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者羅傑里德。
唐措記得這個名字,《渡鳥日報》和青藤同盟駐月隱之國辦事處的小黑板上都提到過他,或許他就是那十三位仲裁者之一。
這麼一來,西奧多帶大公來教堂的原因就有了——因為羅傑里德在這裡。
能夠瞬發魔法的魔法師,而且這魔法看起來還不是低級魔法,他的實力一定很強。大公也因此露出了放鬆的神情,唐措收了劍,護著他避到一邊,繼續觀戰。
可以看得出來,羅傑里德的魔法大都是光明系的,魔法的光輝普照時,好似一切陰影都將無所遁形,自帶聖光buff。
出現在教堂尖頂上的敵人則身穿紅色法袍,戴著兜帽看不清臉,神秘莫測。紅色的法袍,紅得像血,也像玫瑰。
他一出手,風格也極其明顯。
那大約可以稱為玫瑰炸彈。
玫瑰炸彈,招如其名,地面突然出現的魔法陣印刻著玫瑰的花紋,金光乍現,那些花紋如有生命般從魔法陣中剝離,似花朵盛放,而後倏然炸開。
「砰!」教堂里衝出的人差點被炸了個人仰馬翻。
這些人大約都是青藤同盟的,有魔法師也有劍士,穿著打扮風格不一。而從教堂的各個窗戶里掠出來的,還有身穿刺客同款的黑法袍。
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打鬥。
玫瑰炸彈卻似連環,一個又一個互相疊加著,從教堂門口一路鋪到羅傑里德腳下。羅傑里德神色冷酷,一串長長的咒語灑下,手杖前指,黑暗的光芒便如星辰灑落。
那黑色的光點落在玫瑰舒展開的花瓣上,玫瑰便立刻枯萎。
光暗雙系。
唐措再次刷新了對羅傑里德實力的判斷,對面那個紅法袍能跟羅傑里德鬥法,實力也不容小覷。他還穿著獨一件的紅法袍,那就應該是玫瑰教派的核心人物。
只是他們為什麼會在白葉區的教堂打起來?今天的焦點不應該在大公身上麼,還是說他們早就料到大公會被逼至白葉區?
唐措觀察一切,懷疑一切。
很快,青藤同盟的人占據了上風,而白葉區的衛隊終於姍姍來遲。紅法袍見勢不妙,冷哼一聲,終於揮手撤退。
羅傑里德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追了上去。
「西奧多!」青藤同盟的其他人都留了下來,其中一個看到唐措,連忙揮手。
唐措遂帶著大公過去。他不是一個好演員,也根本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為了避免穿幫,便最大程度地保持高冷。
好在西奧多好像本身就是個高冷的人,眾人將大公迎進去,剛才揮手那位便主動問起:「你怎麼會帶著大公出現在這裡?你們不是在內城嗎?」
唐措簡略地交代了劇情。
對方聽到地道,若有所思,隨即說:「等羅傑里德閣下回來,他會有定奪的。至於你提到的那位吟遊詩人,我們待會兒或許可以見上一見。」
蘭斯洛特雖然救了大公,但他為什麼會知道地道,還需要再進行確認。
交談中,唐措知道了對方叫凱爾特,跟西奧多一樣是個正統的騎士。隨即他又打開系統面板瞧了一眼。
【月隱之國】
第二環:風吟之歌
主線:與羅傑里德交談
羅傑里德還沒有回來,那就只能等,而此時的大公正獨自站在教堂里,面對著一個垂首跪在血泊里的身影,沉默無言。
那跪地的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牧師袍,如果唐措猜得沒錯,他就是大公說過願意相信他的那一位。
唐措走上前去,卻沒有說話,單手搭著劍柄像個沉默的騎士。
大公一身粗布衣裳,近看時,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里似乎都寫滿了苦難。但這種苦難是肅穆的,無言且沉默。
令人敬佩的友人,究竟在何時背棄了信念,總是叫人無從說起。
凱爾特說這位牧師投靠了玫瑰教派,今天的刺殺也有他的參與。原本青藤同盟的注意力確實都放在內城,但羅傑里德閣下敏銳地發現了這裡的異樣,於是緊急抽調人手對玫瑰教派進行圍剿。
那個紅袍法師,是玫瑰教派的祭司。白袍主教,紅衣祭司,黑袍則是普通的教眾。
良久,大公單手放在胸前,對死去的牧師致以最後的問候。不失聲質問、不痛哭流涕,就像他看見眾生苦難時那樣的平靜。
唐措則想起了靳丞,他們約定好一個小時後在教堂見,但現在一個小時已經到了,靳丞卻還不見蹤影。
他難道觸發別的劇情了?
