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的最後,唐措讓齊輝告訴周大海,讓他想辦法探查閣樓。這周大海能被區區一個地下室困住那麼久,還被於望月這個沒有攻擊性的鬼嚇到半死,可見也不是個多靠得住的。
「我們先整理一下目前的人物關係和時間線。」唐措轉而拿出布袋,把書房和於望月房間裡拿到的東西一一取出。
三人靠著電話機圍成一圈坐下,唐措剛開始分析時齊輝還能聽得懂,越往後他就越一頭霧水,不得不進行提問。
「等等,你說丫鬟想爬老爺的床我能理解,碎屍案怎麼就跟丫鬟有關了?」
好歹是隊友,一條繩上的螞蚱,唐措耐著性子拿出鏡子後收穫的那半截紙條和丫鬟房裡的舊鋼筆,說:「你寫兩個字。」
齊輝狐疑著隨便寫了兩個字,寫得不是很順暢,因為舊鋼筆的筆頭有些開叉了,寫折鉤時容易勾住紙面。
但這又代表什麼?
齊輝仔細看那半截紙條上的字,兩相對比,終於發現了一點端倪。那紙條上的字也像是這破鋼筆寫出來的,如此一來,丫鬟確實有嫌疑。
「可或許是她代筆呢?丫鬟不應該跟夫人比較親嗎?夫人生病了,或許已經拿不動筆了。」齊輝問。
「但這字像是描出來的,比劃停頓得不合理。」唐措道。一個人隨心意順暢地寫字,和描別人的比劃,寫出來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如果丫鬟是代筆,那根本沒必要刻意偽造夫人的筆跡。
丫鬟偷偷藏起舊鋼筆,偽造夫人的書信與閣樓那位暗通款曲,為的無非就是夫人這個位置。這與她死前曾精心打扮勾引老爺的動機一致,可惜老爺似乎並不領情,一槍把人給殺了。
眨巴眨巴眼,齊輝順著唐措的思路推下去,「那紙條被客人發現,難道也是刻意安排的?家醜不可外揚,如果這事被外人知道,那夫人一定會死很慘。」
唐措沒有答話,但他在破案時,從不吝嗇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罪犯的心理。丫鬟必定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她也低估了老爺對夫人的愛意。
儘管那愛里已經摻雜了無窮的恨。
「丫鬟的屍體邊掉落了於望年的日記,很多紙張被血污染了,不過有幾頁還是看得很清楚。」唐措拿起了日記本,翻到其中一頁,念道:「1924年6月24日,我恨她,但我還是愛她。我知道她的心或許不在我身上,但必將與我葬在同處。」
「咦。」齊輝聽著這宛如葬愛宣揚一樣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靳丞會心一笑,「你覺得1924年6月24日,就是你們所在的那個時空?」
唐措點頭,「沒錯。」
齊輝更好奇那錯綜複雜的多角戀,「所以夫人和於望月還是閣樓那位,到底有沒有……呃,過界的愛?」
靳丞聳聳肩,「如果沒有,那於望年把自己家搞得像個鐵籠似的,還給自己老婆下毒,在閣樓關人,多半是民國安嘉和。」
齊輝:「安嘉和?誰???」
唐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聞言,齊輝終於想起了這部童年噩夢般的電視劇,哪怕身為男人,他都打了個冷顫。
唐措又拿出一家四口的合照,繼續說:「1923年1月3日,於公館四人健在,至少表面上和樂融融。還是23年的12月25日,於望月死亡,哥哥於望年在地下室為他設置靈堂,卻在報紙上散播他出國留學的消息,顯然於望月的死是被瞞下來的。1924年6月24日,客人發現丫鬟的紙條,撞破於公館內的陰私,遂被滅口。」
靳丞接話:「1926年,丫鬟勾引不成反被殺。合理懷疑於望年已經知道紙條是偽造的事實,哪怕事發的時候他怒火中燒不能仔細分辨,但那是他老婆的筆跡,是他最熟悉的人,他寧願殺人也不願事情傳出去,也不接受丫鬟的爬床,不會那麼久都發現不了筆跡的真假。」
雙重原因導致了丫鬟的死,她在臨死前看到於望年的日記,得知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達成所願,可能是被活活氣死的。
唐措:「管家是於望年的心腹,他參與了所有的事情,這點毋庸置疑。夫人在這於公館裡應該也有個能幫她做事的人,這人多半就是中年女傭。她雖然貪財偷東西,但既然貪財,就代表可以被利用。」
齊輝:「她幫夫人做什麼事?」
唐措:「傳紙條。」
齊輝:「不是說那是丫鬟偽造的嗎???」
唐措抬眸看向靳丞,靳丞秒懂他的意思,兩人眼神交錯間,齊輝一頭霧水。
