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裁決之劍(六)

  唐措泡完澡坐在客房吃早餐時,靳丞就在旁邊彈琴。他坐在了窗沿上,琴聲舒緩悠揚,撫慰著唐措緊繃了一夜的神經,也吸引著路過的人們抬頭張望。

  窗外就是叢生的月季,迎著朝陽開得正盛。早晨還有微風,偶爾有一兩片花瓣飄進來,掉在唐措的餐盤。

  唐措也沒把花瓣撥開,自顧自將最後一口荷包蛋塞進嘴裡,舔去嘴角沾到的一點點流心蛋黃,而後放下刀叉,換一個舒服的姿勢在扶手椅上癱一會兒。

  靳丞偏頭看到他那懶洋洋的樣子,不由勾起嘴角,跟他聊起了副本的事情。

  「我見到路易十四了,很強。不過那是在魔法秘境裡,他的實力應該沒有被全部還原,總體上比肖童要弱一些。」唐措說。

  當初唐措在肖童手底下走了三分鐘,如今更強大的唐措要殺死比肖童弱一些的路易十四,依舊很難,勝率不足10%。

  靳丞略作思忖,道:「角色扮演副本,系統不會給你安排一個完全無法戰勝的對手。再等等,或許羅傑里德還有話要說。」

  唐措點點頭,表示贊同。

  「你呢?」

  「才99個點,你要看嗎?」

  靳丞聳聳肩,信仰之力真的不好收集,你得真的觸動到聽眾的心,跟他們產生靈魂上的共鳴,讓他們發自內心地對詩歌中傳唱的英雄人物產生崇敬之情。當然,靳丞在實驗過後發現,如果是單純的崇拜蘭斯洛特本人也可以。

  對英雄的崇敬和對偶像的狂熱,雖不能相比,但都是信仰的一種。那99點信仰之力,靠得就多半是蘭斯洛特的影響力。

  「我寫的那些曲子,蒲公英的小傢伙們基本都會唱了。我給他們每人配了個三角鐵,走街串巷地去唱,如果能帶回一個小夥伴加入我的唱詩班,就額外獎勵十顆來自小風車海港的漂亮糖果。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

  蒲公英是西西里特大陸的福利院,也叫做「流浪者之家」,裡面不僅有孤兒,還收容無家可歸的人。

  靳丞想得很明白,靠他一個人,七天,集齊一萬點信仰之力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音樂雖然有感染人心的魔力,但演唱者、地點都很重要,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於是他把目光瞄準了小孩子。

  小孩子純潔無辜,他們有這世上最乾淨最真的聲音,能更輕易地打動人心。靳丞便仿照唱詩班的形式召集了一批孩子,給他們講故事,教他們唱歌,再借他們的口傳播出去。

  事情進展順利,還要多虧青藤同盟。

  靳丞譜好曲子後,就去了青藤同盟辦事處。羅傑里德已經打過招呼,所以他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幫助。由青藤同盟出面與蒲公英的管事溝通,也省了他很多力氣。

  再者,青藤同盟財大氣粗,不僅能提供漂亮糖果和三角鐵,還能協助他準備最後的公演。他打算在第七天,也就是最後一天,於城中心的春日廣場舉行公演。

  至於宣傳方面,靳丞借用了羅傑里德的大名。

  青藤同盟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從上至下,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只要他們知道了,就相當於大半個都城的人都知道了。

  靳丞再適當透露給他們「監察者閣下也會到場」的消息,相信會吸引一大批的人,甚至會有貴族到場。

  當然,這事是靳丞瞞著羅傑里德乾的,先斬後奏,羅傑里德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除此之外,靳丞還給其他的吟遊詩人發去了邀請函,並附上樂譜。要搞就要搞大一點的,一萬點信仰之力必須在第七天搞定。

