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神靈之書(十)

  唐措和靳丞的出手,已經導致劇情偏離了原有的走向。

  烏鴉先生氣得直掉毛,想要給他們一點教訓,但怎麼想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於是陷入苦惱。

  埃德溫和黑帽子,一喜一憂。

  埃德溫很高興能見到自己的弟弟,見他如此神勇地砍斷了大主教一條胳膊,眼裡更是流露出「吾家有弟初長成」的欣慰。

  黑帽子則滿臉沉凝,一開口,嗓音沙啞,「你們非要來阻攔我嗎?」

  靳丞笑了,箭尖下移指向他手中空了的玻璃瓶,「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裡面的東西應該是我們這兒搶過去的吧,還用得順手嗎?」

  黑帽子:「你想怎麼樣?」

  靳丞:「不怎麼樣,只問你討點利息。」

  兩人說話間,紅石廣場上的其他人可沒閒著。戰鬥還在繼續,魔法陣還在進一步覺醒。埃德溫重新站直了身子,擋住玫瑰教派的反擊,隨即叮囑唐措:「西奧多,毀掉魔法陣,快!」

  裁決之劍是最適合用來毀陣的武器,因為它有裁決聖輝。

  唐措也不含糊,有了上一次在陵墓里的經驗,他直接劃破掌心,將鮮血塗抹於劍身,而後朝著腳下的魔法陣一劍刺下。

  裁決聖輝於瞬間暴漲,灌入地底。繪製著陣紋的磚石出現幾條細小的裂縫,玫瑰以極快地速度向四周退去,一方面是被裁決聖輝震退,另一方面,也有臣服於唐措的意思。

  這意思準確地傳達到了唐措的心裡,他知道路易十四對西奧多的同化可能越來越嚴重了。好在有裁決聖輝打掩護,不至於直接暴露。

  速戰速決。

  唐措下了決定,聖輝再次暴漲。跟隨埃德溫的騎士們眼見毀陣有望,連忙過來替他打掩護,然而就在這時,身穿黑甲的玫瑰教派執法隊突然登場。

  「鐺!」

  「鐺!」

  黑甲對銀甲,埃德溫帶到紅石廣場的人手有限,猝不及防間直接被對方攔下。另有五名黑甲騎士朝著唐措攻去。

  唐措當機立斷,一張卡牌【雨水】拋出,半徑五米內,敵方防禦減半。這也是這張卡牌的最後一次使用,用完立即報廢。

  但防禦減半不是攻擊力減半,唐措不得不拔劍對敵,以一敵五,仍不落下風。

  完整版的裁決之劍,再加上羅傑里德教導的魔法,真的很強。

  那廂靳丞也跟黑帽子交上了手。

  黑帽子已經灌了藥,可藥效發揮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他不得不護著那個NPC,以防被靳丞劫持,可靳丞哪是那麼好防的?

  在這麼快節奏的、處處藏著危險的戰場上,靳丞又是個近戰、遠攻皆可的弓箭手,根本防無可防。黑帽子咬咬牙,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件道具——金鐘罩。

  一個流轉著金色符文的透明罩子,直接將NPC罩住,他出不來,別人也進不去。

  「你倒是考慮周全。」靳丞沒有費力去打罩子,一道分裂箭直取黑帽子的腦袋。

  黑帽子論起武力值,遠不是靳丞的對手,哪怕用上道具都讓自己狼狽萬分,只能在躲避間,費力大喊:「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我現在做的事根本不會影響到你們,你們有什麼要求——」

  黑帽子又一個滾地,急忙想爬起身來,卻見靳丞的彎刀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黑帽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喘著氣道:「我們可以談。」

  靳丞微笑,「談什麼?你有什麼能給我的?」

  黑帽子:「林硯東。寬恕火種是他給我的,我能夠再進這個副本也有他的幫忙。九號樂章也是從他那裡拿的。」

  前後不過五秒,黑帽子把林硯東賣了個乾乾淨淨。

  靳丞:「他的目的?」

  黑帽子:「重建永夜城。」

  靳丞:「你信?」

  黑帽子:「他選擇了你當他的合作對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靳丞知道黑帽子指的是十一號樂章和六號樂章的事情,一份用在東十字街安全區,一份用來解除自殺禁令,其中或多或少都有林硯東的幫忙。

