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你受傷了?」
武映雪接碗時。
許系注意到,女孩的動作有些不協調。
「嗯,今天戰鬥的時候,不小心被地下潛行的妖魔咬到了。」
女孩老實回答。
伸手撥開衣袍邊角,顯露出左足腳踝處的傷口。
傷口不再流血,可結痂的速度很慢,稍微觸碰一下,就會引起腿部的瘙癢不適。
這也是為什麼,武映雪的動作看起來很不協調。
「沒事的,先生。」
「只是一點小傷,明天就會自己痊癒。」
武映雪笑著說道,讓許系不必擔心。
許系卻是搖了搖頭。
尋了塊較為乾淨的白布,幫少女纏繞綁好,避免傷口暴露在外。
等他綁好起身,卻對上了武映雪有些走神的雙眼。
「映雪?」
「啊……啊,抱歉抱歉。」
武映雪猛地驚醒過來,快聲向許系道歉,說出自己走神的原因:「我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先生的時候,先生也是這麼幫我的。」
自己和少女,是在什麼時候相遇的呢。
許系粗略回想。
這才後知後覺,兩人相識的時間,竟然有了十年之數。
十年的時光,是很長很長的。
凡壽百載,可又有幾個凡人,能真正意義上活到百歲而終?
十年對許多人來說,已是一段足夠漫長的時間。
平時不會去在意。
可當回想起來時,便會覺得時光的奔流,仿若在耳畔激盪迴響,帶來年月的痕跡。
「轉眼間,都過去了那麼多年。」
許系頗為感慨。
隨著時間緩慢而堅定的流逝,最後的橘黃色殘陽,也漸漸消散於天際。
許系和武映雪並坐著,坐在冰涼粗糙的石頭上,一同注視天色的變化,看那太陽完全落下,拋灑完最後一抹溫暖。
兩人聊了很多。
有曾經在青牛鎮的往事,一起研究傻子功的煎熬。
有在平水縣過年的溫馨,當年的那隻肥潤大雞腿。
有察覺大乾真相後,共同計劃突圍十萬大山的刻苦。
那些過往。
那些歲月。
共同組成了難忘的回憶。
聊著聊著,話題到了十萬大山外的世界。
「先生,等離開十萬大山後,您想做些什麼?」,漸暗的天幕下,少女雙手撐著底下的大石頭,好奇詢問許系。
「關於這個,我倒是沒想好」,許系微微而笑。
畢竟。
他早就做好了死在十萬大山的準備。
將死之人,是不會思考未來的。
望著頭頂晦暗的天空,感受著愈發靠近的驚怖氣機,許系覺得,是時候向少女說些什麼了。
「映雪。」
許系頓了下,接著說道:「你帶大家走吧,早一點離開,就能早一點脫離危險。」
「那先生,您呢?」
少女的直覺敏銳,一下子抓住許系話語裡的缺漏。
她看向許系,清澈的雙眸映出許系的身影:「先生,您不打算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晚會就到。」
太陽的下山,似乎帶走了所有生機。
世界因此變得安靜。
混合夜色的深沉,交錯樹葉的摩挲,形成了純粹而無瑕的平淡。
許系安撫著武映雪:「前面的妖魔,有你在也能解決,但總歸需要有人殿後,防止妖魔追擊後方。」
「放心吧,我擋住妖魔後,很快就會返回。」
久違的。
許系說起了善意的謊言。
他知道,以映雪那衝動的性格,倘若知曉他的打算,肯定不會同意他一人留下。
「可是,可是!」
「先生,換我來殿後吧!」
少女的反應,是出乎許系意料的激動。
她伸出雙手,緊緊抓著許系,就仿佛在抓緊即將消逝的事物。
「沒事的,映雪。」
「我只是殿後,不會出問題的……」
「不要再騙我了,先生!」
少女抓得更用力了,抓得許系手臂生疼,許系看見了,少女的晶瑩雙眼中帶著祈求。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先生,您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我們一起出去。」
「這樣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接受!」
「先生,讓我去殿後吧,只有這一次,只要這一次!」
少女緊抓許系的手臂。
眼中的祈求逐漸變為哀求。
往日活潑的嗓音,也化作許系從未見過的悲鳴。
沉默良久,許系伸出手掌,第一次撫摸著武映雪的頭頂:「抱歉,映雪,這次我不能答應你。」
撫摸的手掌突然化作掌刀。
輕輕側擊女孩脖頸。
使其陷入暈眩。
「乖乖睡一覺吧」,許系輕聲說著,將暫時暈倒的少女交由求活軍的百姓,讓他們帶著逃離。
百姓們不願離去,默默拿起武器,想要跟許系一同迎敵。
「真的是……」
許系既覺得心暖,又覺得好笑。
在他的影響下,大家都變成了一樣的傻子,誰都不肯拋棄誰,於是許系調動體內氣血,以百姓們根本追不上的速度離開。
他很慶幸。
武映雪依舊是那麼單純。
所有想做的事,都會直接寫在臉上,倘若今天換了別種方式,又或是像阿牛那樣偷偷離去。
那許系就真的要頭疼了。
「死我一人,活全部人,這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許系呢喃。
他的死亡不是終點。
由他殿後,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最佳做法。
然而,許系剛離開一段距離,就感到陣天旋地轉,身體竟然從空中跌落,栽倒在了地上。
「奇怪,我,我這是……」
許系茫然困惑。
困意止不住來襲。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看見了本應暈睡的武映雪,過於強烈的恍惚,使得武映雪呈現多個重影,迷幻不清。
「大傻瓜先生,請好好休息吧。」
「您還是那麼傻,傻到想一個人背負起所有。」
「真的很傻……」
「只想著保護別人的傻瓜。」
武映雪邁步從黑暗中走出,輕輕抱起暈倒的許系,將他轉交給追上來的百姓們。
武映雪有很多想對許系說的話。
比如她已經長大了。
是個二十多歲的大人。
不再是當年那個,墜入許系屋內,只會一個人默默哭泣的小女孩。
又比如她不弱,她也可以守護許系。
「抱歉,先生,這次就換我逞英雄當大俠了。」
「希望您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