唐措猜得沒錯,靳丞確實觸發了別的劇情,而且又是一個支線劇情。經歷了月隱之國的九十九個連環支線任務後,現在的靳丞看到支線任務都有點頭皮發麻,可這一個不一樣。
它的獎勵物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標在任務說明里,叫做——樂章殘片。
樂章?
是十二樂章,還是蘭斯洛特的樂章?亦或兩者是同一個東西?
靳丞哪會放過這個機會,哪怕讓他再做九十九個連環任務,也不可能放棄。而且這支線還有時間限制,應該就是「在不耽誤主線劇情」的前提下,給支線預留出的時間。
支線任務名稱——未完成的畫。
觸發地點——距離酒館五分鐘路程的偏僻后街。
彼時靳丞正被酒館的人追殺,弓箭被封印的狀態下,他可不想僅憑一把小豎琴跟土著們硬拼。於是他正面剛也剛得瀟灑,掉頭跑也跑得瀟灑,太過瀟灑的後果就是不小心撞上了別人在出殯。
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扛著用草蓆裹著的屍體,被靳丞一撞,那屍體就從草蓆里滾落,支線任務觸發。
場面一度很尷尬。
靳丞隨即一首安魂曲送兩位壯漢入夢,再蹲下來檢查屍體。屍體是位年輕的女性,穿著暴露,塗著劣質脂粉,算不得漂亮,身上也有很多青紫,但看不出具體死因。
任務要求靳丞補完她未完成的畫,限時一小時,可靳丞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唯二的知情者又睡過去了。
此時追兵已至,靳丞只好先撤,溜了一圈再回來,那倆壯漢也醒過來了。兩人憤憤地咒罵著,想打人卻找不到始作俑者,便只好扛起屍體繼續走。
靳丞原想把人綁了問情況,但心思一轉,又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身後。
白葉區的人對於大白天有人扛著屍體招搖過市的事情,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人們的臉上只有麻木,偶爾有人露出同情、悲哀的目光,也很快移開。
靳丞一路跟著,最終看到他們進了一個門口停著木板車的院子。
巧得很,木板車上也有一具草蓆蓋著的屍體,拖著板車的中年男人正跟一位頭髮梳得油光鋥亮的小鬍子男人討價還價。
「先生,再多給五個銅幣吧。我的父親雖然已經年邁,但他的身體一向很健康,到死也沒有生過什麼大病,這在白葉區可是很少見的。」
「可他已經老了。」
「五個銅幣對於您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卻可以讓我的孩子們填飽肚子,先生,您行行好吧。」
「你愛賣不賣。高貴的死靈法師們可不喜歡老頭子的屍體,我們送到洛克王國,光是運輸費就要一大筆錢。收你的屍體只是可憐你,這是在做慈善你知道嗎?」
兩人爭執著,這時壯漢扛著屍體到了,小鬍子男人便擺擺手,先看起了年輕女人的屍體。他對這個似乎頗為滿意,很快以一個銀幣的價格成交。
大漢高高興興地扛著屍體進去,屋裡便出來個人,拿著一個印章動作麻利地敲在女人的後脖頸——阿拉伯數字ⅤⅥ,代表56。
靳丞蹲在隔壁的屋頂上瞧著,忽然想起了現世里豬肉身上的那種章,也是藍色的。
這時拉板車的中年男人終於咬咬牙放棄了五個銅幣的加價,深怕小鬍子男人反悔,火速完成了這筆交易。他得到了60個銅幣的錢,而老人屍體上多了個57的章。
由此看來,數字是屍體的數量。
