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還不能確定是不是遺蹟。」
栗成看向若德爾，輕輕搖頭。
如果是遺蹟的話，一顆直徑超過一千公里的高質量矮行星，直接降臨到主世界，哪怕不討論其背後的神明問題，所引發的引力混亂，也會打碎整個地月系統的引力平衡。
到時候地震、海嘯、火山爆發，甚至地月撞擊等次生災難，大概率會直接導致世界毀滅。
很顯然，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有些沉悶。
「所以，」
一旁的傑安抬頭看向何奧，緩聲問道，「天上這個東西和血日的關係是？」
這是之前栗成提到，是何奧提醒他看天上的。
諾德爾也抬頭看向何奧。
「日食。」
何奧看著兩人，平靜的說道。
兩人同時一愣。
何奧把目光看向栗成。
「天上存在的這顆巨大的『透明球』，雖然透光，但是本質上，它和『月亮』具有很高的相似處，仍舊是一個巨大的『阻光物品』，」
栗成打開了會議桌上的投影儀，將一個U盤插進了電腦里，一個太陽、月亮和行星相對位置的簡易幻燈片頁面被投放到牆面上，
「我們所處的大地和月球距離大約是和距離太陽距離的四百分之一，而月球的直徑也大約是太陽的四百分之一，所以太陽和月亮投射在我們視野中的視角都在5度左右，
「也因此，我們視野中的太陽和月亮『差不多大』。
「因為視野中的大小差不多，當月球處於行星和太陽之間的時候，被遮住光輝區域的人就能看到『月亮』恰好將『太陽』遮蔽，形成日食。
「當然，因為三顆星球的相對距離並非恆定不變的，日月視野中的大小也並不一定完全相同，所以實際上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情況，不過這不在我們今天的討論範圍，」
栗成切換到下一個幻燈片，這仍舊是一個三顆星球的示意圖，只是將月球替換成了一個血色半透明的星球，
他繼續道，「目前懸掛在我們頭頂的那顆『透明星球』，某種意義上，就是一顆小型的『月球』，
「它的直徑約是月球的5分之一，距離大地的距離也約是月球的5分之一，它的視角也約是5度，這個東西如果有形的話，在我們視野中的大小，大約就和月亮、太陽一樣大。」
「所以，」
傑安有些反應了過來，他看著那張幻燈片，「現在這個星球，就在我們頭頂，『擋住了』太陽光？『血日』本質上是這顆透明星球？」
「嚴格來說，它並沒有完全擋住了太陽光，」
栗成點點頭，緩聲道，
「陽光仍舊從這顆透明星球的中『穿過』了，只是在穿過之後發生了某種變化，整體波長變長，光色偏紅，投在大地上，色澤就更多的變成了血紅色，其他色彩的光並非消失了，只是占比變少了。
「這也和我們在早上看到的太陽呈現紅色的情況相似，早晨的紅色太陽本質上也是紅光的衍射性更強，更好的在低仰角的情況下穿過了大氣，導致投射到地上的陽光中紅光偏多，由此顯得太陽呈現紅色。
「當然，本質上還是有所不同，透明星球是通過太陽光譜中的其他光『變』成了紅色來實現的這個效果，而且紅光的比例也遠大於早晨的陽光。」
「咳，」
這個時候，栗成掃了一眼面帶些許茫然的若德爾和傑安，輕輕咳嗽了一聲，解釋道，「這顆透明星球就相當於一塊巨大的『透鏡』，只要在透鏡下看太陽，看到的都是紅色，當然，太陽光穿過這個『透鏡』之後，也發生了某種超凡異變。」
「所以血日本身並不是透明星球？」
傑安有些反應過來，「而是我們透過星球看到的『太陽』？」
科學，但不完全科學。
何奧注視著栗成背後的幻燈片。
這些資料其實他都已經看過了，這個幻燈片的主要內容也是他在來的路上和栗成快速整理出來的。
「不過目前我們最大的問題，可能並不止在血日籠罩的範圍內，」
說到這，栗成看了一眼何奧。
何奧自然的走到了投影前，接替了栗成的位置，並切換了幻燈片，後面這一部分，就是他在和栗成討論的時候的發現，或者說『猜想』。
他身後的幻燈片變成了一個連在一起的三顆星球的示意圖，其中最上面的最大，被標註為太陽，中間的最小，被標註為透明星球，最下方的則被標註為大地。
他掃了一眼下方的眾人，手放在透明行星上，快速說道，
「從剛剛的介紹我們可以看到，這顆透明行星並不是把所有穿過的光芒，都進行了『血紅』化，
「在近地軌道的空天望遠鏡拍攝的穿過了這顆透明行星的『星光』，除了亮度變暗，位置微微偏移以外，都沒有顏色的變化。」
在他說話間，眾人下意識的掃了一眼桌面上列印出來望遠鏡拍攝的照片。
何奧留了一點時間給眾人消化，然後切換了一下幻燈片。
新幻燈片畫了兩條線，這兩條切線分別在左右兩邊，與太陽和透明星球相切，這兩條線，分別與大地相交，在整體上構成一個上大下小的梯形形狀。
何奧手按在與大地相交的繼續說道，
「根據日食的原理，衛星完全遮蔽陽光，在地上投射的影子被稱為本影，正常的日食中，處在本影區域的人能看到完整的日全食。
「放在我們目前的情況下，處在『透明星球』本影區域的人，所有陽光都是經過透明星球的，看到的就是『血日』，」
