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屋,窗台前。
坐在椅子上,祝正微撫摸著日記,多少有些感慨,「竹景村,上一次在老屋看日記,總感覺過了很久一樣,明明才沒幾天。」
之前的自己建立「校園網」,就是為刷初始號。
在竹景村中,刷童年,刷基礎身體素質...
於是,自己成功刷了一個「筋肉健身初始號」,改變了現實消瘦的身體。
但是仔細想一想,五百年後的今天,自己現在不也還在這個世界之中,刷初始號麼?
只不過刷的,是超凡初始號!
用遊戲的話來說,自己換了出生地圖,文明歷史的時代變了,從普通初始號,升級到了超凡初始號。
「初心未改啊。」
祝正微笑了笑,翻開日記第一頁。
很明顯,是接上一次放回日記的時間線後續:
【新公元0204年,我正在一處小鎮做酒保,聽到酒客們談論青銅國半聖人李素要老死的消息,當年那個和我在大雪中爭得面紅耳赤的年輕學者已是老人,我決定去見他最後一面,雖然每一次見面我們都會吵架。讓我意外的是,在見面的那一瞬間,這個老人已經道心通透,見我一眼已知我到底是誰。】
【依舊大雪,我們徹夜長談,酣暢飲酒,交流了很多我過往的經歷,我長生的孤寂,舊曆的煎熬,他說他不羨慕我,他認為除了人類,所有生命都是永生的,因為它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這個觀點我並不然認同,動物也是怕死的,冬雪中我們又爭得面紅耳赤,背地裡我覺得他的論點仍有理有據,他的觀念總是別具一格。我也的確越老越頑固了,我如此爭辯或許也在憎恨自己的怯懦,我當年老死的時候正瘋狂追求長生,遠不如他此刻那麼灑脫,可以直面人類的死亡。】
【新公元0205年冬,又是一年冬天,我已經在李素這裡住滿了一年,雖然我們兩個老頭子每天都在吵架,連他的兒媳都看不下去了。一月七號下午,他聽到我說起了一百年前那一場古爾班通古特沙漠之役,畫下了《近神的暴君》,當我看到畫作的第二天就知道,這註定是流傳千古的人類文明瑰寶,曠世絕作,因為第二天他死了。】
【新公元0 231年,受到李素死前的影響,我開始學習繪畫,雕像,取名銀珠先生,意味明珠蒙塵,因為李素在生前總嘲笑我的作品毫無靈魂,可我這方面實在沒有什麼天賦,足足練習了近三十年,才在小鎮裡有了名聲,每月鬧市趕集的時候,賣些作品開始能夠果腹,人人都說我是個窮酸臭賣畫的。】
【新公元0245年,我遇到了一個村裡的孩子,消瘦黝黑,有一雙渴望而亮晶晶的眼神,這個奴工是家裡的長子,也叫阿大,我感覺徹底像極了當年的阿大,聰明,倔強,勇敢,我又想起了那天夜晚和阿大在巨石上數星星的場景,我以兩袋麥子為報酬讓孩子站好,雕刻了一個雕塑《奴工阿大》,我知道,這已是我一生中最好的雕像作品。】
【新公元0247年,阿大說他要讀書識字,要推翻奴隸王朝統治,要我為他取正式名字,我不願意,我知道他會成為下一個阿大,必回重蹈覆轍,他說他不怕死,他反而給自己取名重稻,重蹈覆轍又如何?我那時就知道我已攔不住他。】
【新公元0258年,我聽到了阿大成為了革命軍首領帶領一群有志之士的時候,我正在青銅國學習他們的蒸汽工藝,作為武器匠林檎爭,正鑄造長劍,這方面我簡直是個天才,但我卻對此興致缺缺,我還是喜歡繪畫與雕像。】
【新公元0271年,我發現了大量的氣在仙草上,我知道第四批的靈氣又降生了,我放棄了週遊開始重新研究這天地異象,在採摘草藥研究的不久後,聽到石光長壽帝遇刺的消息,奴工阿大還是選擇了動手。】
【新公元0274年,我聽說石光直正帝登基,決定去百石之城看看,許久不曾來過的這片沙漠卻已煥然一安,曾經日薄西山的百石之城已經變了,雖然風沙還是很大,可鬥獸場已被拆除了,奴隸市場更被一把火燒了,貴族們被吊死在牆壁上剝皮風乾,百姓們自由了,他們在歡呼大笑,哭得歇斯底里。】
【我幾百年裡難得見到這樣的場景,這是先史時代才擁有的自由,我忽然想起了幾乎忘記的一些自由畫面,村里孩子們攢動堆在電視前看西遊記的自由,那便是無憂無慮的自由,村裡的孩子們不再是奴工的自由,我或許太老了,在奴隸王朝解放的歡呼中,竟然久違的熱淚盈眶。】
【一種悠久綿長史詩和傳承感凝結在此時,或許文明總是如此,一個阿大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阿大重新站起為了自由怒吼。】
這一頁的字跡越寫越潦草,情緒並不平靜,最後半頁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
【奴工阿大終究還是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若為自由故,一切皆可拋。」
祝正微想起了之前張質在日記里的那一段話,仿佛前後呼應。
「歷史與文明已是過去,歷史與文明仍是未來。」
翻過下一頁。
他抿著茶,微笑著,繼續看著日記里的故事。
那個孤獨的長生者依舊在歷史之上行走,那種漫長的孤寂,活靈活現躍於紙面。
【新公元0277年,我在一處海港中研究海洋未知巨物的跡象時看到了尋人啟事,是個長著淚痣的男人,我知道是他,他果然又出現了,但他到底又去了哪裡?】
【新公元0278年,我成功聽到了那個男人的經歷,並成為了貼尋人啟事的小姑娘繪畫導師,因為她的繪畫水平實在稀爛,卻又無比喜歡畫,滿屋都是他的畫,我的強迫症犯了,看不過去直接當了她十年的老師才離開,那時她已經是港口富可敵國的海洋時鐘家族領袖,竟然在城堡中珍藏著許多讓我回味的過去藏品,以及她在那一面牆上掛上了她最滿意的畫作:《長著淚痣的男人》】
日記到這裡,竟然還有一副信手塗鴉圖。
是一副極其隨意,又感覺極其富有張力的名家大作。
畫裡是一個長著淚痣的男人,正在黃昏下的港口上,閒庭信步,望著蔚藍的海水,吹著無盡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