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何奧微微握緊了手中的拐杖，他蒼老的臉頰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裁影人』，
「你們認為，我的孩子和『夜鷹』有關係？」
「老先生，看來你的孩子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
裁影人注視著何奧，笑道，「伱兒子其實一直與污染清理司有聯繫，根據他同一個街區的人所說，他們幾個人曾經在莫克街附近遇見過污染怪物，被夜鷹救過。」
被污染怪物襲擊的無辜者，因為救命之恩而與夜鷹產生了聯繫。
何奧的思緒捋過裁影人所說的內容，繼續說道，「這座城市應該有很多人都被夜鷹救過。」
只是在莫克街附近抓人，必然因為被抓的這些人有特殊的地方。
「答案很簡單，老先生，相信你已經猜到了，」
裁影人看著何奧，面帶笑容，他似乎很樂意解答何奧的疑惑，
「夜鷹在研究污染怪物之後，身上難免的沾染上了一些污染的氣息，在他被調查組的人打傷之後，不可能跑太遠，但是我們順著這些氣息去找，卻撲了個空，所以當時一定有人在附近救了他。
「然後我們就把所有可能接觸過污染相關，沾有污染氣息的人都抓了回來，你兒子恰好是其中之一。」
「夜鷹當時傷得很重？」
何奧忽然問道。
「當然，他被調查組的人偷襲，如果不是實力過人，」
裁影人揶揄的笑道，「他那天晚上就死了。」
這就和污染清理司的文件對不上了，不，也不是完全對不上，污染清理司的文件只是說調查組去逮捕夜鷹，然後直接跳到了下一階段夜鷹對調查組動手，打傷了調查組。
何奧仔細回顧了一下自己所看過的所有文件內容。
果然，文件中從沒有提到過是誰『先動的手』。
那些文件並沒有撒謊，只是沒有將完整的事實說全。
當然，裁影人所說的也不一定完全是真實的，他也有可能是判斷出何奧和污染清理司有合作，以此來挑撥何奧和污染清理司的關係。
「夜鷹豢養污染怪物的方法，是你們提供的？」
何奧繼續問道。
「當然。」
裁影人笑道，他的聲音很粗，但是配上白皙並且帶著些許陰柔的面龐，讓這笑容反而有一種毒蛇般的嫵媚。
「你們給他提供了污染怪物的豢養方法，又反而去向污染清理司舉報他豢養污染怪物？」
何奧微微眯上眼睛，「他應該能很容易分辨出這個陷阱，所以你們和他說了什麼？讓他哪怕冒著可能會被污染清理司追查的風險，也要自己豢養研究污染怪物。」
「老先生，你不想知道你兒子是怎麼死的嗎？」
裁影人側著頭，他頭上的馬尾盪過身後玻璃上的燈光，「你一直在問其他的問題，是不敢面對那已經發生的真相嗎？」
何奧的手微微握緊了銀色的拐杖。
「那我可要好好和你說說這件事了，」
裁影人咧開嘴，注視著何奧，「你兒子和他妻子非常的嘴硬，從頭到尾都說自己什麼不知道，但是他們身上的污染氣息是所有人最『新鮮』的，這證明他們在被抓前不久才接觸過某個污染怪物，或者與污染怪物有著深度接觸的人。
「而如果他們接觸的是污染怪物，他們當然不可能還能活著站在我的面前。」
裁影人笑了一聲，「不得不說，老先生，你的教育很好，你兒子直到最後都不肯出賣夜鷹，我的下屬們花了一個月，試了他們所能想到的所有酷刑，但是最終都什麼都沒有得出來。
「當然，」
他眉頭一挑，「我們其實也沒在他身上寄託多大的希望，因為我們早就找到了夜鷹的蹤跡，並且有了完備的殺死夜鷹的計劃，我們拷問他，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他嘴能有多硬而已。」
「所以當一個月的拷問結束，我們告訴他，夜鷹已經死了的時候，」
裁影人瞪大了眼睛，他看向何奧蒼老的面容，大笑道，「他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
他抬起手，介紹道，
「鑑於對他堅韌不拔的意志的驚嘆，我給了他和他的妻子一個機會，這棟樓附近有一個像是鬥獸場一樣的圓形大樓廢墟。
「我把他們兩個和一頭污染怪物丟進了廢墟里，然後告訴他們，」
他姣好的面容上是帶著些許殘酷的笑容，「他們只要等能躲開這個污染怪物的攻擊，從這個圓形建築廢墟中逃出去，我就放他們回家。