靳丞心情不錯,於是主動解釋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在這個1926的時空里,閣樓有撕碎的紙條,是林婉寫給於望年的,說要放他出去。」
唐措點頭。這張紙條其實也是丫鬟偽造書信的力證之一,因為兩者的落款不一樣,一個是刻意親昵的「你的婉婉」,另一個是「林婉」。
從林婉的鬼魂對於望月的態度來看,他們之間哪怕有感情,也趨向於是林婉單方面的。如果沒特殊感情,那林婉就是出於愧疚。
「這還證明一點。」唐措道:「於望年確實隱瞞了於望月的死訊,因為就連林婉都以為真正的於望月被關在閣樓。」
齊輝:「那閣樓里那個呢?」
靳丞歪著腦袋想了想,「一個替身?」
那這替身也太慘了吧,齊輝由衷替他默哀。
這時,靳丞又讓齊輝站起來打電話,打了兩次終於通了。那邊周大海跑得氣喘吁吁,但總算為他們帶來了一個相對有用的線索。
「床底還沒有正字,不過閣樓的地板縫裡有血哦。我爬進床底去看的時候,還在裡面撿到了一個用過的針頭,抽屜里也有藥,不過我只認識一個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是西藥,在民國時期全靠進口,價格非常昂貴,獲取的渠道也少。唐措不覺得於望年會對一個替身好到這個地步,結合床底還沒有出現過正字,那之前被關在閣樓的確實是於望月。
閣樓住客是在他後面被關進去的,時間也對得上。
可哪個倒霉鬼會這麼倒霉呢?他跟這個故事又有什麼關係?
話不多說,周大海繼續去找線索。
唐措則拿起了他從管家屍體上找到的工作小冊子,小冊子很小,所以只記錄了近一個月內的事情,且用詞非常簡練。
仔細翻看,唐措終於看到點有意思的。
1月6日:
為夫人更換新藥
加固門窗
1月7日:
招募新女傭
一連兩天的記錄,在小冊子的最後一頁,這說明1月7號可能就是管家的死亡時間,也就是今天。
當然,也有可能是1月8號。
更換新藥、加固門窗、招募新女傭,這三件事情都指向一個信息,那就是——林婉想要放走閣樓住客的消息泄露了。
靳丞道:「這麼看,女傭可能是1926滅門慘案里最早被殺的那一個。她的行為觸怒了於望年,他不捨得殺自己老婆,於是殺了傭人。」
唐措若有所思,心裡也基本認可這個推論。
女傭的死或許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纏綿病榻的林婉遲遲等不到她的歸來,應該意識到了事情的敗露。而新藥的藥效必定更重,林婉於絕望中死去,化作厲鬼。
不過林婉的死因仍然存疑,因為她的鬼魂身上顯露著外傷,絕不是單純的因為換藥而死。
丫鬟不會在成功爬床之前就殺死夫人,女傭和管家更沒有可能,閣樓那位還被關著,那林婉是誰殺的?
什麼人殺死了她,會讓她抱有如此大的怨念?
唐措漸漸覺得故事在往一個極度陰暗的方向發展,他再把小冊子往前翻,又留意到一條信息。
8月8日:
小姐說她想彈鋼琴,我偷偷為她找了一位新的鋼琴老師,卻撒謊說小姐去上德文課。
這條記錄很特別,因為管家是個嚴謹到無趣的人,他所有記錄的文字都簡明扼要,只有這條寫明了前因後果,甚至還有情緒流露。
明明是偷偷做下的事情,他卻還是把它完整的記錄下來,為什麼?因為他心裡有愧,所以乾脆把謊言暴露在於望年可以發現的地方,等待命運的審判嗎?
不過他是什麼心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在學鋼琴。
家裡明明有琴房,卻要偷偷去外面學,說明學琴在於公館是個禁忌。一方面,是因為午夜琴聲,另一方面,是因為舊的鋼琴老師嗎?
管家的用詞也很有意思,「一位新的鋼琴老師」,那之前必定還有一個。
「被關在閣樓的那位?」靳丞挑眉。
「如果你的替身論真的成立,於望月會彈琴,鋼琴老師也會彈琴。假定於公館之前曾有過一位鋼琴老師,那這樣的大戶人家,老師必定是來家裡教學的。」唐措道。
故事的一角,又被補上了。
不過這些目前都只是猜測,沒有實證。唐措復又收起那一大攤東西,決定再回於望月的房間看一看。
他剛才匆忙下樓,還沒怎麼仔細搜過,而且那裡有於望月在,也算是個暫時的安全區。
齊輝仍被留下看守電話。
看守電話的工作是枯燥而驚悚的,一樓雖然沒有林婉那樣的厲鬼,可小鬼們在各自的區域來回飄蕩,有時也會過來串個門。
靳丞給了齊輝一點香灰防身,可這並不能減輕齊輝的恐懼,因為他看到於望年的鬼魂也在壁櫥上探頭探腦。
他現在一看到於望年,就想到安嘉和,頭頂的燈泡還在閃,愈發昏暗和陰森的環境配上二樓時不時傳來的嗚咽聲,冷意直鑽腳底。
齊輝只能瘋狂打電話,沒人接就一直打。打著打著,他覺出點不對勁來。
周大海呢?