  林硯東完全可以想辦法奪過來自己使用,但他卻甘居幕後,讓給了靳丞。

  光從表面看,林硯東的目的確實符合黑帽子的說辭。他想重建永夜城,建一個更好的永夜城,因此他會找靳丞合作。

  可他越表現得光風霽月,靳丞就越對他心生提防。看黑帽子的神色,他也是不怎麼信的。

  「你的目的?」靳丞再問。

  「報仇。」黑帽子答。

  兩人一對一答,速度極快,全程用時不超過一分鐘。玫瑰教派的人根本還來不及近身,倒是魔法陣里長出來的那些藤蔓對靳丞情有獨鍾。

  他抽身斬斷纏繞上肩膀的藤蔓,再以音波震碎四周的玫瑰花朵,餘光卻還瞥著黑帽子,「怎麼報?」

  黑帽子:「把他喚醒,再殺了他。那瓶藥就是清醒藥劑。」

  靳丞挑眉,這倒是很絕。

  進了清業程序的玩家已經喪失了自身意志,等投了胎,那就徹底與過去沒有了關聯。黑帽子到底有什麼仇家,讓他恨得追到副本來把他喚醒,再親手殺死?挖墳鞭屍也不過如此。

  黑帽子透過靳丞的眼神,看出了他的意思。此時靳丞忙著對付魔法陣,暫時放鬆了對他的鉗制,可他忽然不想逃了。

  拋出道具阻擋住一個殺過來的黑甲騎士,黑帽子深吸一口氣,往靳丞那邊後退了一步,與他背對背。

  他沉聲道:「他是個連環殺人犯。全家就我一個活了下來,那年我十五歲,我又用了整整十五年來找他。」

  找不到的犯人,誰也不知道他其實早死了。

  等到黑帽子也死了,進入永夜城,他以為自己得到了第二次報仇的機會。別人進永夜城,或多或少心生恐懼,只有他,滿心歡喜。

  可他始終遲了一步,因為那人早就進入了清業程序。

  冤屈無處申訴,憤怒無處發泄,數年奔忙到頭來全是一場空,那種無力感,黑帽子不想再體會第三遍。

  「我一定要親手殺他。」黑帽子咬牙切齒。

  冤有頭債有主,靳丞不對別人的仇恨做什麼評價。如果他也有這麼一個仇人,恐怕會比黑帽子更執著。

  但一碼事歸一碼事,靳丞心裡永遠門兒清。

  「你報仇是你的事,我想你也不需要我的同情。」靳丞咔噠一聲將彎刀重新組裝成弓箭,一套行雲流水的連珠箭出手,唰唰唰清出一片空地來。

  轉身,箭尖再次對準了黑帽子。

  「蒼白之心、黑龍麟、德拉克寶石這三樣本來就是我跟唐措的東西,我給你是給,你強拿是搶,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黑帽子攥緊拳頭,「你究竟想要什麼?」

  靳丞:「林硯東為什麼帶言業進這個副本?」

  黑帽子:「我都跟你說了是為了重建永夜城,其他我真的不知道!」

  靳丞:「叮咚,回答錯誤。」

  話音剛落,靳丞的箭就朝著黑帽子的面門直射而來。他偏頭,耳朵都差點被打掉。

  黑帽子覺得靳丞根本就是在耍他,恰在這時,金鐘罩那邊突然傳來急促的拍打聲。兩人齊齊偏頭去看,只見裡頭的人已經換了一個樣子,正滿面驚慌地瘋狂拍打罩子,大喊:「放我出來!快放我出來!」

  靳丞微微眯起眼,這個人……雖然滿臉驚慌,不似作假,可眼底的陰狠也不是假的。驚慌只是表象。

  「你、該、死!」黑帽子一見他就瘋了,不顧一切地撲過去,連靳丞還拿箭尖指著他都再顧不上。

  前方是魔法光芒璀璨,戰場上刀劍無眼,可他絲毫不停,甚至都不肯分出一絲心神來防禦。

  靳丞持弓的手頓了頓,沒有阻攔。

  震天的喊殺聲中,敵我雙方看著黑帽子的神情無不愕然。這個人是怎麼了?他這麼橫衝直撞,是不要命了嗎?

  被靳丞清除的藤蔓再次從魔法陣陣紋中長出,纏繞住他的手腳,開出鮮紅的花。它們拉著他,可黑帽子還在向前跑,直至把所有的藤蔓繃直、再硬生生掙斷。

  尖刺劃破皮膚,黑帽子渾身浴血,喘著粗氣幾度踉蹌,終於來到了金鐘罩前。他雙手扒在透明罩子上留下兩個血手印,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

  「十五年前,烏目山湖畔別墅,一家四口。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奶奶和小妹妹,你還記得嗎?」

  「那天是我的生日。」

  「你給我送的生日禮物,我永生難忘。」

  鮮血流進眼睛裡,讓黑帽子感到一陣刺痛,流下眼淚來。他咬牙忍住,一字一頓道:「他們遭受的痛苦,我要讓你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聞言,那人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真正的懼怕,跌坐在地。

  此時,玫瑰教派的大範圍魔法攻擊終於來了,各系的魔法如同現世的重火力覆蓋,沒有防禦能力的只能瞬間斃命。

  驚慌四起,因為埃德溫的到來而燃起的希望之火,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魔法陣的光芒也愈來愈盛,玫瑰除之不淨,花瓣的紅從原來的正紅,逐漸向暗紅過渡,就像飽食了鮮血。空間不穩,周遭的景象變了又變,不知回到了多少年前的約克郡,哀嚎遍野、荒草叢生,舉目四望——那些最早被魔法陣吞噬了靈魂的少男少女們,竟都已變成了累累白骨,散了架掉落在荒草與玫瑰的海洋里。