「然後你猜怎麼著？
「他們夫妻兩個，一個用自己做誘餌，引誘怪物繞圈圈拖延時間，一個瘋狂的探索整個建築，還真的讓他們找到一條狹窄的出口。
「而他們接下來的操作，才讓我感到驚訝，兩個飢餓的，被拷問了一個月的人，居然以強大的意志引誘怪物撞倒了一根水泥立柱，然後在水泥立柱徹底倒下前的最後一刻，鑽進了出口，並利用倒下的立柱擋住了怪物的去路。
「人類在絕境中所爆發的智慧和力量真讓人驚嘆，即使這樣卑微的生命，兩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也能做出這樣的操作，」
他緩緩鼓掌，「然後我懷著對他們的驚嘆，開卡車在他們走出出口喘氣的那一剎那，撞死了他們。」
他聳聳肩，面露笑容，「雖然我也很想放他們走，但是誰叫我接到的命令是不留一個活口呢？」
「說完了？」
何奧平靜的注視著他，「你花這麼多時間，回答我的問題，向我解釋來龍去脈，是為了等你的人上來支援你吧？你猜他們為什麼沒有上來？」
裁影人臉色一變，他回過頭去，看向身後，在他身後的玻璃窗外，一個個對空作戰的無人機正懸浮在空中，對著下方的樓層掃射。
而這個時候，他手環也震動了一下，一個有些驚慌的聲音傳來，「部長，是聯邦調查局和污染清理司，他們帶了軍械從大樓後面高空突入了進來，每一層樓都是他們的人，我們被拖住了。」
裁影人回頭看了一眼何奧，這一次，他沒有再說話，他直接抬手對何奧射出一根骨針，然後向著房間的最左側跳躍而去。
那裡安裝了一個緊急彈射飛行器，可以讓他立刻離開這裡。
現在的局勢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了，他不能久留。
但是何奧的動作比他更快，何奧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他的動作，直接向前一步，在他射出骨針的時候，已經脫離了原地，飛向他跳躍的地方。
他眼見著滿頭白髮的身影在幾乎分毫不差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銀色的拐杖被高高舉起，
「你很高貴？」
砰——
伴隨著一聲鋼鐵抽在臉上的劇烈抽擊聲，裁影人臉上的肌肉如同激起漣漪的水波一樣蕩漾起來，鮮血從他的口中飛濺而出，連帶著他的身體也向著右側飛去。
而另一側，何奧的右手已經張開，手中的蝴蝶刀舒展開身軀，露出鋒利的刀刃，這刀刃順著迎著裁影人的脖子割來。
裁影人在空中猛地調整身軀，躲避了這致命一擊，而此刻何奧也驟然變招，蝴蝶刀由刀刃向下轉為刀刃向上，然後猛地向下一划。
反射著冷光的刀刃輕而易舉的切開了嶄新的衣袖，白皙的肌膚，鮮紅的肌肉，以及嵌在肌肉里的硬骨。
在裁影人逐漸轉變為震驚的表情中，輕而易舉的將他的小臂切了下來。
鮮血濺在空中，染紅了何奧里側襯衫純白的衣領。
轟——
裁影人的身影倒飛出去，撞塌了大廳右側的酒櫃，霹靂乓啷的酒瓶碎裂開來，鮮血與散落的紅酒一起鋪滿了地面。
被斬斷的小臂伴隨著幾顆沾血的牙齒濺落在一旁。
「你打我的臉？」
裁影人從踉蹌的從散落的酒瓶碎片中站起來。
他口中布滿鮮血，牙齒也脫落了幾顆，左邊的臉完全腫了起來，看不到往常嬌美模樣。
「你打扮精緻，皮膚白皙，模樣漂亮，頭髮蓄的很長，而且保養的很好，」
何奧緩緩解開自己的上衣的口子，然後將這件正裝上衣連帶著身後背的包，向著旁邊一拋，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看起來是一個很重視顏值和打扮的人，所以，」
他整理了一下因為脫下正裝而暴露出來的染血的白襯衫，撥開拐杖底部的尖端，將蝴蝶刀的刀刃卡在暴露而出的凹陷上。
然後他握住拐杖曲柄，輕輕一撥，銀色的金屬槍身驟然彈出。
他雙手持槍，擋在前往房間左邊的道路上，平靜的注視著裁影人，回答了剛剛裁影人打臉的疑問，
「我故意的。」
「老東西，你該死！」
裁影人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條條蠕動的肉芽從他的斷臂中湧出，迅速變成扭曲的觸手，盤結在一起，形成一條觸手手臂。
