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風吟之歌(八)

  唐措被迫停工,在系統不間斷的「叮、叮」聲中,回到巴茲的出租屋。

  在原來的劇情中,西奧多可能真的受了不輕的傷,需要休息。另一方面,蘭斯洛特和巴茲是好友,巴茲曾那樣熱心地幫助過他,如果巴茲有問題,蘭斯洛特一定不好處理。由西奧多去等候巴茲,也可以避免這一尷尬情況。

  可一個人在出租屋裡等候實在是件無聊的事情,唐措便乾脆躺了下來。俗話說得好,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

  節能模式,on。

  靳丞雖然樂於讓唐措休息,但放唐措一個人待著,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的。於是他加快步伐,先趕回青藤同盟找到凱爾特,將屍體不見了的消息告訴他,然後立刻折返白葉區。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又想到什麼,中途改道,去了趟流浪者酒館。

  人聲鼎沸的酒館,生意比白天更好。

  酒保忙得腳不沾地,巴茲也像個小陀螺似的不斷在後面忙活。有時是幫忙洗餐具,有時是幫忙搬貨,還有的時候需要負責將醉酒的客人送上板車。

  這可不是個輕鬆的活。

  身材肥胖的客人在罵罵咧咧,那肚子比巴茲的腰粗了整整兩倍,整個人的重量驟然壓到巴茲身上,讓他差點摔倒。

  好在小巴茲身經百戰,力氣也比看起來大多了,跌跌撞撞地把人送到板車上,他抹了把汗,還能笑著跟拉板車的車夫說話。

  「麻煩你了啊,瓊斯大叔。」

  「別那麼客氣,小巴茲,這是我的工作。倒是你,你該好好地休息一會兒了。」

  「我知道,我不累。」

  「累不累可不是嘴巴說了算的。好了小巴茲,我得出發了,這些客人可真是喝得臭熏熏的,我得趕快把人送走。」

  「好的,注意安全!」

  巴茲揮著手,一直目送板車離開,這才在酒保的催促下跑回去工作。

  靳丞也目送著他,他無法靠近,因為系統不讓。但目前來看,巴茲還在工作且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至少代表唐措那兒暫時沒什麼危險。

  回到白葉區,靳丞卻不知道要去哪裡尋找彼得。

  白葉區魚龍混雜,想要在這裡找人本就不簡單,更何況這還不是個人,而是一具屍體。他到底是被人偷走了,還是詐屍自己跑了?

  轉了一圈沒找到人也沒觸發什麼劇情,靳丞又繞回了東街。

  「咚。」一顆石子砸中了巴茲出租屋的窗戶,驚擾了正在休息的唐措。

  唐措真的很不想爬起來,但這熟悉的情形讓他想到了東十字街房間裡的破窗。他還記得這是在別人的屋裡,強忍暴躁爬起來走到窗邊。

  靳丞翹著二郎腿坐在陰暗潮濕的窄巷裡,屁股下面是一個被丟棄的木箱。巴茲的出租屋在走廊盡頭,窗戶正好堆著這條隱蔽的巷子。

  「嗨,晚上好。」靳丞抬手跟他打了個招呼。

  唐措覺得他腦子可能有毛病。

  夜色太暗,靳丞看不清唐措的表情,但想也知道這小混蛋心裡不會有什麼好話。他抱臂,說:「蘭斯洛特一定很想證明朋友的清白,大半夜不去睡覺,非得在街上轉悠。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我恐怕一整個晚上都不能休息了。」

  唐措:「所以?」

  系統將唐措困在出租屋裡,又將靳丞攔在出租屋外,一個被迫休息,一個被迫熬夜。剛才靳丞想試著走進樓里,被「叮、叮、叮」瘋狂轟炸,耳朵里都快出現忙音了。

  他開始苦中作樂,「你說我們現在這樣像不像牛郎織女?」

  唐措覺得他腦子可能真的被叮壞了,面無表情地關上窗,就要去睡覺。靳丞抬手就是一顆石子扔在窗上,「回來。」

  「有事嗎???」

  「你不是偵探嗎,給我指個調查的方向啊。」

  「哦。」

  「哦是什麼意思。」

  唐措想了想,真情實意地說:「你既然這麼空,不如去把白葉區的墳都給刨了,統計一下詐屍的人數。」

  靳丞:「你是不是以為我真捨不得打你?」

  「那你來啊。」

  「……」

  一個出不來,一個進不去,打什麼打。

  靳丞氣死了,不過唐措的話也顯露出了他的猜測。靳丞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問:「你真覺得那是詐屍?」

  唐措:「是。」

  靳丞:「那巴茲呢?他也是死而復生的?」

  唐措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

  剛才他躺在巴茲的出租屋裡,又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忽然想到這是個連環任務。連環,代表著它的故事都是相關的,於是他想到了時光之井。

  現在距離1228年的花朝節還有很久,在那一年9月,青藤同盟駐月隱之國辦事處的黑板上寫著——玫瑰教派在法蘭公國的活動加劇。

  而在這一切故事的開端,玫瑰教派也在法蘭公國活動。

  法蘭有什麼特殊之處?

