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兩柄劍

  大余新帝極為看重那位大余帝師,可誰也不知道,竟然是連這種國事,都要與那位大余帝師商議。

  裴厚看著大余新帝,直白道「既然如此在意她,為何不立她為後?」

  大余新帝沒有在後宮納妃的原因眾說紛紜,但自然都瞞不過裴厚的眼。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大余新帝心裡裝著的女子,除去徐芽之外,再無他人。

  只是依著裴厚的想法,既然喜歡,為何不挑明關係?

  即便你們之間有山上山下的差別,但作為一位野修,在這些事情上,本來便不是看得很重,你作為一國之君,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大余新帝盯著自己的老師,然後氣勢減弱,片刻之後只是低聲說道「我有些害怕。」

  人從來到這個世間開始,便一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有些事情天生便不必畏懼,害怕這種情緒,只是發生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

  大余新帝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膽怯的人,若是膽怯,當年即位之後,便也不敢大刀闊斧的做那些事情了。

  他應當是一個極有膽識的帝王,若是大余在之後的國戰里還能存在,只怕是這位大余新帝在歷史上的地位,又要高出許多。

  中興之主,還是千古名君?

  可不管怎麼樣,大余新帝總是有些事情是會害怕的,就比如不敢告訴帝師徐芽自己的心思。

  怕是對於未知的恐懼。

  亦是對事情的無力感。

  他不知道徐芽會怎麼回答,然後會怎麼給出他答案。

  事情太多,大余新帝無法一一去看,也無法一一去解。

  裴厚這輩子沒有幾個親近的人,當初最為親近的人自然是那位亦是君臣又是朋友的大余先帝,先帝離世之後,便是這位大余新帝。

  為此在他登基即位的時候,裴厚寧願成為那個大余新帝要殺的雞,在世人視線里,消失了整整二十年。

  這並非是一般臣子能夠做到的。

  若無深厚的情意,誰又能為帝王做出些這種事情?

  裴厚走過幾步,在一名皇宮侍衛腰間拿過來一柄劍,懸在腰間之後,氣勢便不同之前。→

  大余新帝問道「老師閉關二十年,可曾擺脫劍術大家的說法?」

  當年作為御林軍統領的裴厚,雖然是極為受先帝器重,劍術又是冠絕大余,但總歸是境界太低,所以旁人以劍術大家的說法來奚落裴厚,這已經成為大余幾乎人人皆知的事情。

  裴厚平淡道「朝暮。」

  閉關二十年,裴厚的劍道境界一直在不斷拔高,境界也總算是來到了朝暮境,即便是不能和帝師徐芽相比較,但實際上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裴厚在大余的野修里,也算是能夠說得上一方梟雄了。

  若是太平城並無帝師徐芽以及那位守城人梁藥,裴厚便一定能坐實了帝京第一劍道宗師的名頭。

  大余新帝張口說道「那老師今日出現,是想著要出一次劍?還是說……」

  大余新帝還沒有說完,裴厚便指了指天。

  ……

  ……

  天際的那些劍光已經消失。

  梁藥落到某座高樓上,他的胸前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有鮮血在流淌,無數森然的劍意在那個傷口裡,讓他的傷口一直無法癒合。

  朝風塵臉色發白,手上的那柄劍有了些不小的缺口。

  梁藥的劍是柄好劍,梁藥也是個不錯的劍士。

  朝風塵的袖口處開始滴落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面上。

  梁藥看著朝風塵,眼神複雜,「你的劍始終比我快一步,因為什麼?」

  這才是梁藥一直不能理解的事情,為什麼朝風塵的劍,要一直比他快,似乎他遞出的每一劍,朝風塵都能提前預知,讓之前的對劍里,他一直落在下風。

  若不是境界比朝風塵要高出一個境界,可能梁藥很乾脆便會落敗。

  朝風塵說道「見過了成人打架,偶爾再去看稚童,自然會覺得他們很是幼稚。」

  這是實話。

  朝青秋身為劍仙,自然看過許多境界高妙的劍士出劍,等到他登臨滄海之後,更是如此,這世間幾乎便再無一人能對他形成什麼威脅。

  他站在山峰頂端看著山道上那些人出劍,看了幾乎百年。

  有朝一日他到山道上看人出劍,雖然境界上不能絕對的勝過那人,但總不會失去了眼力。

  朝風塵是走到山道里的朝青秋。

  所以這些事情,便自然而然。

  梁藥眼裡失去了些光彩,他看著遠處,平靜道「我輸了。」

  他坐鎮太平城多年,一直以大余修士第一人自居,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敗在他的手上,而且死在他手上的登樓便有三位之多。

