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最終之戰(九)

  同樣的問題,K也問了張三。

  唐措他們進副本的時間其實並不長,K做完馬殺雞,又休息了一會兒,便叫了餐點進來。這是泰式的按摩店,但他叫了日式的壽喜鍋,和張三兩個人在榻榻米上支著個小桌子對坐,喝的也是清酒。

  桌上唯一一盤很泰式的餐點是咖喱蝦,K把它放在天婦羅炸蝦的旁邊,拿了把叉子敲敲碗邊,問:「都是蝦,你覺得哪個更好吃?」

  張三很謹慎,「我選擇澳洲小青龍。」

  「嘖。這就很沒意思了,你說錯了我又不會吃了你。」K仰頭喝了口酒,繼續說:「再說了,你現在不是跟唐措他們一夥的嗎,不該盼著他贏?」

  張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看不看好他,他要贏總會贏。我萬一說錯了話,得罪了人,他可救不了我。」

  K被他的誠實取悅了,手裡搖晃著酒杯,聽冰塊撞擊杯壁的叮叮噹噹的聲音,支著下巴,說:「你知道為什麼,我跟靳丞打了三年的交道,但在烏鴉先生的好朋友那張榜單上,唐措壓倒他成了第一名嗎?」

  張三誠實地搖搖頭。

  「因為唐措更不設限,更極致。」K笑著,「我喜歡極致的人。」

  月隱之國,唐措憑藉對地形的熟悉,再次成功避開了所有人。第一環《詩人之死》的九十九個連環副本讓他走遍了月隱之國的大街小巷,他熟悉這裡的每一條街道,甚至是路邊的一棵樹、一塊突出的磚石。

  此時此刻他正躲在一處堆著各類慶典用具的小巷子裡,借層層堆疊的木箱子遮掩自己的身形,而有關於他身上出現玫瑰花紋的消息還在持續發酵,引得全城譁然。

  消息其實是唐措故意泄露,他在初期沒有做任何遮掩。有了這個焦點的轉移,殺戮終於開始放慢腳步。

  躲在門背後的驚慌的人們捂著嘴巴淚如雨下,下一秒,本該揮下的屠刀卻又收了回去。腳步聲在遠離,所有人都在傾盡全力找一個人——西奧多。

  青藤同盟的人不願意相信西奧多會有問題,玫瑰教派的人也不希望路易十四復活的希望會落在白騎士公爵身上,雙方都很急切。

  在這樣的情況下,反而是月隱之國的人鬆了一口氣。他們得到了寶貴的喘息的機會。

  「呼……」唐措也長出一口氣,但他的精神沒有絲毫放鬆。他和路易十四的較量還在繼續,不過短短半個小時,唐措的精神海就已經變成了風暴海。

  路易十四很強,哪怕僅僅是殘魂,都比唐措在羅傑里德的魔法秘境裡殺死的那個路易十四要強。

  所有人都低估了這位傳說中的暴君的實力,又或者說,大家在心中構建出的路易十四,只是他們想像中的路易十四,根本不能體現他的真實水平。

  哪怕是奧古斯汀,恐怕都不曾真正與他交手。

  唐措覺得自己應該重新審視這位暴君,但在此之前,他得先讓這位暴君稍稍冷靜一下。稍作休息,唐措拿出一個一次性注射器,二話不說往自己手臂上來了一針。

  【鎮靜劑】madeby10086,藥如其名,是能夠安撫精神海的東西。這本是聞曉銘做來讓唐措他們用在敵人身上的,唐措如今直接往自己身上扎,也不算浪費。

  不過唐措建議他下次改成藥丸。針頭注射雖然用在敵人身上比較有震懾效果,但自己用起來,還是藥丸更方便。

  這時外面又傳來腳步聲,唐措等那腳步聲遠去,才從藏身處出來,往來時的反方向走。可他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屍體。

  唐措認得他,九十九個連環任務中的一個,「比利的花」。比利是個獨居的瞎子,入夜後從不出門,但他希望門前的長街上能每晚都亮起燈火,所以總是在日落時分坐在門口等待,儘管他什麼都看不見。

  善良的國王陛下為他的國民不遠萬里運回了漂亮的燈罩,異鄉的旅人又沿著長街為他點亮了九十九盞琉璃燈,像花一樣,在沙漠中盛放。

  瞎子比利入夜後從不出門,但現在還是白天,他拄著拐杖坐在了路邊,編一些紙做的小花送給過路人。

  可一個瞎子躲不開敵人的屠刀,他毫無意外地倒在了血泊中,五顏六色的紙花散了一地。

  唐措蹲下來,伸手合上了他無神的雙眼。頓了頓,他又撿了一朵花放進口袋裡,說一聲「謝謝」,轉身繼續往前走。

  他總是走得很乾脆,沒有遲疑、沒有停留。以前是因為無牽無掛,現在是因為有所依仗,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會有人明白,並且來配合他。

  城池的另一端,靳丞正在這裡進行人員調度。他用實戰操作說服了所有人,從衛兵隊長手裡徹底接過了指揮權。

  關於唐措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時,他並沒有任何意外。

  「各位,西奧多的情況我知道,但不便多說。」靳丞沉肅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裡面有衛兵隊長,也有青藤同盟各地辦事處前來馳援的人。

  「現在我以創始者奧古斯汀的身份命令你們:放棄搜索西奧多,趁此機會,全力擊殺玫瑰教派成員,不惜一切代價。」

  「可是——」

  「沒有可是。」

  靳丞直接打斷質疑,道:「西奧多的問題我來負責,哪怕路易十四真的回來了,也還有我。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敵人,但也要學會相信自己的同伴。而你們多耽擱一秒,就有可能多一個人無辜喪命。現在、立刻、馬上,收起你們的猶豫,拿起你們的武器,去找你們真正的敵人。」

