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他們的故事(三)

  能夠坐到大余新帝面前,和這位大余皇帝談生意的人,只怕這世間只有三個。 謁演

  或許是三方勢力。

  儒教道門外加一個劍士一脈。

  這三方作為山河裡能說得上話的三方,自然是有資格和大余新帝談生意的。

  只是相比較起來,劍士一脈更像是才崛起的新貴,無論底蘊還是話語權,都要差了許多,比起道門和儒教,相差甚遠。

  因此大余新帝幾乎不願意和他們談。

  更為諷刺的是。

  他們似乎也沒有想要和大余新帝談。

  畢竟現如今整個劍士一脈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選出劍山掌教,現如今世間再無第二座劍士建立的宗門,而且看現在這個情形,再建立一座宗門也不現實,因此劍山的掌教,便一定會是之後劍士一脈的重要話語者。

  論地位,甚至會和學宮掌教蘇夜和沉斜山觀主梁亦相當。

  甚至在某些情況下,還有更甚於這兩位。

  畢竟劍山只有一座,道觀和書院卻是不少。

  ……

  ……

  大余新帝在雨幕里站了很久,才有人開了門。

  是那個之前發出聲音的男人。

  看打扮是個讀書人。

  大余新帝微笑著看著這位讀書人,沒有先開口。

  儒教一定會在大余有些布置,那些布置里,最能說得上話的人,也是一定會在太平城。

  只是以往的時光里,大余的皇帝們都不願意和儒教和道門其中一家打交道,不願意打破道門和儒教兩方的微妙平衡。

  只是現如今兩方既然已經可能建立了契約,大余新帝便要想想去某一方討生活了。

  他自然不擔心會被人拒之門外。

  原本只能吃半個餅,現在卻是可能吃上一整個。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該怎麼選。

  那讀書人側身把大余新帝迎了進去。

  很快便煮了一壺茶。

  重要的談話里,自然是要喝茶的。

  若是喝酒,便顯得有些不太好。

  讀書人說道:「陛下想要談些什麼?」

  大余新帝喊了一聲甘先生,然後才說道「有點事情,真的想要和甘先生好好說說。」

  甘先生點點頭,把茶杯往前推到了大余新帝面前。

  茶水不滿,有些漣漪。

  在大餘一直有個說法,說是茶滿欺人,酒滿敬人。

  這句老話很有意思。

  延陵和梁溪都沒有這個說法,甘先生不給大余新帝的茶杯里倒滿茶水,顯然也是入鄉隨俗。

  大余新帝看著茶杯里翠綠的茶葉,聞著撲鼻的茶香,想起了那個老人開得茶舍,每年春天,他都是要和帝師徐芽去飲茶的,今年春天,徐芽不在太平城,讓他一個人有些寂寞。

  對於這位帝師,旁人只會說是大余王朝的肱股之臣,是大余新帝最為信任的臣子,更是大余王朝為數不多的劍道宗師。

  可只有與大余新帝最為親近的幾個人才知道,這位帝師,和大余新帝的關係,並不尋常。

  那種關係,只怕連那位大余皇后都比不上。

  大余新帝想了想,直截了當的問道「甘先生能做主嗎?」

  甘先生看著大余新帝的眼睛,搖頭道「我不能。💝✌ ❻➈𝓼ђǗⓍ.𝓒𝕆м 🐜💎」

  這世間實在是有太多事情太過於重大,讓他做不了主。

  大余新帝早先便知道是這個答案,因此並不如何意外,他看著甘華,想了想,然後問道「學宮和沉斜山是否談妥了某些事情?」

  要談生意,自然是要在之前知道有些東西的。

  若是都不清楚,怎麼才能說是在談東西。

  甘華想了想,沒有隱瞞,平靜道「是。」

  大余新帝又問道「延陵和梁溪會不會在今年內向著大余發兵?」

  燃眉之急,不外如是。

  甘華看著大余新帝,眼裡有些笑意。

  大余新帝會忍不住,這是他們和道門那邊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余新帝會先找道門和儒教,這誰也說不準。