恐怖的壓迫感一瞬間瀰漫在大廳的每一寸空間中。
裁影人的實力並不弱，在污染怪物的力量加持下，已經遠遠超越了C級極限。
剛剛那一擊其實有很大的運氣的因素。
早在裁影人說話的時候，何奧就發現裁影人的目光偶爾看向左側，他因此判斷左側多半有什麼重要的的東西。
然後他開啟了超憶，進行了無數次模擬運算，最終確定了這一個裁影人最大可能做出行動路線。
他因為提前『預判』了裁影人的動作，提前給拐杖和蝴蝶刀覆蓋了神識，整個戰鬥過程中沒有出任何紕漏，才有了如此完美的正好一擊。
裁影人身上的能量匯集點並不止一個，不過它們並非是像何奧以前所見的網絡分布式結構，而是一種『主從結構』。
即一個核心能量匯集點，和多個次一級的能量匯集點組成。
裁影人身上一共有七個次級能量匯集點，從他體內的能量流動分析，只要次級能量匯集點數量足夠，那麼哪怕是核心能量匯集點被擊碎，也能維持身體能量的運轉。
所以要殺死他，至少要毀掉大部分次級能量匯集點和核心能量匯集點。
剛剛何奧斬斷的小臂，和擊碎的牙齒，其實各有裁影人的一個次級能量匯集點。
那一擊何奧毀掉了他兩個次級能量匯集點。
但是此刻隨著裁影人逐漸站起來，在神識的視野中，裁影人體內被毀掉次級能量匯集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重建』。
這種能量結構似乎賦予了裁影人體內的能量迴路極強的恢復能力，這也意味著何奧的時間並不多。
何奧手握著長槍，注視著前方。
下一秒，一道幻影就出現在他的身前。
裁影人觸手匯集的手臂高高抬起，上面的觸手蠕動扭曲，匯集成一把巨大的血肉剪刀，向著何奧的脖頸撿來。
何奧抬起長槍，神識覆蓋在槍身上，後退半步，然後猛地向下一壓，槍身撞在血肉剪刀上，全身力量匯集在一起，用力一頂，止住了裁影人的攻勢。
然後他順勢槍身一旋，順著剪刀刺向裁影人的脖頸。
就在這瞬間，一股涼意突然爬上了他的背脊，他心念一動，猛地抽回長槍，後退了幾步。
一把虛幻的剪刀划過了何奧剛剛所站立的位置。
「老東西，你發現了？」
裁影人猛地向前一步，揮舞著血肉剪刀向他的脖頸剪來。
何奧抬頭看了一眼裁影人身後，在這個與怪物融合的人類後背上，是一個巨大的，仿佛由無數個陰影拼湊起來的扭曲陰影。
此刻這個陰影手裡也拿著一個虛幻的巨大剪刀，不斷的揮向何奧。
這剪刀每一下靠近，何奧都能感覺到一絲來自靈魂的戰慄。
這剪刀是可以傷到靈魂的。
「這是你的天賦序列能力？」
何奧在閃過一次陰影剪刀攻擊的同時，槍身一盪，壓住了接踵而至的血肉剪刀，身體半蹲，匯集力量到一處，一個弓步平刺，將裁影人逼退了回去。
與此同時，他瞟了一眼裁影人身後縫合起來的陰影。
與這麼多怪物戰鬥過，裁影人身上的陰影，是他見過的縫合的最好的一個。
「天賦序列107：縫紉師。」
裁影人咧嘴一笑，趁著何奧被他的話語吸引的時候，他抬起手，數枚骨針從他手心驟然飛出。
何奧向後一仰，一個快速的後空翻躲過了這些骨針。
尖銳的骨針直接擊碎了他身側不遠的落地窗，呼嘯的冷風順著破口湧入。
裁影人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向著何奧接踵而至的襲來。
何奧旋身躲過空中襲來的陰影剪刀，然後順勢將長槍舉起，宛如牛尾倒起一般將長槍向下刺出，刺向裁影人的側身。
裁影人連忙抬起另一隻手，血肉從他的那隻手臂中湧出，形成新的剪刀，擋住了何奧的一刺。
哪怕是有血肉剪刀加長攻擊距離，手握長槍的何奧攻擊距離也要比裁影人稍微遠一點的。
此刻寬闊的大廳環境，又正好適合長兵器的發揮。
何奧猛地向前，全身力氣匯集在雙臂，將槍身猛地向上一挑，一下劃開了裁影人的小腿。
而這個時候，裁影人原本那隻血肉剪刀也觸碰到了何奧的腰部，鋒利的骨刃瞬間從剪刀中彈出，劃開了潔白的襯衫，劃破了的腰部肌膚，劃出一道傷口，鮮血順著骨刃浸染開來。
緊接著，剪刀另一側刀刃也合來，準備剪開何奧的身軀。
何奧弾腿向後，躲開了這一擊。
裁影人也後退了半步。
兩人短暫的拉開了距離。
何奧的腰上和裁影人的腿傷都深，但是何奧剛剛那一擊毀掉了裁影人在腿上的一個次級能量匯集點。