靳丞托著下巴靜靜看著,一直看到大漢高高興興地拿錢折返,也沒有什麼動作。他只是在離開前又多看了一眼那院內,敲章的人正往陳列著的屍體上拋灑粉末,似乎是用於防腐。
他無從置喙。
在填不飽肚子的情況下,道德是廉價的。
但與板車男人買賣自家老人屍體不同,那兩個壯漢顯然不會是女人的兄弟,所以靳丞在摸清屍體的去向後,轉頭就把他們給綁了。
從他們口中,靳丞得到了女人的住址和職業。
一個風塵女子,獨自租住在白葉區,兩個大漢是負責看場子的打手,也負責處理屍體。女人是猝死,她本就得了病,活不長。
此時距離一個小時的時限還剩下最後的二十多分鐘,靳丞火速趕往出租屋,剛打開門,一副巨大的壁畫就闖入眼帘。
女人生前在畫畫。她空出正對著門口的那面牆,把所有的家具和雜物都堆放在另一側,一邊整潔一邊雜亂,一邊色彩鮮艷一邊暗沉。
畫上是一片盛放的紅玫瑰,只剩下最後兩朵花還沒有塗色。畫筆和顏料盤就放在桌上,旁邊還有一封未寄出的信。
【尊敬的彼得牧師:
我想我快死了。
恭喜我吧。
我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種叫玫瑰的花,我從未見過它,但如果它真的如您所說那般美麗,願它能實現您的願望。
我卻是不必了。
——麗莎】
靳丞沉默了兩分鐘,才放下信拿起畫筆補畫。可就在筆尖觸碰到牆面時,那鮮艷的紅色倏然在靳丞眼中放大,占據了他的所有視線。
像紅色的潑墨,從牆上潑灑下來,瞬間將靳丞籠罩。
另一邊,唐措沒等來靳丞,等到了羅傑里德。
玫瑰教派這次潛伏在白葉區的人死了一多半,紅衣祭司也被羅傑里德重創,但最後還是被他逃掉了。羅傑里德回來後,跟凱爾特交代了幾句後續的事情,便主動找上了唐措。
「地道的事情你再跟我說一遍。」羅傑里德面容冷酷,大約四十歲左右,兩鬢剃掉留了個很利落的髮型。他的發色也是這個世界裡少見的黑色,再配上那黑色眼罩和藍色眼睛,讓他冷酷的臉更顯嚴厲。
兩人走到教堂的院子裡,唐措正打算把對凱爾特說過的話重複一遍,以不變應萬變,熟料羅傑里德又換了種嚴厲但不失熟稔的語氣。
「西奧多,你帶著大公走地道,太莽撞了。你的哥哥讓你來這裡歷練,但並不希望你出什麼事。」
哥哥?西奧多還有哥哥?
唐措心中狐疑但面色不顯,「我知道了,羅傑里德閣下。」
羅傑里德微微蹙眉,「拜師的事情還要再放一放。我會給公爵閣下寫信,如果你將來要留在青藤同盟,就必須要經受更多的歷練。你沒有輕易向別人提起你的來歷,這很好,西奧多。身為一個騎士,你要為自己高貴的出身感到驕傲,但不可以傲慢,也不可以停止前進的步伐。」
唐措瞭然,這原來還是一個貴族子弟隱瞞身份下鄉歷練的故事,難怪西奧多的頭髮換了顏色。
不過有一點讓唐措覺得奇怪。
如果西奧多還有一個哥哥,那在這樣一個正統的貴族騎士家庭,襲爵的就會是長子。按照羅傑里德說的,他來青藤同盟歷練,欲意拜羅傑里德為師,以後可能還要留在青藤同盟,這是一條和襲爵不同的路。
可為什麼最終成為公爵的會是西奧多,他的哥哥又去了哪裡?
他死了嗎?還是出了別的事情?
唐措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也不去問為什麼他一個騎士要拜魔法師為師,點點頭,保持著他的高冷人設不動搖。
於是凱爾特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冷臉,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撓撓頭,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