  唐措不認為它有什麼特別,因為故事終結於月隱之國,而非法蘭公國,也就是說玫瑰教派最後的目標有很大概率是月隱之國。

  那法蘭公國最特殊的一點在哪兒,在於它是離月隱之國最近的地方。

  月隱之國有什麼?有時光之井。

  時光之井中蘊含豐富的時光魔力,唐措不知道這個副本里的時光魔法能有多厲害,但時間這個東西是最能影響生死的。

  已經寫了遺書卻還活著的巴茲,不翼而飛的屍體,指向什麼呢?唐措認為他們都死了,卻又還活著。

  「我剛才又去看了巴茲,他跟普通人看起來沒什麼兩樣。」靳丞道。

  「這不是很好嗎?大公說彼得牧師是一位正直且善良的先生,他的堅守一直令人欽佩。這樣一個人,紮根於最貧苦的白葉區,如果沒有足夠的東西打動他,他為什麼會叛變?」唐措說著,轉身靠在窗台上,「也許巴茲就是打動他的那一點。」

  靳丞摸著下巴,越想越覺得這走向有趣,「照你這麼推理,玫瑰教派的理念似乎還不壞?」

  唐措不予評價,評價是件極其無聊的事情。一件事、一個人,要如何去看,唯心也好、唯物也罷,沒有統一的標準。

  因為標準都是人定的。

  而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需要標準的生物。

  「好了,談心時刻結束了,我覺得我真應該按你說的再去刨幾個墳。」靳丞對於挖墳的興趣說來就來,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他找到了一片墓地,根據巴茲遺書的時間將搜索範圍定在半年內,並且是年輕男女。他想玫瑰教派就算要普度眾生,目光也應該暫時不會放在老頭老太太身上。

  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

  另一邊,唐措終於等到了晚歸的巴茲。

  巴茲已經很累了,原本蓬鬆的頭髮都耷拉了下來,可看到唐措的那一刻,欣喜還是在他眼中綻放,「西奧多,你怎麼在這裡呀!」

  唐措:「我受了點傷,蘭斯洛特讓我在這兒休息。」

  「原來是這樣,你的傷要緊嗎?」巴茲趕緊讓唐措坐下,得到「沒事了」的答覆後,他才鬆了口氣,問:「那蘭斯洛特呢?」

  唐措:「青藤同盟有點事找他幫忙,他出去了。」

  巴茲不疑有他,但還是稍顯擔憂:「可是這麼晚了啊,蘭斯洛特的病才剛好,可不要再累著。」

  唐措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沒說什麼。

  因為疲勞的緣故,巴茲很想直接睡了,可餘光瞥見坐得筆直的唐措,又猶豫著拿出了洗漱用的木盆。他撓撓頭,笑著說:「今天忙了一天了,身上有點臭,西奧多你可不要介意。樓下有個水房,我去那兒洗洗。」

  說罷,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出門去。

  過了十秒,唐措悄無聲息地打開門,遠遠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進入水房。沒過多久,嘩啦的水聲就從裡面傳來,唐措靠在二樓的欄杆上,靜靜思考。

  片刻後,他又回到房裡,站到了窗前,想看看靳丞回來沒有。

  靳丞他沒看到,看到了一張模糊的給人幾分熟悉的臉——彼得!

  牧師彼得就站在巷口斜對面的路旁,從唐措的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這也意味著彼得也能看到他。

  四目相對。

  彼得眸光微閃,立刻後退隱入黑暗。唐措的速度比他更快,二話不說推窗追出去,然而就在他落地,準備從暗巷追出的剎那——

  「叮!」該死的系統提示音再度響起。

  唐措沒有管,逕自追上。

  「叮!」提示音更顯急促,如狂風驟雨襲向唐措的腦海。

  唐措咬向舌尖,借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眼見追不上了,立刻喊話:「你為什麼要殺大公?彼得,殺了他對你的信念有什麼幫助?」