  兩方都不會想著僅憑大余新帝和他們一兩次見面,便讓這位大余新帝倒向某一方。

  大余新帝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權衡利弊,要看看哪一方的條件更豐厚一些。

  甘華說道「世俗的事情,我不知道。」

  大余新帝坐直身子,盯著甘華的眼睛。

  甘華說道「何不開門見山?」

  大余新帝深吸一口氣,「大余不想變成延陵那般。」

  這種事情就像是山裡的人想出來,山外的人也不想進去。

  大余王朝為何在這數千年裡一直權衡利弊,不想著倒向某一方,不就是想著過著比較自由的日子?

  哪怕因為如此,大余的日子也一直不太好呢。

  大余的皇帝們,也是不願意去寄人籬下,給人當狗。

  甘華說道「可是學宮的意思便是一定要大余成為延陵那般。」

  大余新帝沉默了會兒,然後說道「或許梁溪那邊有不同看法。」

  這是提醒,但更像是在講價。

  甘華說道「陛下你知道,梁溪能給的,我們也能。」

  實際上不用甘華說透,大余新帝也知道,若是他要投靠某一方,另外一方都會匹配報價的。

  大余新帝還想說些什麼。

  甘華便說道「陛下不如再想想。」

  這便是要準備逐客了。

  大余新帝看著甘華,問道「你們真的不擔心?」

  甘華喝了口茶,「陛下反正都是要去見見那位梁溪的朋友的,說太多也沒有什麼意義,不如先去見了那位梁溪的朋友再說吧。」

  說完這句話,甘華便轉身離開這裡,很快便有之前的那個稚童來收拾茶具。

  大余新帝久久沒有起身。

  他看著屋檐外面的春雨,忽然說道「朕覺得,在天外的鳥是不願意進入鳥籠的。」

  甘華走在廊道里,聽著遙遙傳來的聲音,冷笑道「不願意又如何,這世間的事情,是你能選的?」

  就連學宮掌教蘇夜都不敢說天底下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一個大余皇帝便能夠翻起浪花?

  痴人說夢罷了。

  大余新帝沒有急著離開,只是坐在桌前,沉思了很久。

  沒有人來打擾他。

  現在他肩上的東西,實際上不輕。👣🍭 6❾ᔕ𝐇𝓾𝔁.ᑕσΜ 👻⛵

  也沒有人能夠替他分擔。

  他若是一個如同延陵皇帝那般的帝王都還好,可惜他一直被說成明君,要處處為國家想,為社稷想,為百姓想。

  哪裡有這麼容易的明君。

  揉了揉臉頰,大余新帝嘆了口氣。

  ……

  ……

  春雨落在街道上,落不到某人頭上。

  枯槁老人還是覺得有些疑惑,他跟著朝風塵走在街道上,疑惑問道「若是大余要被延陵和梁溪聯手攻伐,那麼這位大余新帝除去投靠儒教和道門的其中一方之外,還有什麼自保之力?」

  「就憑藉他的那幾個修士,可是攔不住兩座道統。」

  朝風塵點點頭笑道「是這個道理,不過一個在天空里飛慣了的鳥,是不願意進入鳥籠的,當非要進入鳥籠了之後,也得看看是哪一家的鳥籠夠大才是。」

  枯槁老人皺眉道「那這不過是道門和儒教的博弈,出兵一說,都是嚇唬大余的?」

  朝風塵搖搖頭,「哪裡有這麼簡單。」

  枯槁老人哦了一聲,等了很久,卻是沒有得到下文,於是便有些生氣的說道「你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朝風塵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嫌棄枯槁老人笨還是別的什麼,「大余有座劍山,道門也好,儒教也罷,自然都不是衝著大余這座王朝來的,六千年都熬過去了,儒教和道門自然沒有那麼急著在短期里解決這件事,這次自然是針對我們的。」