「老東西，你步伐虛弱，身體的力量虛浮而不真實，每一次攻擊都有短暫的爆發，應該是藉助了某種奇特的爆發技巧，你能爆發一瞬間，但能一直爆發嗎？」
裁影人注視著何奧，他抬起雙手的血肉剪刀，看了一眼何奧頭頂的天花板，「你離死不遠了。」
「我本來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何奧抬起長槍，注視著他，「不過很顯然，你排在我前面。」
他毫不猶豫，一槍刺出。
他的速度極快，槍尖飛舞如同蓮花綻放。
裁影人不得不側身回擋，同時操縱著身後的陰影剪刀刺向何奧的靈魂。
何奧也不得不抽身閃躲，而在他閃躲的同時，裁影人的兩把血肉剪刀從壓制中恢復了過來。
他猛地伸出一隻剪刀，試圖鉗住何奧的槍身，同時身子側向向前，驟然爆發出遠超出剛剛的力道，抬著另一把剪刀向著何奧的心口刺來。
這招速度太快，何奧想要完全閃開已經來不及，只能側身，與此同時，一隻手滑到了槍身底端。
噗——
鋒利的剪刀刺穿了何奧的左肩。
也就在這時，何奧握住槍柄底端的手驟然一旋，長槍瞬間收為短槍，在如此近的距離下，裁影人根本來不及躲開，何奧直接抬起短槍，一槍刺入了裁影人的肚子，並順勢一滑，劃出一道巨大的血口。
裁影人身子一頓，他還沒來得及高興擊中了何奧，就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
他猛地抽身後退，防止了何奧槍刃進一步往上。
而與此同時，何奧再次轉動槍底，短槍變長槍，向著裁影人咽喉探去。
肩膀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但是他面色不變。
剛剛腹部那一擊已經摧毀了裁影人的第四個次級能量匯集點。
他體內的能量迴路已經有些不穩。
「你這個瘋子。」
裁影人擋住何奧的槍聲，再次猛地後退，拉開了和何奧的距離。
他此刻已經明白過來，何奧彌補戰力弱時間短的方法，就是以傷換傷。
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被這個老東西換死在這裡。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幾根骨針彈出，擊碎了天花板的關鍵結構。
一瞬間，整個天花板直接墜落下來。
何奧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出，他猛地抬槍，槍尖向上，直接擊碎了落向自己的這一處天花板。
也就在這瞬間，幾根骨針穿過了掉落下來的天花板，擊中了他的腰腿。
鮮血飛濺。
他身子一頓，仿佛瞬間脫力，向前傾倒，勉強用槍身撐住身體。
與此同時，某種特殊的吸引在他的頭頂傳來。
他抬起頭去，看向頭頂，在原本天花板遮蓋住的地方，顯露出一副巨大的畫作。
那畫作由無數扭曲的線條組成，仿佛在繪畫著胡亂的波紋，又仿佛在繪畫著某種蜿蜒的山丘。
在這剎那之間，無數混亂的囈語在何奧的腦海炸響。
一股龐大的吸引力仿佛捏住了他的靈魂，要將他的靈魂抽離開身軀。
「老東西，有些東西不能看，知道嗎？」
裁影人嘴角掛著笑容，抬著剪刀從背後走向何奧，「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大腦被混亂的聲音填滿，身體無法動彈？你現在就是有千萬招數都使不出來了。」
他抬起剪刀，一步步的靠近何奧，「在你被污染徹底撕裂成怪物之前，我來送你最後一程吧，放心，很快，不會痛的，我最多把你的身體剪成一個個破爛的碎塊，就像你死去的那個兒子一樣······」
下一秒，鋒利的槍刃瞬間刺穿了他的心口，從他的後背刺出，堅硬的槍身洞穿了他的身軀。
回馬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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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