  這一次出劍,除去看著朝風塵是個劍士見獵心喜之外,還有些別的原因,他受過大余皇室恩惠,要不然也不會留在太平城這麼多年,也不會出手阻止朝風塵殺那位儒教修士。

  畢竟朝風塵所代表的劍士一脈,還真是沒有多少人看好。

  梁藥說道「想來你這般,也是有可能成為劍山掌教的吧?」

  朝風塵搖搖頭,他離開小邑樓之後,又做了好幾個掌教,傳下了許多劍經,但那些掌教能做,劍山掌教,就真的是不太能做了。

  劍山掌教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很複雜。

  並非是境界足夠便行的。

  要注重的事情,還有很多。

  梁藥不再開口,只是走下高樓,然後便不見了蹤影。

  今日一戰落敗之後,朝風塵要做的事情,他便不會插手,不管以後的局勢發展成什麼樣,畢竟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把那些香火情還完了。

  那些情意,欠下的時候糟心,還得時候就很灑脫了。

  梁藥離開之後,朝風塵便到了那座小院門口。

  只是還沒有走進去,枯槁老人便從那裡面走了出來。

  他看著朝風塵,扯了扯嘴角,「愣著做什麼,下一步怎麼辦?」

  從北海結識他開始,朝風塵這是第一次覺得他有些意思。

  他看向遠處某地,輕聲道「入皇宮,談生意。」

  枯槁老人一怔,隨即問道「為什麼不等他來找你?」

  朝風塵說道「籌碼少些,姿態擺低一些,不是什麼壞事。」

  「可你要得也少。」

  朝風塵說道「是的,所以我這生意談不成,我就不太開心。」

  ……

  ……

  春雨了無痕,只留下一些濕意。

  從宮門進入皇宮,這是一件怎麼看都有些傻的事情。

  而且就這樣走進去,一定會引來許多侍衛。

  只是當一身白袍的朝風塵和枯槁老人走入皇宮的時候,這裡就只有一個面目猙獰的中年男人。

  裴厚。

  他腰間懸著一柄隨處可見的御林軍佩劍。

  看著這邊,他神情平淡。

  朝風塵說道「沒有想過,太平城裡還有些用劍的人。」

  在太平城裡,從帝師徐芽開始算起,便有了三個劍修,一位朝暮一位春秋,一位登樓。

  就連延陵的洛陽城裡,都沒有這麼多劍修。

  所以大余有一座劍山,好似看起來,總歸是有些用處的。

  裴厚說道「你是劍士,境界似乎不在登樓?」

  朝風塵淡然道「春秋。」

  裴厚感嘆道「果然劍士的殺力,要比劍修強橫太多。」

  朝風塵搖搖頭,「不是這個道理,只是我比較強而已。」

  這句話不管誰用什麼語氣來說出來,所表達的意思多是嘲諷,枯槁老人聽著這句話,卻是不這麼以為,他知道朝風塵和朝青秋的關係,自然知道他這麼強,很正常。

  但是旁人應當會覺得不是這樣。

  裴厚養心練劍二十年,自然不會這麼想。

  他看著朝風塵,認真道「我想跟你學劍。」

  他裴厚的劍術早已經是大余無雙,他的劍道境界亦是跟著提升不少,現如今已經是朝暮境的劍修,可以這麼說,要是給他足夠長的時間,他能夠走到一個更高的高度,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可以說這世間有資格做裴厚地老師的,不會太多。

  或許是就是那幾個登樓,外加一個朝青秋?

  說不清楚。

  朝風塵看著裴厚,感受著他的那些劍意,直白問道「我有什麼好處?」

  裴厚說道「至少我站在你這邊,陛下會對劍山有些好的觀感。」

  朝風塵說道「你知道的,這件事一定要成。」

  劍山決不允許有儒教或者道門入主大余,也不會許大余被滅,由延陵或是梁溪主政。

  裴厚想了想,然後說道「那需要你去談。」

  朝風塵搖搖頭,「不是我。」

  「那是誰?」

  幾乎是下意識的,裴厚開口問道。

  朝風塵笑了笑,「等一等就知道。」

  ——

  有個腰間懸劍的年輕人,戴著斗笠在春雨之中走進太平城,等到雨停之後,便到了皇城腳下。

  他仰頭看著那座巍峨宮城,笑道「一劍而已。」

  而與此同時,有個女子御劍走過千萬里,朝著太平城而來,在他後面,有個青衫年輕人,御劍緊跟不舍。

  只是御劍的女子心情不太好,御劍前行的同時,大聲喊道「李扶搖,你能不能快一些!」

  在身後很遠的李扶搖無奈答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