  白魚鎮一事才落下帷幕沒有多久,這便出了些新的事情,其實也是在朝青秋和朝風塵預料之中的。

  畢竟吃了虧,總不能一直吃虧。

  需要朝青秋,不是需要劍士一脈。

  枯槁老人說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我怎麼聽不懂?」

  朝風塵笑道「又不是給你說的,問題也不是讓你去解決的,不懂就算了。」

  枯槁老人更是煩悶,要不是知道不是朝風塵的敵手,他或許早要邀劍比劍了。

  朝風塵揉了揉腦袋兩側,往前走了好些步,然後才說道「大余新帝不能投向道門或者儒教任何一方。」

  枯槁老人反問道「你說不投靠便不投靠?」

  朝風塵這一次真的有些不太高興了,他轉過頭看著枯槁老人,無奈說道「我們來太平城,不是隨便逛逛的。」

  朝風塵來太平城,自然不是為了隨便逛逛。

  見那位劍修梁藥只是其中一項打算,除此之外,自然還有些別的目的。

  要讓大余新帝在短暫的時間裡做不出倒向某一方的決定,實在是太簡單。

  把另外的商人殺了就是。

  這便是朝風塵的想法。

  簡單直接。

  於是他很快便穿過一條街道,推開一座宅子的門。

  那座宅子很大,也很有些意思。

  內庭里有一口很大的水缸,缸里養著兩尾魚。

  一尾紅鯉,一尾青鯉。

  有個道士待在屋檐下,看著這場春雨。

  屋子裡的布置很有意思。

  應當是某個知名陣法。

  陣法的作用,大抵是以弱勝強。

  當然,在絕對的強面前,這些都是虛妄的東西。

  當院子裡生出一道劍光的時候。

  那座大陣便被人破開了。

  一身白袍的男人和面容枯槁的老人走了進來。

  站在雨幕中,白袍男人看著這個道士,沒有說話。

  枯槁老人則是把視線放在了魚缸里。

  有朝風塵在的時候,他向來不需要想太多。

  只需要做事情便好了。

  那個道士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劍氣,感受著那道凌厲劍意,有些冷漠的說話,「我教聖人有法旨,你家那位劍仙便沒有說過話?」

  道門和儒教的聖人頒下法旨,說是不能啟釁劍士一脈,那麼劍士一脈呢,那位劍仙難不成什麼都沒說?

