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韶清到了醫院門口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在旁邊賣各種湯的湯店買了份骨頭湯,想買束花,問了問價錢,韶清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蘇言住院自然是住在S市最好的醫院最好的病房。

  16樓,VIP病房1620號。

  年輕的護工正站在病床邊端著碗勸:「多少你吃一點吧……你的手不方便我餵你呀……」

  蘇言厭惡的把頭扭到一邊:「我說了我不吃了。滾!」

  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趙龍忍不住說:「大少爺,你就吃點吧,飯都不吃你想修仙啊!」

  一隻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把女人的手端過去,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我來吧。」

  蘇言聽到這道聲音,僵了一下,卻沒轉過頭來,依舊用背對著韶清。

  「你是?」那個女人狐疑的看著韶清。

  趙龍一抬眼看到韶清,愣了一下,冷笑了一聲:「得,該來的人來了。」然後對著女護工說道:「行了,這裡不用你了,你走吧。」

  女護工這才走了。

  趙龍說:「行了。人也來了,別發脾氣了,吃飯吧。」

  蘇言飛了一記眼刀過去,然後轉過身來,黑著臉看著韶清:「誰讓你來的?」

  趙龍說:「還不是趙大爺我。」

  蘇言又看了他一眼,說:「誰讓你這麼多嘴?」

  趙龍一噎,然後說:「沒誰讓我說,是我自己嘴賤!」

  心裡暗自腹誹,也不知道是誰,做完手術麻醉還沒退就在那兒迷迷糊糊的不停喊人名字,蘇易臉色都不對了,一清醒過來,就和他一再強調不要給韶清打電話,他又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蘇言說的是反話,得,電話一打,人來了,他倒是沒落著好。

  韶清看著蘇言手上打著石膏裹著紗布,臉上也破了相,這模樣實在有點悽慘,想到這是他為了自己出頭被人打擊報復受的傷,心裡也就軟了幾分。

  把飯碗放在病床上專門用來吃飯的桌子上,然後打開了買來的骨頭湯的蓋子。

  不得不說,這家店的湯煲的很好,都是用砂鍋煲的,骨頭湯泛著白色,香味很濃,用的保溫桶裝的,交了保溫桶的定金,回去的時候還桶退錢。

  韶清用碗舀了一碗出來,說:「先喝點湯吧。」

  蘇言瞥了一眼,忍不住問:「你煮的?」

  韶清聽他的語氣,感覺如果說是買的,估計他是不會喝的。

  於是眼睛都不眨的說道:「對啊,我親手煲的,所以幫我喝一點吧。」

  然後就把湯碗遞過去。

  蘇言臉一黑:「我右手斷了,左手痛的抬不起來,我怎么喝?」

  「哦,對不起。」韶清直接坐在床沿上,說:「那我餵你。」

  蘇言不說話了。

  湯是滾燙的,韶清先用瓷勺舀一勺在嘴邊吹了吹,然後遞過去,哄小孩兒似的:「啊~」

  蘇言盯著她,不情不願的張嘴,喝了一口。

  韶清問:「味道怎麼樣?」

  蘇言撇嘴:「勉勉強強。」

  韶清笑了笑,然後一口一口餵。

  趙龍看那邊兩個人你餵我喝「你儂我儂」的場面心裡莫名就有點泛酸。

  偏偏蘇言還要問:「你還不回學校?」

  趕客的意思很明顯。

  內心暗罵蘇言過河拆橋,想說幾句,又想蘇言現在是個傷殘人士,還是不要跟他一般計較了。

  站起身說:「那我回學校了。」

  蘇言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趙龍翻了個白眼,走過去,沖韶清說了句:「我走了。」

  韶清就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好。」

  趙龍撇了撇嘴,走了。

  出了病房,心裡怪不是滋味的,電話也是他打的,人也來了,可他心裡怎麼就這麼不舒服呢?