何奧切了一個地圖出來，在地圖上大概畫了一個圈，
「由於行星表面是彎曲的，這個影子也並非完美的圓，這大概是是一個最寬處兩百多公里，總覆蓋面積約15萬平方公里的區域，
「這就是我們看到的『血日』覆蓋區域，它大概覆蓋了伊卡共和國整個西部，和若丹北部一小塊區域，
「根據我們獲得的資料，這部分地區基本上都是大平原，人口密度很高，是整個西土人口密度最高的區域之一。」
何奧看向若德爾。
「是的，」
若德爾點點頭，他的面色有些不好，「算上流動人口，這一片大概有六千多萬人。」
六千萬人，哪怕想撤離，也不可能在短暫的時間內撤走。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天空的血日未必會給他們太多的時間。
他們現在甚至無法統計已經失蹤多少人了。
「但這可能並不是最糟糕的，」
何奧搖搖頭，切換了下一個幻燈片。
在這個幻燈片內，仍舊有兩條切線從『太陽』的邊緣延伸而出，只不過這一次並沒有直接與『透明星球』相切，而是先交叉再與透明星球相切，最後延伸到大地上。
何奧手指划過這兩條切線與大地相交的點，
「這一整塊區域，除了裡面包含的本影區域以外，剩下的都叫『半影』區域，如果是日食的話，處在半影區域的人可以看到日偏食。
「而在這一次的情況中，這些處於『半影』區域的人並沒有看到『半血日』，也就是說，透明星球並沒有過於改變這些半影區域的『陽光』，
「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可能是某種超凡力量。」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著在場的眾人，繼續道，「但是這些半影區域內，照耀著『正常陽光』的人，不一定不會受到『血日』超凡力量的影響。」
「你的意思是？」
若德爾一愣。
「根據研究院那邊的情報，」
何奧看了一眼栗成，繼續道，「離開血日區域的人依舊會接到『來電』，只是頻率和強度沒有在血日區域內高。」
若德爾下意識的也扭頭看向栗成。
他作為西土主要超凡組織世界樹的『長老』，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怎麼研究院就知道了？
何奧暫停了演講，給栗成留了時間解釋。
「咳，」
栗成捂住嘴，輕輕咳嗽一聲，「我們在若丹的負責人，恰好有事在北部恩克市調查，那裡正好在血日籠罩區域之內。」
這時候若德爾似乎也想起來，若丹確實在研究院的『託管』下了。
這時候傑安也抬起頭來，看向若德爾，「你手下沒有人組織人員轉移嗎？」
······
聽到這句話，若德爾沉默了片刻。
事實上，在他來這裡之前，他手下的人甚至都還沒搞清楚這個血日到底是個什麼，造成了哪些影響。
直到會議開始前，他們才在研究院的那個名叫宋曉的研究員的通知下認識到了接電話的人可能會失蹤。
看到他這個反應，眾人也很快反應了過來。
大家對世界樹的組織結構一塌糊塗早有認知，所以也沒有再繼續為難若德爾。
若德爾下意識的捂住了老臉，他手下那一堆人，在自己經營幾十年的地盤，甚至不如人家剛接手若丹幾天的年輕人能成事。
不過何奧並沒有給若德爾『尷尬』的時間，在確定這個問題過去之後，他看著在場的眾人，繼續說道，
「離開血日區域仍舊被超凡力量影響有兩種可能，一種自然是這些超凡力量跟著離開的人離開了血日區域，持續影響他們，
「而另一種則是，」
他停頓了一下，切換了下一張幻燈片，一張巨大的西土地圖被投影在了牆上，「那些半影區域的『正常陽光』，其實也混合了透明星球的超凡力量，只是暫時沒有對沒被血日照耀過的人生效。
「那麼，這次事件的籠罩範圍可能就會有所『擴大』，」
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身後的地圖，「半影區域因為其特性，覆蓋區域的直徑會比透明星球的直徑更大，就目前的估算來看，這顆透明星球的半影區域，至少覆蓋了以伊卡共和國首都莫特市為核心，」
他轉過身，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巨大的近似圓形，
「直徑一千多公里的區域。」
整個會議室的呼吸都為之一凝。
哪怕早已知道這個推論的栗成也微微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此刻都再沒有其他的心思，注視著剛剛被何奧『圈出來』的陸地和海洋。
這個龐大的圈幾乎將西土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圈了進去，這裡包括了西土大部分大城市，大部分肥沃的耕地，大部分工業地區，大部分人口。
若德爾張了張嘴，顫抖的說道，「這裡有七億人啊。」
別說撤離了，能將這些人都通知一遍都要花不少的時間。