  朝風塵看著他,笑了笑,「他說了,我沒聽而已。」

  話音還未落下,一道凌厲至極的劍氣便在他身後生出,枯槁老人早已經遞出一劍。

  一位朝暮境的劍士,本來是沒辦法一劍將那位春秋境的道門修士斬殺的。

  只是有朝風塵的劍意牽制,竟然讓枯槁老人沒有費什麼力,便斬殺了那位道門修士。

  這座宅子裡就只有這麼一位修士,其餘的修士不知道為什麼,都沒有在這裡。

  朝風塵走出宅子。

  很快便不見蹤影。

  要不了多久,那位大余新帝的馬車便已經到了宅子門口。

  他平靜的敲了敲門。

  沒有應聲。

  如此僵持了差不多半刻鐘,然後大余新帝推開了門。

  宅子裡的兩尾魚還活著,可是除此之外,院子裡只有一灘血。

  大余新帝沒有猶豫,很快便返回到了車廂里,讓馬夫趕車。

  這架馬車很快便離開這裡。

  朝風塵站在街角,看著這邊,眼神平淡。

  枯槁老人問道「要不要去殺另外那位?」

  朝風塵說道「有什麼意義?」

  枯槁老人一時語塞,他實在是不知道朝風塵在想什麼。

  朝風塵看著他,認真說道「等一會兒。」

  「等什麼?」

  朝風塵說道「自然是等到某個傢伙來。」

  枯槁老人問道「李扶搖?」

  朝風塵搖頭道「他又不是劍山弟子。」

  「那是誰?」

  「吳山河。」

  ——

  一襲青衫,並且背負劍匣的年輕人從萬劫關御劍前往大余邊境的劍山,只御劍走了一半,便不知道為什麼,放棄了這個想法,變作步行。

  只是步行也走得很快,要不了許多時間,便已經到了離著大余邊境不遠的地方。

  一路上那個年輕人跟著商隊走過,跟著鏢局走過,甚至跟著不常見的遊學讀書人走過,最後也跟著一些年輕人走過,這才登上了一條大船,要前往大余邊境。

  這條大船是由延陵前往大余的船隻,並非是一般江湖人士才能乘坐的,若不是修士,也不見得會有資格。

  李扶搖本來就不是普通的修士,背負劍匣,腰懸長劍,再加上那若有若無的劍氣,是個人都知道這是一位劍修。

  雖說境界不知,但既然是一位劍修,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惹得起的。

  因此在上船之後,並未有人主動挑釁,甚至在那年輕人選了廂房之後,附近的房間客人,都換了房間。

  這條大船上不僅僅有野修,三教修士也不再少數。

  人人都知道,大余和延陵還有梁溪的戰事一觸即發,許多三教修士都已經得了命令,要在近日來到大余境內,等到大戰開始之後,在最短的時間裡拿下那些重要的關隘。

  修士們都是山上神仙,出入某地不知道有多簡單。

  因此在大戰開始之後,大余若不能以相當數量的修士應對,應當是要不了多少時間,便要落敗的。

  而且會是一敗塗地。

  到時候是大餘一分為二,成為史上第一個被瓜分的王朝,也未嘗可知。

  當然,即便大余倒向某一方,說不定一樣會有一場大戰,若是倒向延陵,或許梁溪會惱羞成怒和延陵開戰,看看山河之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倒向梁溪也是如此。

  延陵養精蓄銳這麼些年,不見得就一定不如梁溪,就是借著這個機會比一比,其實也很有道理。

  所以修士們來到大余,是大余無法避免的。

  大余的結果到底如何,還不清楚。

  反正若是大余新帝想保生靈不被塗炭,就要早些做出選擇。

  白魚鎮一戰里,名聲最響的是提劍斬殺了許多登樓境修士的白知寒,這位六千年前的劍胚,當即被傳出來的時候,無數修士都驚駭不已,原來這劍士里除去朝青秋這個殺胚之外,還有這等劍士。

  等到後來有確切消息說這白知寒是六千年前便已經死去的人物,這便讓世間更是驚駭了。

  白知寒是被朝青秋用某種秘法短暫再現人間的,可就是這樣,便也斬殺了好些登樓,即便是有些登樓修士是負傷的,可那又怎樣,這也不是當年那個白知寒啊?

  要是白知寒還未死,只怕這雲端之下第一人的說法,便再也落不到觀主梁亦頭上了。

  畢竟一位在登樓境的劍士,還是一位劍胚,誰能敵?

  除去白知寒之外,那位一身白袍,以春秋境界的斬殺兩位登樓的朝風塵名聲一時之間也不小,只是並未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還有幾位還活著的登樓劍士,也是已經成為了三教上心的人物。

  反倒是引起這場大戰的李扶搖,除去學宮和沉斜山之外,別的什麼人也沒有怎麼上心。

  因此對於李扶搖的打扮,這些修士,並不熟悉。

  登船之後,李扶搖深居淺出,直到半旬之後,才趴在窗邊,第一次湊了一次熱鬧。

  船上魚龍混雜,自然修士極多,修士多了,自然便出現了許多摩擦。

  這一次是熱鬧的起因是某位野修看中了一位懸劍的女子,看見那女子姿色尚可,便要調戲一番,那女子一身劍氣內斂,本來也是誰也看不出境界高低。

  可是在那人的挑釁之下。

  船頭那邊很快便生出了一道凌厲劍意。

  要不了半刻鐘,便有一人被那女子一劍斬殺。

  劍氣充盈船頭。

  而斬殺了那人之後,事情並未了結,很快便出現了一個白眉長發的老人。

  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打殺那個懸劍女子。

  誰知道僅僅是片刻之後,那老人又被一劍斬斷一條胳膊。

  然後船頭便嘈雜起來。

  有人讓那女子留下姓名。

  女子按住腰間劍柄,極為漠然的對著眾人說道「大余,徐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