  趙龍走了,房間裡就剩下韶清和蘇言,一個餵一個吃,喝了大半碗湯,韶清又端起碗來餵飯。

  蘇言其實已經飽了,卻又捨不得這片刻的溫馨,勉強自己吃了一碗。

  韶清又拿了紙巾給他擦去嘴角的油漬,她無論做什麼都是一副極專注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來,有些動人。

  「嘶——」蘇言忽然疼的倒抽了口氣

  韶清不小心蹭到了他嘴角的傷口。

  韶清連忙移開手,然後抬起蘇言的下巴去看他嘴角的傷口,低聲說道:「不要和別人打架,反正不是人吃虧就是錢吃虧。」

  蘇言被抬高了下巴,因此只能垂下眼看著她:「你說話像我外婆。」

  韶清抬眼看他,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你沒事了吧?」

  蘇言看著她,忽然問道:「你被學校辭退的事……」

  「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韶清輕描淡寫的笑了笑,然後鬆開了蘇言的下巴,起身把可以活動的桌子推到牆邊上去。

  蘇言見她不想提起,也就無話可說了。

  韶清把保溫桶蓋好。

  蘇言瞥了一眼保溫桶,忽然說:「湯很好喝。」

  「是嗎?」韶清笑笑。

  蘇言看著前面,佯裝一副不經意的樣子說道:「明天還有嗎?」

  韶清愣了下,然後說:「那我明天還給你送?」

  蘇言哼哼了兩聲。

  餘光瞥見韶清提起保溫桶,忽然說道:「我要洗頭。」

  韶清說:「好,我去幫你叫護工。」

  「要你給我洗。」蘇言下巴抬了抬,示意韶清看自己那條受傷的胳膊:「趙龍沒告訴你我是因為你受傷的?」

  韶清:……

  用毛巾鋪在領口,蘇言坐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面,韶清就站在他身後給他乾洗。

  韶清覺得有錢的人真是會享受,連住院的病房都不一樣,跟酒店裡的高級套房似的,浴室都比她和陳莉莉一起合租的房子的臥室還要打,還有可按摩的浴缸。

  韶清的手法很輕柔,蘇言穿著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一頭的白色泡沫,眼角處有一道已經開始結痂的小傷口,臉上的淤青都讓他看起來像是個經常和人打架的不良少年,和平時的樣子實在大相逕庭,但是卻增添了一股少年氣,特別是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顯得臃腫拖沓,反而十分清爽有型。

  沖洗頭上的泡沫的時候,韶清站在蘇言的側面,從他的頸部開始沖洗,一邊沖一邊用手輕輕地撫弄,因為位置的原因,她的胸口正好挨在蘇言的手臂上,隨著她的動作輕輕地摩擦著,她未曾發覺,蘇言卻是低著頭整張臉都紅透了。

  沖洗乾淨,韶清用毛巾包著蘇言的頭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蘇言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韶清還以為他是低著頭沖水的時候充血了,也沒在意,把電吹風的插頭插進插座,站在蘇言面前給他吹頭髮,少年的頭髮格外的細碎而且柔軟,像是某種動物的絨毛,手感出奇的好。

  蘇言的臉卻越來越紅,韶清站著他坐著,視線正前方就是鎖骨以下微微起伏的部位,規模不大,卻讓人躁動不已……

  蘇言忽然站了起來,把韶清嚇了一跳。

  「坐著不舒服,我站著你幫我吹。」話一出口,蘇言就察覺到話里的不對勁,本來就紅的臉更紅了。

  韶清卻完全沒注意到,只是抱怨道:「你太高了我吹不到。」

  蘇言的臉紅的快要爆炸了,卻老老實實的把頭低下來湊到韶清的面前,嘟囔道:「這樣總行了吧……」

  韶清想,難道這樣比坐著舒服嗎?

  只能順了這小少爺的意,就這麼給他吹乾,男生的短髮本來就容易吹乾,再加上蘇易的發質柔軟,很快就吹乾了。

  「好了。」韶清說。

  幫一個病人洗頭髮真是夠累的,還得小心不碰著他的傷處,他又那麼高,她都累出了一層薄汗。

  剛剛吹完的頭髮柔軟又蓬鬆,看起來就手感很好的樣子,韶清忍不住抬高手在他的腦袋頂上揉了揉,笑得很開心:「真舒服。」

  她鼻尖上滲出了幾顆可愛的小汗珠,頭髮用一根皮筋扎了個松松的馬尾,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很甜,很陽光的樣子。

  她平時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淡淡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勾就是一個笑,卻很少有這樣的,眼睛也笑得彎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蘇言才發現韶清連牙也生的格外好看,排列的整整齊齊,珍珠一樣的白。

