火。

  秦海瑤,秦海瑤,秦海瑤!

  她們還沒有遇見。

  阮漪涵這裡是有一個疤的。

  那是秦海瑤留下的。

  床笫之間,每每情到濃處,她就會一次又一次的加重。

  阮漪涵總是悶哼的忍耐,她曾經玩味的笑著問她:「你是屬狗的嗎?每一次都是同一個地方?」

  秦海瑤看著她,眼眸那麼深,那麼邃:「我要留下印記。」

  留下痕跡做什麼?

  阮漪涵不知道,可是卻一次又一次的縱容了她。

  如今,那痕跡不在。

  阮漪涵的眸里的深情早已被血海深仇所取代,她冷冷的笑。

  ——秦海瑤,血債血償。

  曾經,你對我做的一切,我都要統統的還給你。

  還不到下午,楚醫生就來了,他帶著醫藥箱,遠遠的觀察著阮漪涵,模樣謹慎又搞笑。

  阮漪涵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擺著一杯紅酒,她時不時的拿起來喝一口,表情諱莫如深。

  阮奶奶把楚醫生拉倒一邊嘰嘰咕咕:「看見了嗎?看見了嗎?整個人感覺都不一樣了。」

  以前她總是嫌孫女能鬧騰,性格活潑的讓人心煩。

  可現如今……阮漪涵居然就那麼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什麼都不干,除了偶爾喝一口酒,連話都不講。

  阮漪涵是在沉思。

  她現在腦海里有很多零星瑣碎的片段,要一一串起來。

  這些東西,她不能直接去問阿離,更不可能去問奶奶,她們一定會被她的反常嚇壞的。

  楚醫生糾結著走了過來,他看著阮漪涵的臉色:「大小姐,老夫人讓我過來看看你。」

  其實還讓他帶一個神經科的醫生來著,他全當是老夫人又跟大小姐吵架鬧著玩的。

  阮漪涵「嗯」了一聲,她看了看楚醫生:「看吧。」

  現在的確需要一個醫生好好的為她檢查一下。

  阮家的後院有私密的家庭診室,所有最先進的機器,裡面都有。

  阮漪涵躺在床上,任楚醫生一點點為她檢查身體,就是抽血的時候,鮮紅的血液從血管中被吸出,她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楚醫生有點心驚,「大小姐,今天怎麼不怕疼了?」

  以前阮漪涵是最怕疼,最反感抽血什麼的。

  阮漪涵看著她,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嗯。」

  她根本不需要向他解釋太多。

  這樣的疼痛算是什麼?

  她是一個經歷過生死的人啊。

  各種化驗結果,體檢報告是兩個小時後出來的。

  阮奶奶拿著一頁一頁的翻看,嘟嘟囔囔:「這麼年輕就亞健康,活該了不是嗎?天天不睡覺熬夜,也不知道聽話,喝大酒,鬼混,看看,還貧血了,給你做好的阿膠也不吃,你要氣死奶奶嗎?」

  以前,這些話對於阮漪涵來說都是無盡的折磨,可這一刻,她直勾勾的盯著奶奶,眼裡又蓄起了淚光。

  如果可以,她願意奶奶天天永遠在她耳邊絮叨。

  「我會聽話的。」

  阮漪涵突然開口了,打破奶奶的抱怨,阮奶奶愣了一下,對上孫女的目光,鼻樑上架著的老花鏡驚的都要滑下去了。

  眼看著楚醫生簡單的給阮漪涵交代著注意事項,奶奶把阿離拉倒一邊,嚴厲認真的問:「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是不是去澳門豪賭去了?欠債了?」

  阿離:………………

  沒有,真的沒有。

  她好……無辜。

  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是個傻子也感覺出阮漪涵不對勁兒了。

  楚醫生囑咐了一些,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看著阮漪涵:「大小姐,我知道您最近壓力可能比較大,但也要放鬆心態,憶風有老夫人呢,她還為您穿插安排了很多得力幹將,您不要太焦慮,放鬆。」