  「能有這個榮幸邀請你觀看我的演出嗎?」靳丞笑著跟唐措打趣。

  「如果趕得及的話。」唐措認真作答。他確實挺想去看靳丞的演出,他知道靳丞慣會搞這些東西,作為男朋友,他該去捧場。

  順便看看他又出去撩了多少人。

  靳丞被他的態度取悅到了,指尖換了個節奏,撥弄出輕快的旋律。他也很喜歡這樣的早晨,溫和寧靜,陽光普照。

  百花王國真的是個宜居的國度,如果他和唐措能一直住在這裡,倒是很不錯。他這樣想著。

  試煉繼續。

  唐措睡了幾個小時就起來了,借用羅傑里德的書房畫了戰場的示意圖,開始規劃最佳的進攻路線。

  「磨刀計劃」進入後半段,他不打算在小怪上消耗太多。還剩三天,他有兩天的時間熟悉路易十四的戰鬥路數,最後一天必須取勝。

  傍晚,靳丞外出歸來,唐措正想跟他這位行家探討一下戰場的情況,還沒說幾句話,便聽樓下有客造訪。

  唐措隱約聽到公爵閣下的字眼,很快,來客出現在書房門口。

  百花王國白騎士家族,艾德溫公爵閣下,西奧多的哥哥。那一頭及腰的銀白色長髮很好認,用一根墨綠色的絲絨帶子松松繫著,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溫潤如水。

  他的臉與西奧多也有七分像,但西奧多偏周正英氣,他卻似被月光眷顧,更顯矜貴。

  「西奧多。」艾德溫的聲音也比西奧多更顯親和。

  「哥哥。」唐措從書桌後走出來。他沒想到艾德溫會親自來這裡,但仔細一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隨即又為艾德溫介紹了靳丞,靳丞跟他打過招呼,便識趣退下。

  艾德溫此行主要是為了裁決之劍。

  家族的傳承寶劍事關重大,艾德溫親自看過之後,眉頭微微蹙起,道:「沒有明顯的硬傷,可能是能量溢散的問題。每把劍都有自己的能量場,時間久了或遭受了什麼嚴重擊打就有可能不穩,造成能量溢散,使得劍的威力大打折扣。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問題?」

  唐措:「在路易十四的陵墓里,我用裁決之劍毀了他的魔法陣。」

  路易十四,一個完美的背鍋俠。

  不過這也不算冤枉他,此時的裁決之劍本該是好的,但唐措手裡這把是他從故事的最後,已經死去的西奧多手裡拿來的。劍的破損一定與西奧多的死有關,西奧多的死又與玫瑰教派有關,所以算來算去還是路易十四的鍋。

  艾德溫不疑有他,「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等你明天從秘境歸來,我便請百花王國最好的鑄劍師出手幫你修復。恰好我機緣巧合得到了一塊星空石,加進去或許能讓裁決之劍變得更強。」

  唐措心中微動,「謝謝哥哥。」

  艾德溫隨即又拿出一卷羊皮紙遞給他,「我還聽羅傑里德叔叔說了劍技的事情,這個東西也是時候給你了。裁決之劍神聖又霸道,其實並不適合白騎士家族的精妙劍技,你看看這個,或許對你有幫助。」

  唐措接過,以沉默來掩蓋內心的波瀾——艾德溫,出場僅十分鐘,已榮獲年度好哥哥頭銜。

  「記住,西奧多。無論你做什麼,在哪裡,永遠以自己的安全為重。」艾德溫拍拍唐措的肩,語氣溫和但堅定,「哥哥在家裡等你。」

  「好的,哥哥。」唐措這聲「哥哥」,喊得情真意切。

  兄弟倆又聊了會兒家常,多是關於白騎士家族的事情,唐措什麼都不知道,便只以簡單的「嗯」、「是嗎」、「知道了」作答。好在西奧多本就不是多話的性格,艾德溫也只是笑笑,感嘆他還和小時候一樣。

  末了,艾德溫忽然問:「你又見到了伊索?」

  「是,他似乎認識哥哥?」唐措記得,初次見面時伊索說過他和艾德溫的眼神很像。

  「我在北地求學時曾與他打過交道,那時他還沒有被稱為反叛者伊索。很少有人知道,伊索的志向是當一位醫生,他雖然喜怒無常,但不是濫殺的人。」

  唐措知道,《風吟之歌》時伊索化名為艾伯特醫生潛伏在法蘭公國。那時候他的風評很好,人人都說艾伯特醫生是位善良的好人。

  否則巴茲不一定會跟他走。

  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伊索?

