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外鄉人在花城
進站的時間到了。
乘客們排隊入站。
從候車室到上車的站台，有一段很長的距離，要下一個長長的樓梯，經過一個長長的通道，再上一個高高的樓梯。
李雲海只有一個背包，很是輕便。
其他旅客就沒這麼簡便了，大多數人都拖著繁重的行李，有行李箱的還好些，有人用紅白藍三色的帆布袋或者尿素袋裝行李，又大又重，抱不起，拖不動，只能生拽硬拉。
「大哥！求求你幫幫忙，行不行？」一個扎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姑娘，實在沒力氣拖動行李了，向一側的李雲海求救。
李雲海四下瞧瞧，發現只有自己最輕鬆。
「大哥，幫我一下吧，我手痛了，我背不動了。我怕趕不上火車了！」小姑娘秀氣的臉上一臉的哀求。
她有著小麥色的皮膚，一看就是經常干農活的人，一張瓜子臉，黑黑的眉毛下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長長的頭髮，梳著兩個馬尾辮。
李雲海見她不像壞人，便搭了一把手，和她一起抬著行李往前走。
李雲海來到硬臥車廂，找到自己的床位。
紅袖章從後面追上來：「喂，你別跑！罰款五元！」
電話里傳來對方的說話聲：「喂，同志，你考慮清楚了嗎？要不你來我們公司看貨吧？」
李雲海把包放在枕頭裡面，身子往床上一躺。
憑著前世的經驗，他對複印機行業也很了解。
李雲海拿好自己的行李，確認沒有落下任何東西，然後排隊下車。
「要買票嗎？」
李雲海還是太過急躁了！
他只想著這是一個大訂單，只想著可以從中漁利，衝動而又盲目的來到了花城！
李雲海對這一帶熟得很，知道這些紅袖章所謂的罰款，不過是巧立名目，能詐一個是一個，反正詐的都是外鄉人，他們吃了虧也不敢怎麼樣。
這條商道，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同志，你可以先來看看貨，我們的貨都是進口的，新機子要賣三萬多。我們八成新的機子，只賣你一萬八，算是極便宜的了。」
小姑娘很焦急，腳步細碎又快速。
這個年代，網絡不發達，信息技術不能精準掌握對號的情況，做不到半路上車對號。
對方停頓了一下，說道：「同志，這麼跟你說吧，我們的機子，複印500萬張不成問題。」
到了站台，李雲海問她在哪節車廂？
小姑娘說隨便吧，車票上也沒有寫幾節車廂。
李雲海知道，只要自己一搭訕，多半就要上一當。
在飛弛的列車上，他看到鐵軌旁開著幾朵小花。
有的單位複印機不大，幾年用下來，可能用不了幾十萬張。而有的單位複印量特別大，兩年就把壽命用完了。
居然還能賣這麼高的價格！
這不是殺豬嗎？
他說了一聲謝謝，說我再考慮考慮，然後掛斷了電話。
中途上車的車站，所售的車票，是不標註座位號的，上了車能不能找到座位，全憑你上車的速度和搶座位的速度。
「佳能的多少錢？」
車廂里很安靜，出門在外，都是旅人，彼此並不熟悉，沒有人交談。有人在床上睡覺，有人坐在過道的小凳子上發呆。
李雲海想回頭看看，卻被無盡的人潮，推著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一個呼喝聲傳來：「喂，這裡不准抽菸！罰款五塊錢！」
李雲海拿出劉世滔給的電話號碼，打電話給冬莞的二手複印機商人。
電話響了幾聲，對方便接聽了。
李雲海餓了。
李雲海覺得太貴了。
劉世滔他們或許不懂複印機，但也會對比啊！
機子是二手的，複印量直接腰斬，買的又是冬莞那邊的貨，最重要的售後服務也成問題。試問這樣的生意能做嗎？
還有一點要注意，賣家說複印量有450萬張，實際上是達不到的，能有一半都不錯了！因為複印機在實際使用過程中，會有各種耗損、毀壞。就像最好的高速複印機，廠家標榜900萬複印量，實際上也是達不到的，能有五、六百萬的複印量，都很不錯了。
「你好，我是西州劉世滔劉行長介紹的，請問你們有賣二手複印機吧？」
李雲海把包放在枕頭下靠著睡覺。
「去哪裡？坐車嗎？」
既然有人在做二手複印機了，那麼他們肯定有一個進貨的渠道。
始發站的票都標註了座位號，始發站滿座的話，中途售票就難以對號了。
他很慶幸自己買的是臥鋪票。
「住宿嗎？便宜旅館，有熱水。」
白天的時候，大家或站或坐在過道上，一到晚上，這些人都會橫七豎八的躺在過道上睡覺，人犯困到一定地步，哪裡還顧得了禮義廉恥？只要有個地方躺著就行！
李雲海說我買的臥鋪票，有床位睡覺。
他睡的是下鋪，很是方便。
他答應給劉行長的價格，都只有五折，也就是1.4萬左右。
就算他去詢問冬莞那邊的商販，人家肯定也不會告訴他的。
「是的，請問你是哪位？」
「找工作嗎？」
列車到達下一個站點。
他帶了一本書在包里，拿出來躺著看，打發這無聊的漫長旅途。