  阮漪涵盯著他看,一雙眼睛讓人看不透情緒。

  她還沒有接手憶風。

  沒有接手憶風,還沒有遇到秦海瑤。

  楚醫生忍不住心裡打了個冷顫,「你這樣,老夫人很擔心。」

  是了。

  阮漪涵閉了閉眼睛,跟之前比,她的確太反常了,沉默了一會兒,她回想了起來,自己是在25歲生日晚宴上,奶奶宣布的正式接手億揚娛樂。

  阮漪涵突然睜開眼睛,她看著楚醫生問:「我生日那天,你會來麼?」

  楚醫生受寵若驚,「當然,大小姐,後天我一定會來的。」

  眼看著楚醫生離開。

  阮漪涵站起了身子,她想了想,心裡復仇的火焰又燒的幾分。

  25歲的生日宴,是她和秦海瑤初次相見的地方。

  穩住。

  她要穩住。

  秦沁可不是好對付的人。

  阮漪涵努力克制著自己焦躁的心性,一絲絲一縷縷的分析著眼前的形勢。

  二十五歲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

  她在萬眾矚目之下,接手了憶風娛樂,成為最年輕的總裁。

  阮漪涵偏了偏頭,看了看假模假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其實眼睛滴溜溜看著她的奶奶。

  奶奶還在。

  再一偏頭。

  阿離正在那同樣假模假樣的削蘋果,滿臉的不安。

  阿離也在。

  她的親人,對她忠心耿耿的猶如妹妹的人,憶揚,全都在。

  一切都可以重來!

  阮漪涵起身,她拿著手機走到角落裡,給秦沁撥了個電話過去。

  秦沁的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她的聲音帶著笑意,溫柔又寵溺:「阿涵啊?醒過來了?是不是又惹奶奶生氣了?需不需要秦姨過去幫忙啊?」

  阮漪涵沒有回應,卻把手機幾乎要捏碎。

  秦沁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阮漪涵的聲音,有點緊張:「怎麼,是又惹事兒了?」

  深呼吸。

  努力克制著心底的恨意。

  阮漪涵揉了揉鼻子,用以前常有的語氣,故作輕鬆的問:「哪兒啊,秦姨,哎呀,我就是這幾天心情不好,才和阿離出去喝了點酒回來的晚一些,你看奶奶啊,絮叨個沒完。」

  「呵。」秦沁笑了,她澆著面前的花:「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太她能不著急麼?你這聲音是怎麼了,秦姨聽著跟哭過一樣?」

  阮漪涵笑了,笑里滿是依賴:「沒什麼,對了,秦姨,我想問你一個事兒,聽聽你的意見。」

  秦沁愣了愣,有點哭笑不得:「什麼時候我們阿涵變得這麼客氣,問啊。」

  阮漪涵看著遠處有些陰鬱的天,淡淡的問:「秦姨,如果我想報復一個人,該怎麼報復?」

  秦沁怔了怔,「你要報復誰?」

  阮漪涵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性格雖然頑皮了些,但生性純善,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心軟的人,這是她將來接受憶揚非常大的一個弱點。

  阮漪涵:「一個我曾經深深愛過卻欺騙了我的人。」

  聽了這話,秦沁的心放下了一些,她有些想笑:「我們阿涵有過喜歡的人?」

  阮漪涵似害羞又似怨恨:「是啊,搞的我很慘呢。」

  秦沁聽出她的認真,她想了想回答:「我們阿涵要相貌有相貌,要出身有出身的,什麼樣的人搞不定?很簡單啊,讓她愛上你,在最沉迷痴狂的時候告訴她你不愛她,不過是玩玩。然後把折了她的翅膀養像金絲雀在身邊,不愛也不讓她離開。」

  秦沁一個寡婦扛起南陽那樣的公司,沒有點凌厲手腕怎麼行?

  以前,阮漪涵一直都覺得她太狠了,無論是對下人還是對敵人。

  現如今,阮漪涵聽著如此的爽快悅耳:「如果她有未婚夫呢?」

  秦沁失笑,她感覺到了阮漪涵幼稚,「那正好,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未婚夫跟別的女人結婚生子,讓她痛不欲生。」

  作者有話要說:

  阮漪涵: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