  話說到這份上,眾人只好壓制住內心的疑慮,領命出發。

  等到靳丞重新安排好一切,他的視線越過城郭,看向茫茫大漠。青藤同盟來了數百精英,但這數百人里並不包括仲裁者。

  羅傑里德更是不見蹤影。

  既然是最終之戰,仲裁者們身為青藤同盟的支柱,不可能不現身,除非他們在半路被人攔截。事態發展到現在,玫瑰教派那邊也並無強力幫手出現,唯一一個現身的紅衣祭司就是鄭鶯鶯。

  靳丞有理由懷疑雙方已經交手,端看哪一方能占得上風,儘快趕來。

  「蘭斯洛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終於回來,氣喘吁吁地跑到靳丞面前,道:「發現地下城!地下有個好大的宮殿!」

  靳丞立刻挑眉,「宮殿?路易十四的?」

  那人答:「應該沒錯,是黑暗年代的風格。魔法學校那邊也打聽過了,孩子們都被護送著躲了進去,目前應該是安全的。」

  「不。」靳丞說得斬釘截鐵,「他們能進去,別人也能進去,查清楚有幾個入口了嗎?伊索呢?有沒有查探到他的行蹤?」

  「這……」

  「馬上去查!」

  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的上午,匆忙的腳步取代了節日的歡慶鼓點。青藤同盟的人在靳丞的組織下織起一張大網,網裡都是刀劍,朝著玫瑰教派兜頭而去。他們都是各地的精銳,從正式授予青藤徽章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

  他們是刀,是劍,所以只需要不斷向前、向前,找出敵人,並殺死他們。

  銀甲衛兵們則被分派著前往各處,還像原先那樣,守護民眾們的安全。他們是對這座城和城裡的人最熟悉的存在,有他們戍位,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民眾的恐慌,他們也知道哪個地方最安全。

  他們是盾,盾不負責殺敵,只需要在關鍵時刻擋那麼一下,刀劍自來。

  衛隊的埃文又因此遇到了他的朋友馬克,這位英勇的獵人已經受了傷,坐在牆角捂著傷口喘氣。埃文匆忙奔過去,扶著他的肩膀問他要不要緊,馬克抬起頭勉力露出一個微笑,說:「沒事……只是我有點餓了……」

  埃文紅了眼睛,「你想吃什麼?」

  馬克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沒有說出口。埃文咬咬牙將他背起,一邊說著鼓勵他的話,一邊帶他去往救治點。

  跑到半路他忽然明白馬克沒有說出口的是什麼,他想吃麵包了,塞西莉亞的白麵包。月隱之國並不富裕,大家往往吃不起鬆軟可口的白麵包,需要在裡面摻很多別的東西。但是美麗又善良的塞西莉亞啊,總是會在每年的花朝節做上很多香噴噴的白麵包。

  每個人只能買一個的白麵包,沒有標價,只能用東西換。一粒紐扣、一朵頭花,甚至是一碗糖水,你只要告訴塞西莉亞:這是我珍視的東西,她就會歡喜地收下。

  在之後的一年裡,她又會將那些東西陸陸續續地送出去。美麗的塞西莉亞有一雙巧手,不僅會做麵包,她還能給破舊的洋娃娃縫製新衣、把廢舊的陶器改造成漂亮的花盆,許許多多的人都得到過她的禮物。

  不知道今天的塞西莉亞,做好她的白麵包了嗎?埃文止不住地想。

  此時此刻的唐措,正巧來到了塞西莉亞的麵包店外。他在麵包店隔壁的那條巷子裡,鎮靜劑已然失效,靈魂的撕扯再度襲來,瞬間的痛像尖錐,差點鑿穿他的大腦。

  他整個人晃了晃,單手撐在牆上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可是他的背都濕了,撐著牆壁的手骨戒泛白,但從外表看,就能看出他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就在這時,頭頂的窗戶忽然被人打開。「吱呀」一聲,唐措抬頭,看見金髮的姑娘睜著大大的雙眼,關切又害怕地看著他。

  「你、你沒事吧?」她緊張地問。

  唐措沒有回答,抬頭靜看了她三秒,問:「你不怕嗎?」

  塞西莉亞瞄著他脖子裡的花紋,眼神中有忐忑,但那雙手還是牢牢地推著窗戶,沒有後退,「衛兵們都說玫瑰是邪惡的,可我知道你……對的,我知道你,你是西奧多對不對?我在報紙上看見過你的消息,你是蘭斯洛特的朋友。」

  想起來了。

  唐措看過吉伯特先生為塞西莉亞帶回的信,塞西莉亞是喜歡蘭斯洛特的,所以她一直在托人打聽蘭斯洛特的消息。

  「你、你進來吧。」塞西莉亞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將唐措請進了屋,給他端上熱水和食物,又細心地問他是否需要包紮。

  唐措拒絕了包紮的提議,目光落在盤中的麵包上。

  九十九個連環任務的第一個,「塞西莉亞的麵包店」,任務很簡單,就是給客人送麵包。跟眼前這個一模一樣的,噴香鬆軟的白麵包。

  「你嘗一嘗吧,這是我自己做的,今天還沒有人嘗過呢。」塞西莉亞見他盯著麵包,不禁把裝麵包的盤子往前推了推。

  她的語氣很是失落,也有對未來濃濃的擔憂。唐措忽然想到什麼,沒多猶豫,直接拿起了一個,而就在他的手剛剛觸碰到麵包時——

  「叮!」

  「恭喜玩家觸發支線任務——塞西莉亞的麵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