紅袖章追了一陣，看到有兩個小姑娘在吃東西，便轉過身找那兩個人的晦氣去了。逮著她倆，一定說地上的垃圾是她們扔的，要罰款五塊錢，嚇得那兩個小姑娘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很快就到了晚上。
像小姑娘這樣慢的人，肯定是搶不到座位了。
李雲海擺擺手，說了一聲再見，便去9號車廂。
他看到了一家公用電話亭，這是郵局開的，應該很正規，便走了過去。
「我是他介紹的另一個客戶。我想問問你們，二手複印機賣多少錢一台？」
發財的路子，除非你是他的兄弟姐妹，否則人家輕易不會傳授給你。
李雲海一聽就涼了半截。
一台複印機，正常來說，壽命是三到五年。
李雲海愣了一下，看到一個左臂上箍著紅袖章的中年人，一邊指著他，一邊走過來。
小姑娘滿面通紅，迭聲向李雲海道謝，又一臉歉意的說道：「大哥，對不起，我害得你也沒有搶到座位。」
「……」
就在他東張西望找公用電話亭的時候，有人不斷的湊上前來。
夜已深沉，半夢半醒之間，看到窗外一列火車和列車擦肩而過。有人北上，有人南下，就像今後要經歷的人生，是南是北，都不能逃避。
李雲海還是決定，先問清楚比較好，他說了一個佳能複印機的型號，又問如果是八成新的機子，要賣多少錢一台？
對方見李雲海像是個懂行的人，便回答說，你是劉行長介紹的，你要的話，一萬八千塊錢給你。
這年頭的花城火車站，那可不是一般的亂。
一堆人圍著他轉，繼續不停的推銷各種商品和服務，他們的嘴臉各不相同，但他們的目的卻出奇的一致，就是想把這個外鄉人口袋裡的錢掏出來。
現在進價都要1.8萬，那他別說賺差價了，能不能賣出去都兩說！
李雲海之前一直忙著趕車，此刻忽然想到，要先聯繫一下冬莞的二手複印機商人。
「請問是冬莞和誠商行嗎？」
李雲海送她上了車廂，又幫她把行李抬到行李架上。
「說的就是你！抽菸罰款五塊錢！」紅袖章一臉盛氣凌人的喊道。
出了火車站，只見大廣場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後來也有中途站對號的，那就是採取了集中買票的方法。
小姑娘甩著酸痛的手，誇張的哇了一聲，羨慕的說道：「大哥伱好有錢啊，臥鋪票好貴的哩！」
李雲海忽然之間很後悔，悔不該莽撞的來這一趟。
「我們有很多種型號，成色也不相同，價格有高有低。有米國的貨，有德國的貨，更多的是東洋貨。」
因此，只要找到這個進口商，那價格肯定會極為便宜！
李雲海在想，這個時代的貿易商，他們會聚集在哪裡呢？
走出火車站廣場，李雲海思忖下一步去哪裡？
這樣的機子，難怪銀行那邊不要。
付了電話費，李雲海來到火車站廣場，隨便挑了個地方，蹲了下來，掏出煙，抽了一支。
他帶了幾個饅頭，拿出來就著水吃了兩個，然後繼續睡。
「是的啊！劉行長？他不是說不買我們的設備了嗎？」
李雲海從車窗口朝外面張望。
第二天，列車到達花城車站。
他是個善于思考的人。
走到出口通道時，李雲海猛然想到昨天那個小姑娘，不知道她能不能扛起那袋重重的行囊？
生活總歸是沉重的，每個人都要學會承受。
對方見李雲海沉默，便鼓動三寸如簧之舌，想說服李雲海。
正常來說，新機子的複印數量，可以達到900萬張，這是保守估計的數量，實際上會更多一些。
以他的經驗分析，這種機子，多半是廢機器進行修復翻新。
看著李雲海進了電話亭，這些人知道沒有希望了，這才轉身另尋目標。
李雲海問了一個很專業的問題：「你們的機子，能複印多少張？」
早問清楚的話，就不必浪費時間和車票錢了。
一個二手商販，不可能直接從海外進口，必定有上游商！
這個上游商人，做的就是海外進口貿易，從國外收購廢棄的複印機，運回國內批發銷售，他們做的生意是走量，而不是一台一台的售賣。
這哪裡是八成新的機子？
李雲海冷笑一聲，不緊不慢的，轉身就走。
這邊的硬座車廂實在是太擠了，過道上全是人。
李雲海走到垃圾桶旁邊，掐滅了煙，回過頭來，朝火車站外面走去，對那個紅袖章的喊話置若罔聞。
李雲海又問了幾個型號複印機的價格，以及可以複印的張數，問能不能打點折扣？
對方一一回答，每台機子的售價，最便宜也都在1.5萬以上！
李雲海心裡大概有了底。
「看型號和成色，這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要是有空，可以到我們公司來看貨。」
人在旅途，看世間繁華，心裡空蕩蕩的。
他忽然想到前世進貨的渠道，心想這個年代，是不是也在那邊呢？那邊一直就是進口廢舊複印機的集散地。
一個大型的行業商市，要成氣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既然有人賣二手複印機了，那肯定早就有人在那邊做廢舊複印機的買賣了！
想到這裡，李雲海有了新的目標，精神振奮，邁開大步，朝著附近的公交車站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