「根據中土航空局那邊的消息，」
何奧緩緩說道，「那顆透明星球正在不斷的調整位置，以保證自身的陰影能夠在大部分時間籠罩這些區域，好消息是，目前只有血日區域內出現了大規模的超凡事件，
「但如果，讓『血日』持續的照耀下去，不光受害的人會越多，他們的力量也會越強，等到邪神降臨，一切都會無法挽回，」
他看著眾人，「這一次我們恐怕沒有任何退路了。」
「你的意思是？」
傑安看向何奧。
「這是一次『入侵』，」
何奧雙手按在桌面上，注視著眾人，平靜的說道，「最好的阻擊戰，應該發生在本土之外。」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血色光輝灑在每個人的臉頰上。
「已經有很多人在血日下消失了，」
在這暗淡的寂靜下，若德爾緩緩開口，「對方的降臨是否已經不可阻擋了？」
「一些並不能確定的消息，」
何奧手輕拍了拍桌面，繼續道，「那些失蹤的人可能並未『死亡』，對方的『儀式』應該還在開始階段，但是時間繼續往後，就不知道了。」
會議室內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栗成手裡那把『天使級』的武器應該已經成形了吧？」
傑安突然緩緩開口。
栗成手中的天使級武器『安達維爾之矛』的矛尖曾經存放在月光，後來被栗成搶了過來，完整的組成了長矛。
傑安注視著何奧，繼續道，「如果幾個B級一起，有天使級武器，我們或許可以對抗一位天使，但是我們對我們的敵人還一無所知。」
也就在這瞬間，整個天空驟然閃爍了一下，然後瞬間漆黑。
「怎麼回事？」
栗成抬起頭，看向窗外。
那扭曲的血日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漫天的紅色光輝也已經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一顆被漆黑的影子完全遮住的太陽，就如同正在持續發生的『日全食』。
傑安和若德爾同時抬起頭去，看向窗外。
「一個小測試，」
在這暗淡的瀰漫的黑暗中，何奧緩緩開口，他在燈光下的臉頰異常的平靜，「目前來看，我們需要面對的，只是『天使』，不過，」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即便我們要面對神明的力量，我們恐怕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包括栗成在內，所有人都用帶著些許震驚的目光看向何奧。
這位神秘的『郝毅』，似乎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與那天空中的『血日』發生了交鋒。
這種力量，已經超過了B級的範疇了。
黑暗仿佛從窗外瀰漫進了寂靜的會議室。
「你的計劃是什麼？」
傑安再次開口，「我們的敵人恐怕並不在這片星空。」
「交互，」
何奧接話道，「既然那顆透明星球可以大幅度干涉我們的世界，那麼我們或許也能透過那顆星球窺探對面的景象。」
「你想嘗試從這邊登陸那顆星球？」
傑安微微瞪大眼睛，「維洛拉號能直接抵達那裡嗎？」
「因為一些原因，不行。」
何奧搖搖頭。
在沒有確切坐標的情況下，維洛拉號只能在星球表面行動，十一萬公里的高度已經超過了維洛拉號能夠覆蓋的範圍。
「但是，」
何奧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繼續道，「人類的力量可以。」
主世界人類的飛行器早已可以實現訪問月球後返回，只是載人登月的技術還不成熟。
其核心點是無法保證航天員的安全，但是這對於B級超凡者來說，不是什麼大事。
在涉及天使級的戰鬥中，B級以下的超凡者也幫不上忙。
寂靜的沉默迴蕩在黑暗裡。
其實何奧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一次很危險，沒人知道要面臨什麼。
坐在這裡的人已經對超凡世界有比較深的了解了，這種情況下，未知越多，死亡率越高。
如果留在這裡，可能還能苟且偷生，多活一段時間，如果去參與『阻擊』，很大可能會真的死在異星的土地上。
最終，傑安抬起頭來，看向何奧，緩緩開口，「老實說，我很討厭栗成這個老小子，西土的破事也和我無關，但是，」
他頓了頓，站起身來，看著投影上的地圖，「算我一個。」
「那我這個老傢伙···」
若德爾也笑著開口，準備站起身來，卻被傑安直接按住了肩膀。
「你戰鬥力不行。」
傑安聳聳肩，平靜的說道。
若德爾：
「世界樹這一次，我去吧。」
一個語調平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卡文，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