  眼看魔法轟炸即將落地,這一波過後,魔法陣可能就會徹底成型。唐措拼著受傷,硬碰硬打退還剩下的兩個黑甲騎士,再次將裁決之劍刺入魔法陣。

  鮮血從他的掌心、肩膀處的傷口滲出,不斷順著劍身滲入陣紋。與此同時,聖光護盾被激發,擋在了唐措的頭頂。

  「轟——」各系的高階魔法呈掃蕩之姿。

  唐措想起埃德溫,霍然轉頭,只見埃德溫閉目站著,持劍的手自然垂在身側,似暴風雨中的一頁孤舟,明明身形不是很高大,卻能給人心靈寧靜之感。

  魔法壓下,埃德溫睜眼,銀白的長髮隨風飄揚,他隨即做了一個向天托舉長劍的動作,像是在對天獻祭。

  這短短的動作發生在轉瞬之間。

  所有人驚詫地看著那五顏六色的魔法洪流忽然從中破開,露出了高天的明月。月光灑在埃德溫的劍上,他手腕微動,那月光便化作殺意在銀亮的劍身上一閃而過。

  「獻給阿爾忒彌斯。」伊索出現在唐措身側,低聲念出了劍招的名字。

  唐措隱約知道,阿爾忒彌斯是傳說中月神的名字。埃德溫將自己獻給月神,以此來換取月神的力量,將一切邪惡蕩平。

  所有的魔法攻擊都消失了,被埃德溫奮力斬下的一劍,滌盪得乾乾淨淨。

  可埃德溫本人亦一個踉蹌,往後倒去。

  伊索大步上前,接住了倒下的埃德溫。唐措沒動,撤了聖光護盾,用力咬破舌尖,將全部力量都注入裁決之劍,「給我破!」

  裁決之劍發出劍鳴。

  似是在呼應主人的心愿,耀眼的聖輝沿著魔法陣陣紋一路向前,勢如破竹。所到之處,玫瑰紛紛退散,刻著陣紋的磚石亦被碾成粉碎。

  在眾人眼中,一道光暈以唐措為中心擴散至整個紅石廣場,甚至有橫掃約克郡之勢。

  魔法陣終於破了。

  玫瑰教派見勢不妙,剩餘人員紛紛撤退。伊索卻在這時忽然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略略抬手,夜幕中便又出現一隊十二名黑甲騎士。

  眾人皆驚,以為此次在劫難逃,而玫瑰教派的人則喜出望外,撤退的步伐稍緩,隱隱有殺回來的趨勢。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伊索一聲令下,這十二位黑甲騎士瞬間倒戈,沖入玫瑰教派撤退的人群中,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直至這些人全部倒下,就連少數逃跑的那幾個都被追上去殺死,眾人還愣愣地沒緩過神來。

  唐措倒是不驚奇。在知道了伊索的真實身份後,他就知道伊索從未真正站在哪一邊,因為他不可能以人類的立場為人類思考問題。

  他恨神靈。

  也恨人類。

  慘叫聲喚回了大家的思緒,那聲音里包含著太多的痛苦,光是聽著就叫人頭皮發麻。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黑帽子已經撤了金鐘罩,正屈膝跪地,用匕首刺進了兇手的眼睛。

  「嘶……」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昏倒在伊索懷裡的埃德溫也有了動靜,他的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他是側著倒下的,臉正好朝著唐措的方向。

  他睜眼,唐措抬頭,四目相對。

  唐措呼吸一滯,整個人僵在原地,不得動彈。

  作壁上觀的烏鴉先生突然怪叫起來,但他似乎太激動了,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上下撲騰,又瘋又癲。

  黑帽子聞聲看過來,在觸及到埃德溫的眼神時,驚得他瞪大眼睛。

  就是這個眼神!

  就是他!

  上一次也是這樣!

  黑帽子想起來了,當初言業一直抱著她的水晶球在占卜,因為損耗太大整個人變得非常虛弱。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冒險去喝混有時光魔力的井水,試圖改造自己,讓自己變強。

  他不知道她在占卜什麼,他試探過,但什麼都沒試探出來。直到某個時刻,言業突然吐血昏迷,似是占卜到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黑帽子急忙去叫林硯東,卻見林硯東面露狂喜。哪怕只有一瞬,黑帽子還是看到了。緊接著,他順著林硯東的視線望出去,就像今天一樣,看到了埃德溫的眼神。

  那真是一個冷漠又悲憫的眼神,儘管這兩個詞很矛盾,但黑帽子就是這種感覺。

  明明是如此深刻的感覺,他為什麼忘了呢?

  記憶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樣。

  黑帽子越想越心驚,短短几秒,背上就出了一片冷汗。冷漠又悲憫,這形容詞聽起來像是在形容誰?

  是高高在上的神。

  作者有話要說:

  烏鴉先生:啊啊啊啊啊啊!瘋狂打call!!!

  以及黑帽子就是在報私仇啦,他這條線應該叫追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