  「好了,出去吧。」韶清說。

  然後轉身往外走。

  走出沒兩步就被蘇言伸手從背後抱住了。

  他別開那隻受傷的手,用那隻好的手從背後環住她的腰,頭低下來,下巴剛好抵在她的頭頂,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韶清……」

  韶清怔了一怔,忽然發現這是蘇言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聲音低低的:「我們和好吧。」

  韶清剛想說什麼,病房的門忽然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浴室的門沒關,正好可以看到門口,韶清掙開蘇言的懷抱,沒看到蘇言眼睛裡光亮寂滅的瞬間。

  蘇易偏頭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站在浴室里拿著吹風機的韶清和面無表情站在那裡的蘇言。

  韶清把吹風機放好,淡定的說:「我給蘇言洗頭髮了。」

  蘇易不可避免的想到昨天晚上韶清給他擦頭髮的時候兩人發生了什麼,那這兩人呢?他控制住自己不去往下想。

  「護工呢?」他問。

  正好那個年輕的女護工從門外推門進來,看到蘇易就是一喜:「蘇先生你來啦。」

  蘇易冷冷的說道:「我記得我請的是二十四小時陪護。」

  女護工愣了一下,急忙解釋:「不是的……」

  「我不喜歡讓別人碰我的頭。」蘇言忽然懶洋洋的開口道:「啊,對了,剛剛韶清說她以後每天都來看我,直到我出院。所以哥你以後就不用公司醫院兩頭跑那麼辛苦了,她來就行了。我說的對吧?」

  蘇言說著笑眯眯的看向韶清,眯起來的眼睛裡卻帶著威脅,仿佛她如果當場戳穿他,就會死的很慘。

  韶清看了看他臉上的淤青和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然後對蘇易說道:「嗯,反正我現在也沒工作。」

  蘇易面不改色:「好。」

  蘇言往外走,忽然哎呀一聲,身子一歪,左手用力地拽住了韶清的胳膊。

  韶清忙攙住他:「怎麼了?」

  蘇言說:「腿抽筋了。」然後左手直接抬起來搭在了韶清的肩上:「扶我去床上。」

  女護工剛一動,就被蘇言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韶清扶著蘇言一瘸一拐的走到床上。

  蘇易冷眼旁觀,等蘇言在床上躺好了,才對韶清說道:「外婆已經做好飯菜在家裡等我們了,我們今天先回家,明天再來看他。」

  蘇言愣了一下,看向韶清:「什麼意思?你這麼晚還去我家?」

  「哦。忘了告訴你。」蘇易淡淡的說道:「媽去美國出差,外婆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正好韶清也在休假,我就請韶清來家裡住幾天,照顧外婆。」他頓了頓,補充:「現在也順便照顧你。」

  蘇言臉色極其難看,定定的盯著韶清,氣的太陽穴一漲一漲的疼。

  她居然跑去和蘇易同居了?!

  「你是住在客房吧?」蘇言盯著韶清問,這幾個字幾乎是從他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外婆說客房的通風有問題,所以韶清先住在我的房間。」蘇易淡淡的說道。

  「那你呢?」蘇言問。

  蘇易看了看女護工,沒有回答蘇言這個問題。

  蘇言看了看蘇易,又看了看韶清,表情異常的冷靜:「我要出院。」

  蘇易愣了一下。

  最後的結果蘇言當然沒能真的出院。

  因為韶清一鳴驚人。

  她冷冷的說了句:「如果我真的想和蘇易做什麼,就算你回去也阻止不了。」

  場面一度非常安靜。

  蘇易表情莫測。

  蘇言則是恨得牙痒痒。

  韶清接著說道:「我和蘇易沒有睡在一張床上,我睡床上他打地鋪。有什麼問題嗎?我不是和你說過了我和蘇易就是合約關係,外婆不知道才會讓我們睡一個房間。還是你想就這樣沖回去然後給外婆一個驚喜?」

  韶清的表情有些生氣。

  但是她當著蘇易的面說她和蘇易只是合約關係還是讓蘇言心裡莫名雀躍了一下,在他看來這就是撇清和蘇易的關係了,怒氣一消,氣勢也就滅得差不多了,嘟囔道:「我又沒說什麼……」

  韶清不肯放過他:「可你腦子裡想了。」

  蘇言無言以對。

  說實話,他不擔心蘇易,卻擔心韶清,誰知道她會不會想要勾引蘇易,好當豪門少奶奶。

  上次她還問他有沒有想過和她結婚。

  誰知道她會不會把目標從他身上轉移到蘇易身上去?