  唐措忽然生出一絲好奇。

  艾德溫事務繁忙,待不了多久便要離開。下樓時,兩人在客廳遇到了羅傑里德和靳丞,他們正在商討三天後的公演。

  「羅傑里德叔叔。」艾德溫的口吻,是晚輩對長輩的口吻。

  羅傑里德拿起一旁的帽子站起,道:「你要去王宮見你姑姑嗎?我跟你一起。」

  「好。」艾德溫回頭又叮囑了唐措一句「注意安全」,再跟靳丞點點頭,甚至對替他們開門的老威廉致以微笑,這才出了門。

  老威廉目送兩人離開,驀地嘆了口氣。

  唐措有點在意艾德溫和羅傑里德的關係,但他可是艾德溫的親弟弟,不該不知道。好在靳丞是個神奇的人,他非常自如地跟老威廉聊起了八卦。

  「羅傑里德閣下打算一直不娶妻嗎?」他問。

  「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老威廉搖頭,非常苦惱但又無可奈何,「別看我家老爺總是冷著臉,可他是非常受歡迎的。可愛的小姐們就算看在查理二世的面子上,也會想要與我家老爺說一會兒話。」

  唐措從這隻言片語中大概推斷出了八卦的內容,隨後靳丞也證實了它。他這幾天混跡街頭,聽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現任王后是艾德溫和西奧多的親姑姑,也是羅傑里德的青梅竹馬。羅傑里德是某個小公國的貴族後裔,但比起百花王國的白騎士家族來說,還是很低微。據說原本要嫁進王室的應該是你們倆中的一個,可你們都是男的,所以只能從旁支找人。那位姑姑比國王大了幾歲,已經是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聞言,唐措又想起《精靈之森》時遇到的青藤同盟其他辦事處的人。想要當羅傑里德學生的大有人在,羅傑里德最終選中了他,現在看來並非全因天賦。

  回頭看看時間,還沒到六點。在等待羅傑里德歸來開啟秘境的這段時間裡,他可以先鑽研一下好哥哥給的羊皮卷。

  打開一看,裡頭寫的果然是劍技。

  永夜城內,D區,林硯東正面臨抉擇。

  「你選吧。選他,還是選你自己。要是選他,你就自斷一臂,塗上這個毒藥,斷臂永不再生。要是選你自己,我就讓他自殺,徹底死亡。」

  經典選題,永不過時。

  林硯東微微喘著氣,捂著心口,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此處是D區邊緣處的一個隱蔽庫房,他來這裡赴約,就見到了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言業,以及被綁著的堵住嘴的苗七。

  他猜到了言業,但沒猜到言業竟還能對他造成傷害,這四年,看來她真的恨他。

  「你的毒藥,是從疫苗研究所來的?」林硯東在來之前,已經把坐牢期間永夜城發生的事情都打聽清楚。

  「是啊。」到了此刻,言業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可他們還是治不好我的衰老,我活著,每天都像在受刑。你救了我,要我感恩戴德,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變成這樣本來就是因為你。」

  她說得咬牙切齒。

  林硯東沉默數秒,「你有沒有想過,我並沒有逼你感恩戴德。我請你做事,是請,不是脅迫,你完全可以拒絕。」

  「你現在這麼說,不覺得太晚了嗎?當初要不是你帶我進那個副本,我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是因為你!」

  「是你自願進去的。」

  林硯東說著,終於微微蹙眉。他直視著言業的臉,雖然有黑袍阻隔,但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還是牢牢捕捉到了言業的眼睛。

  「那個所謂的時光之井的水,我提醒過你不要喝,是你自己無法抵擋誘惑,一意孤行。」

  言業語塞,進而歇斯底里。她捂著自己的臉,似乎想起了痛苦的回憶,發出令人抓狂的尖叫。

  叫著叫著,那聲音又變成了笑聲。笑聲越來越低,她又抬起頭來,眼神中一片清明,「你以為我會被你三言兩語就刺激得失去理智嗎?做選擇的時候到了,林硯東,你逃不過。」

  聞言,被綁著的苗七瘋狂掙扎,「嗚、嗚嗚」地拼命給林硯東使眼色,想要讓他馬上離開。可林硯東只看了他一眼,便果斷移開視線。

  他深吸一口氣,神色還算平靜。

  言業繼續說:「不要以為找些冠冕堂皇的藉口,就可以騙過所有人,甚至騙過你自己。林硯東,雖然深紅的事情你沒有插手,但你事先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嗎?你一直這樣,自以為躲在幕後,就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你這樣的人,最虛偽。」

  頓了頓,她又好像才想起什麼,「我忽然想起來,你跟肖童當年分道揚鑣,就是為了一個選擇題,對嗎?」

  「你現在選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老是忘記自殺禁令已經解除了的事情orz

  所以言業給的選項之一,是讓苗七自殺死亡,而不是自殺之後變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