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放棄

  正值七月,天氣悶熱無比,即便已是傍晚仍沒有絲毫涼爽的跡象。

  微風吹來,熱浪滾滾而至,城市內轟鳴的工廠更是加重了燥熱。

  張小放不由得撩開上衣,露出圓滾滾的肚皮。

  他一邊走著,一邊小心的避過街頭巷尾的煤石堆,發電廠每天消耗的煤石驚人,人們也需要煤石烹飪,故而到處都是這玩意。

  如余夫子所說,人類文明就是一個能源文明,進化水平越高,對能源的要求和需求就會更高,而對能源等級的要求和需求越高,文明就會越發達,二者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

  而文明的巔峰會是什麼呢,其實答案很簡單,就是人類想像力的「終點」。

  那可能是傳說中的神級文明,更可能是超脫現宇宙的未知。

  余夫子每次所講的東西實在太過晦澀,又太過深奧,所有似乎東西都偏離了物質概念,沒幾個同學能聽懂。

  張小放也是懵懵懂懂,不過有一點他記住了,那就是知識沒有高低之分,學習物理化學並不比體術差,甚至種田也不比體術差。

  這些話也是老張經常跟他強調的,學問無高下,物理化學能夠讓人了解物質特性,農牧能夠讓人了解大地,親近自然,這些最終都是和體術是一樣的。

  初時他很不理解,最近才算有所開悟。

  張小放今年十七歲,自小父母雙亡,到處的流浪,後來遇上了老張,被他帶到了希望城,算是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有了學習知識的機會。

  老張是一個商隊伙夫,擁有一手烹飪凶獸肉的好本事。

  凶獸肉質堅韌,別說入味了,普通人連啃都十分困難,而老張就有一手軟化凶獸肉並且不損失能量的本事,有了這種本事當然不會缺食物,偶爾還會拿回來一些凶獸肉,所以把張小放養的白白胖胖。

  張小放這幅身材在學校很容易受到嘲笑,不過他身心豁達,對此毫不在意,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我自一笑了之。

  當然,內心的強大也需要身體的支撐,只因為他已經通過了體術總會的審核,成為了一名體士,這在以工科為主的學校里可是寥寥無幾,而且沒什麼人知道,他夢想著有一天能和老張一起闖蕩世界,圍殺凶獸,自然不會與那些小屁孩一般見識。

  他的家在希望市的遠郊,緊鄰外城牆,原來是一處亂墳崗,伴隨著城市飛速的擴張,被包裹進去,並改造成了一座大型陵園。

  無論城市如何的擴張,陵園都必不可少,那代表著人類對死亡的敬畏與崇拜。

  陵園荒草萋萋,位置又十分偏僻,而且有些存在如今已經不僅僅是忌諱,更是實質存在,傳說那些東西就喜歡待在陵園裡,所以沒什麼人願意在此居住,只有老張不嫌棄,在旁邊蓋了一座小院,美其名曰要鍛鍊張小放的膽量。

  張小放從來沒有見過鬼,初時看著黑咕隆咚的墓園確實膽怯萬分,住的久了一直沒看到什麼,也就不在在意。

  但是人天生會對於未知的存在產生恐懼,所以才會走了今天的一問。

  好處是陵園附近還有一座巨炮營,駐紮著一大隊軍方體士,他可以爬到大樹上偷學體術。

  老張要隨著跑商,常年在外,經常留下張小放一人,這兩年湧進城市地人太多了,本來萬分遭嫌的陵園附近也有了人氣,也就是說張小放有了鄰居,但他絲毫高興不起來,只因為有一戶鄰居實在有些……有些滲人。

  夜間的希望市繁華而喧鬧,擁有電力照明的城市仿若不之夜城,一切依黑暗而生的存在都無法顯露。

  路邊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吃攤,聞著略有些刺鼻的燒烤香味,張小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好久沒吃肉了。

  離開內城,道路變成了土路,沒有了電力照明,加上樹木擋住了月光的緣故,一路上昏昏暗暗,摸索著走進一座幽深的小巷。

  「咚咚咚。」敲門聲在空曠的箱子裡顯的十分刺耳。

  許久沒人應答,張小放在門口等了半天,又貼近房門仔細聽了一會,猶豫了會,正要推門進入,身後卻傳來一聲蒼老嘶啞的詢問聲。

  「你找誰?」

  黑暗中走出一名岣嶁著身子的老太太,老太太提著個拖把,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窩成了菊花狀,冷冰冰的朝他問道。

  不知為何,自這老婆子一出現,本來悶熱的巷子忽然泛起一股子涼意,同時一股子莫名的壓抑感瀰漫開來,張小放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回道:「唔……我是陸雲的同學,聽說她不舒服,就過來看看,她在嗎?」

  老太婆也不回答,盯著他看了一陣,搖了搖頭,轉過身去蹣跚的消失在黑暗中。

  張小放又敲了敲門,許久沒有回應,仔細的廳了一會,也沒感受到裡面有人,只能無奈的離開。

  離開小巷後,那股莫名的壓抑感消失不見,張小放長舒了一口氣,他在這住了好幾年了,好像從沒見過這個老太婆。

  他挽了挽褲腳,開始一路慢跑回家,大概一個小時後,周邊漸漸空曠起來,已經遠離了城區,下了大道後走了一大段土路,小路漆黑一片,周邊全是一人來高的野草,一陣晚風吹過,盪起陣陣波浪。

  又走了一會,前方一片片凸起的巨大山坡,清冷的月光下,仿若爬伏著一頭噬人的猛獸爬伏在大地上。

  這一大片山坡便是平安市最大的陵園,山坡下座落著幾座孤零零的大房子,其中有一座還亮著昏暗的燈光,就是他和老張的家。

  ……

  明月高懸,夜涼如水,山坡頂上,余夫子佝僂的身形顯露出來,

  他看著天空中大如圓盤的明月,忽然間開始猛烈咳嗽,咳的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一塊快內臟碎片從口中噴出。

  咳嗽漸漸終止,他蒼老的身軀搖搖欲墜,但渾濁的雙目卻綻放出刺目的星光,由無神轉向專注,再轉向空洞。

  世界在他眼中也變得空洞,他微觀粒子的世界,分子,原子內部細微的變化都清晰洞徹腦海。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地面上的鮮血與內臟碎片開始回流,重新進入體內,五臟六腑重新成型,細微到每一個細胞都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心跳重新恢復,生命力再次回歸,整個過程仿若時間倒流。

  事實並非時間倒流,而是他以心靈駕馭物質,重塑了物質結構,將最深層次的細胞回溯到了之前的分子狀態。

  這幅身軀實在太過老邁,死亡無法避免,只能拖延。

  「啾啾!」一條手指粗細的金屬小蛇爬到他的肩膀輕輕的叫著。

  得到某種力量就必須承載其代表的意志,想要恢復自我只有放棄這些力量。

  他放棄了半神之軀,放棄將要成型的小宇宙,試圖將自身回歸到無與空的境界,可能那才是自我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