  「外婆還在家裡等著,我先回去了。」韶清說著對蘇易說道:「我們走吧。」

  蘇易一雙黑眸深不見底,看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對蘇言說道:「你好好休息。」

  蘇言點了點頭,然後目送韶清和蘇易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開車回去的路上沒有誰說話,車裡被一股莫名的低氣壓籠罩著,讓韶清有點喘不過氣來,心裡暗自猜測是不是自己自作主張跑到醫院裡來讓蘇易生氣了?

  回到家裡,外婆也沒說什麼。

  三人吃飯,蘇易也一聲不吭。

  外婆敏感的察覺到了蘇易情緒不對,自己這個大外孫從小就內斂,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很難看得出來,公司最艱難的那段時間,他都沒露出半分來,可是外婆現在卻覺得蘇易現在好像是有點不大高興的樣子,再看看韶清,韶清倒是臉色如常,看不出什麼。

  「你們兩吵架了?」外婆突然問道。

  蘇易和韶清手上的動作齊齊一頓。

  「沒有。」蘇易看向外婆:「在想工作上的事。」

  然後就低下頭繼續吃飯。

  外婆顯然不信,看向韶清,就看到韶清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我吃好了。」蘇易說著拉開椅子走出了餐廳。

  還說沒吵架,這幾頓飯他哪次不是等到韶清吃完才離席的,今天吃完就自己走了。

  「我也吃飽了。」韶清說著也拉開凳子給了外婆一個放心的眼神就跟了過去。

  亦步亦趨的跟著蘇易上了二樓。

  「有事嗎?」蘇易在走廊上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

  「你在生我的氣嗎?」韶清的眼睛不閃不避的盯著他問。

  「沒有。」蘇易淡淡的說。

  韶清忽然走過來,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蘇易僵了一下。

  韶清抱著蘇易,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我們兩個的合約什麼時候結束,但是至少在結束之前,我們不要吵架,不要冷戰,你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這樣的撒嬌示弱對蘇易這樣的男人有沒有用。她可以感覺到蘇易的確是在生氣,也許是在生氣她的越線。

  蘇易怔了怔,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雙手環住她,把她整個摟住。

  並沒看到懷裡的韶清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韶清對於蘇易而言身材有些嬌小,他可以把她整個抱住,無比契合。

  蘇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來都不會被任何外界事物影響的心,現在卻因為懷裡這個女人而起伏不定,她輕易地一句話就能讓他感到不舒服,難受,心如同跌入谷底。

  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又能瞬間擊破他剛剛才建造起來的心牆,在她面前潰不成軍,一句輕輕柔柔的話就能讓他的心軟成一團,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蘇易不自覺的抱緊了韶清,他想把她藏起來,藏在一個全世界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仿佛是從心底深處湧上來的一聲嘆息。

  蘇易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了。

  「明天不要自己去醫院,我會提早下班回來接你一起去。」

  韶清從蘇易懷裡仰起頭來,沖他一笑:「好。」不忘踮起腳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個輕吻,然後鬆開他,說:「嗯,那我下去陪外婆看電視了。」

  蘇易目送韶清下樓,抬手用大拇指蹭了蹭韶清親過的地方,難以抑制內心的愉悅感。

  韶清下到一樓才鬆了口氣,看來這一關暫時過了,她真是怕蘇易突然解除合約,現在小巴黎被曝光她也回不去了,蘇易是她主要的收入來源了,現在看來蘇易對她還是有那麼點動心的,沒有拒絕她的親密接觸這一點就可以判定。

  她會用盡渾身的解數去討男人的歡心,為的不是男人的真心,而是男人的錢包。

  她從來沒有起過妄念,想要套牢誰,她只是拿她該拿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堅守自己的原則。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可以依賴的,這是韶清在十八歲那年領悟到的人生道理。

  她在監獄裡被人把臉踩在腳底下、被人打得頭破血流、被關進小黑屋幾天沒有飯吃奄奄一息的時候,漸漸領悟到她的人生至理名言:

  在這個世界上。

  永遠只有她自己可以依賴,只有她自己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於是她用拳頭保護她的身體,心裡築起堅硬的城牆保護她的心臟。

  像是築起一道無形的城牆,把來自外界的傷害全都阻隔外在。

  她不會受傷,卻也不會再去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