  彼得原要離開,聽到這話倏然回頭。

  兩人隔著一條月夜下的長街遙遙相望。

  彼得仍是一身月白色的牧師長袍,長著一張慈悲寬厚的臉,目光卻很鋒利。他問:「你是誰?」

  唐措:「一個追尋真相的騎士。」

  彼得:「那你該去問他。」

  唐措:「可他說他相信你。」

  「叮、叮、叮」的提示音在瘋狂作響,唐措面上不顯,極限裝逼。

  彼得深深地看著他,似乎在辨別他話語的真假,可他多拖一秒,唐措的狀態就越危險。三秒後,他終於道:「他是大公,是這片土地上制定規則的人。如果不殺了他,談何改變?」

  唐措沉聲:「那你認為玫瑰教派真的能帶來改變嗎?」

  「也許吧,總要做了才知道。」彼得說著,身影再次隱沒在黑暗中。

  唐措沒再追,待他身影徹底消失,轉身就撤。提示音已經在他腦海中連成了片,他用了最大的速度逃離。

  生死時速。

  唐措的身影快到拉出了殘影,可巴茲的房間在二樓,無論從樓梯走還是爬窗,都需要一定的時間。

  「咔!」雷電已經下來了。

  唐措極限閃避,腳蹬在靳丞剛才坐過的木箱子上,迅速跳到一樓窗台上,背部緊緊貼著窗

  戶,看著那電光從眼前劈過。

  待這道雷電劈過,第二道雷電已經在醞釀,唐措趕緊爬上二樓,險而又險地在第二道雷劈下時,打開窗戶跳進去。

  「咚!」地板差點沒被他蹦穿。

  與此同時,還在墓地挖墳的靳丞抬起頭來,遠遠看著天邊亮起的電光,蹙眉。他隨即又望了望頭頂的星空,天氣很好啊。

  哪個混蛋遭天譴被雷劈了嗎?

  不會是唐措吧。

  靳丞仔細辨別著電光的方向,發現還真有可能。他這位徒弟,真的是個猛士,靳丞覺得如果自己是個女的,說不定會愛上他。

  會為了他撒潑打滾、大喊「好帥」的那種。

  思緒跑偏了,靳丞好不容易給它拉回來,繼續填土。挖墳工作基本已經結束了,他打開了三個棺材,一個空的兩個還在。

  因為採樣不多,所以靳丞也說不好這比例算大還是小,但無論多少,屍體呢?

  或者說詐屍的人呢?

  他們去了哪兒?

  這廂靳丞填好土準備離開,那廂,唐措等到了洗漱完畢的巴茲,決定跟他開門見山。巴茲還在疑惑,剛剛洗澡的時候明明聽見打雷了,出來一看又發現天氣好著呢,可真奇怪。

  西奧多也很奇怪,他居然問自己,能不能讓他在手上劃一刀。

  「西奧多,你怎麼了?發燒了嗎?」巴茲面露擔憂。

  「我沒事。」唐措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我需要做一個實驗,你能幫我嗎?巴茲。」

  「這……好、好吧。」

  「謝謝。」

  巴茲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來,最終咬咬牙,偏過頭去。

  唐措的劍很快,只一瞬便在巴茲胳膊上劃開一道小口。不深,也不會很痛,但足以流血。鮮血很快順著巴茲的胳膊流下來,巴茲發現並不是很痛,還挺高興。

  唐措卻在蹙眉,這血的味道不對。血腥味趨近於無,反而有一股令唐措覺得十分熟悉的味道。

  「巴茲,你在去年冬天的時候是不是生過一場病?」他問。

  「是啊。」巴茲撓撓頭,「西奧多你怎麼知道?不過艾伯特醫生都給我治好啦。」

  「你沒聞到你的血里有別的味道嗎?」

  「哦,這個啊,艾伯特醫生說這是因為我喝了藥。他真的是個好人呢,如果不是他我一定已經死了,也不會遇見你和蘭斯洛特。」

  不,巴茲,你應該已經死了。

  唐措沾了一點鮮血在指尖仔細感知,毫無意外地感知到了濃厚的時光魔力。這與西奧多的月季上傳出的魔力是一樣的,鮮血的味道也和唐措從井裡聞到的味道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西幻副本有相對完整的世界觀和人物圖譜,單拎出來開一篇文也是可以的。原先我其實就想寫篇西幻來著,後來又想寫偵探,都沒寫成,於是乾脆寫了啥都可以的無限流。

  在節奏較快的無限流里加這麼一個劇情流副本其實不太好搞,尤其是開頭兩環,所以最近也寫得很慢。不過有了這兩環鋪墊,交待劇情,後面的那幾環就會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了,會有節奏快的、也有相對舒緩的。我愛寫群像,也愛懸疑,如果大家記不住人名什麼的,可以一個副本一個副本這麼看,閱讀效果可能會更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