如果說於望月的鬼魂沒有攻擊性,那麼周大海所在的時空應該是相對安全的。他哪怕正在查找線索的途中,錯過了第一個和第二個電話,那第三個呢?
第四個呢?
「周大海出事了!」齊輝連忙朝樓上大喊。
與此同時,周大海所在時空內。
一柄泛著寒光的匕首從背後抵在了周大海的脖子上,周大海渾身僵硬,不敢回頭,「你是誰?玩家還是NPC?要做什麼?」
來人有一口煙嗓,判斷不出具體年齡,「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你乖乖配合,不輕舉妄動,我就不殺你。」
周大海連忙舉起雙手,「我不動,保證不動!」
身後這位必定是玩家了。
周大海這麼想著,卻摸不清他到底是本來就在這個時空里,還是從別的時空過來的。他從齊輝那兒得到的情報有限,到現在還雲裡霧裡。
而就在他看不見的背後,來人拿出一個懷表,五指張開,懷表垂下,自然晃動。「滴答、滴答」的聲響於剎那間響起,周大海看不見,但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張錶盤,迅速轉動。
時針、分針、秒針,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拉出了殘影。
周大海一個恍惚,差點迷失在這時間的幻夢裡,直至——
「鐺!」
客廳的掛鍾發出整點報時,午夜十二點到了。
二樓的琴房亦在此時傳來詭異又歡快的《神靈、羔羊和烏鴉之歌》,那令人熟悉的旋律讓周大海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腦內瞬間恢復清明。
他一時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驀地發現脖子上架著的匕首不見了。
再回首,不速之客也不見了。
「媽呀。」周大海抹了一把冷汗。
另一邊的齊輝也不好過,他不知道究竟有幾個隊友進了這副本,唯一一個能聯絡上的周大海還身處危險,讓他心急如焚。
唐措蹙眉深思,靳丞則眯起眼,似是想到了什麼,冷厲目光掃過四周。唐措見狀,遞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靳丞眨了兩下眼睛以作回應。
唐措看懂了,齊輝沒懂,不由痛心疾首——都什麼時候了大佬你們怎麼還在眉來眼去?!
此時距離1926年的午夜十二點,還有五十六分鐘。
齊輝的焦灼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靳丞忽然穿過身,面朝著空曠客廳和二樓的方向,朗聲道:「榮弋,別躲著了,出來吧。」
無人應答。
靳丞抱臂,笑問:「你要學那個五歲還在尿床的孟於飛,搞偷襲嗎?」
齊輝聽見孟於飛的名字,只覺得耳熟,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緩步走入三人視線。
齊輝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那裡竟然真的藏了個人!
榮弋!
他想起這是誰了,紅榜第二啊!
齊輝差點又是一個「臥槽」脫口而出,硬生生忍住。
靳丞則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榮弋,目光瞥過他手中的懷表,說:「我就說是誰那麼陰險地貓著呢,原來是你。紅榜第二,堂堂時間掌控者,不必要這樣做吧。」
榮弋表情冷酷,但他的冷酷跟冷繆不一樣。冷繆是從名字到人,發自內心的冷酷,而榮弋是帶著愁苦的冷。
一臉苦相,憂國憂民,你從他身上找不到半點的快樂因子。
「對象是你,就有必要。」榮弋一開口,煙嗓又自帶滄桑效果。他停在樓梯上沒有下來,用行動充分表達他對靳丞的忌憚,而後道:「做個交易吧。已知的三個時空,除了這裡,所有的時間都已經被調到十二點,琴聲已經過去,接下來只有天亮。」
靳丞微笑,「所以?」
榮弋:「你們還不知道另外兩個時空的準確坐標,對嗎?如果我把這裡的時間也調到十二點,你們就徹底失去了去往別處的途徑。」
靳丞反問:「你覺得有我在,你還會有機會出手?」
「但就在這裡,你還殺不了我。只要你殺不了我,我就有出手的機會。」榮弋說著,目光落在唐措身上,「你覺得你的這位搭檔,能在我出手前,找出準確的時間坐標嗎?」
作者有話要說:
靳丞:老師這裡有人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