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趣的賊喊捉賊

  餘生厚想不到,韓伯庭會突然來這一手,他當場把人群圍上來看熱鬧的場面攪亂了,同時也將大家聽自己說到工地發生嚴重的盜竊案應該有的嚴肅氣氛攪沒了,他瞪著眼睛不知所措。

  韓伯庭等大傢伙兒笑完,他立即斂容,又儼然是個正人君子說:「老余,你首先要明白,工地丟東西,這不是什麼好事,我在這裡當工長,你喊山一樣喊,傳出去,給我造成多壞的影響啊,你想沒想?」他又這樣倒打一耙,把餘生厚打懵了。

  韓伯庭接著說:「再換句話說,真要是內部人,工地上的小偷乾的,你這樣一喊,是不是能打草驚蛇?不等保衛處來人查,小偷早跑了。你不管不顧,也不和我當工長的說一聲,咱倆一塊兒商量商量,怎麼抓小偷。你來了先喊,好像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你既然是願意這樣喊,讓別人都知道,我配合你,也和你一樣喊,咱倆就大張旗鼓地一起喊!老余,我不光和你一樣喊,還敲鑼伴奏:嘡!『工地招賊了!』嘡!『工地招賊了!』」

  韓伯庭笑嘻嘻的,他一邊裝京劇演員走台步在人群中間轉了一圈,一邊惟妙惟肖地模仿敲鑼說,「嘡!我這不是街頭藝人賣藝,這鑼聲一響,找大傢伙兒收錢,咱這是……不花錢,讓你們在這裡看熱鬧。我算是個業餘演員,給大傢伙兒表演一個逮小偷的小品,就一句台詞,一個人敲鑼喊:『工地招賊了。』我開始表演:嘡!『工地招賊了!』嘡!『工地招賊了!』嘡!嘡嘡!」隨著「嘡嘡」敲響鑼的兩聲尾音拖長,這位低下頭比劃使勁敲鑼喊的表演者,他握拳比劃拎著鑼的左手和比劃握著鑼槌敲鑼的右手湊到一塊兒,一起哆嗦一陣,是比劃把鑼敲得顫動不止,餘音裊裊,這時候他再抬起頭來嬉皮笑臉地朝眾人大喊一聲:「工地招賊了!」這樣模仿人敲鑼喊的滑稽可笑的樣子,可把熱衷於看熱鬧的一群人逗得笑死了。

  人群里唯獨想捉小偷的那個人不笑,他左右顧盼地一看,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里亂騰起來,這裡好像是在演吸引人看的一出鬧劇,他覺得自己不苟言笑的樣子在劇中成了被眾人取笑的對象,不禁氣憤地說:「豈有此理!」

  他說完,雙手使勁推開面前的幾個人,擠出人群。他邊走邊扭臉看一眼人群里那個裝業餘演員表演小品的表演者,心想你在這裡表演敲鑼喊吧,我去問看門的小皮子。

  在看門人小屋裡的小皮子,他嚇得戰戰兢兢的,正從敞開一點的門縫中往外窺視院裡的人群。他看見餘生厚從亂鬨鬨的人群里走出來,趕緊插上門,坐到床沿上,雙腳利索地蹬掉鬆緊口黑面布鞋,躺下拽開棉被蒙住頭裝睡。

  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聽見可怕的砰砰砰敲門聲,心情萬分緊張地屏住氣聽了一會兒,沒有人走過來敲門。他又把頭露出來聽,掀開被子坐起來聽,只是聽見院裡人群亂鬨鬨的嘈雜聲離著近了。他又穿鞋下地,從門縫裡往外一看,院裡看熱鬧的人群本來是聚集在約三十米遠的沙子堆北邊,現在人群來到沙子堆與石子堆之間的路上,離著看門人的小屋也就有二十米遠。他嚇得兩腿發軟,差點一屁股坐在門口。

  昨天中午,韓伯庭走進看門人的小屋裡,他說讓小皮子給幫忙,小皮子聽了驚恐地說:「我看門,你讓我偷……」

  「你不看門,我還不找你。」韓伯庭掄起拳頭威脅他,「你干不干?」

  小皮子正坐在矮桌旁的小板凳上吃飯,他害怕挨打,雙手抱住頭回答:「我不敢。」

  韓伯庭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腳,踢得他和小板凳一塊兒倒在地上說:「你想不幹活兒掙錢,我不讓你在這裡看門了,攆你走!」

  小皮子坐在磚地上,他仰起臉看見韓伯庭又掄起拳頭,邊向後挪動屁股邊央求地說:「你先別揍我,讓我想想。」

  韓伯庭俯下身子,他的拳頭變成巴掌,不輕不重地拍一下小皮子的後腦勺說:「你在沂蒙山區的窮山溝里,從小長了一個吃窩頭、啃煎餅的腦袋,吃了有什麼營養供你腦子裡能想啊?你是豬腦子,除了認吃,你還想什麼?想著明天早晨天不亮,你倆行動。完事,我請你倆吃一頓油條,一人給一盒好煙。」他扔給小皮子一支「將軍」牌煙,自己叼上一支,掏出打火機點菸。小皮子受寵若驚,他忙在地上撿起來菸捲叼上,韓伯庭給他點上了火。

  韓伯庭知道只要有人一問小皮子,這小子准露餡兒,所以,他急忙追上餘生厚,毫不猶豫地從後面一把揪住他的棉襖和外罩的領子,不讓他往前走。

  餘生厚急轉身用胳膊肘往後搗韓伯庭的胳膊,雙手又伸到脖子後面去掰開他的手,由於他這樣使不上多大的勁兒,弄不開揪住他棉襖和外罩領子的那隻手。

  看熱鬧的人群又陸續圍上來,沒有人向著明顯是欺負人的韓伯庭,也沒有人向著被他欺負的餘生厚,只不過一般人都喜歡看熱鬧,大家全拭目以待地看著韓伯庭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幾乎全是男人的人群里有一個穿著藕荷色呢子外套的中年女人,她是機械工張翠花,從人群里出來打報不平說:「大韓,這不是我說你,你仗著塊頭大,和老鷹抓小雞一樣,揪住老余不放。」她拉開氣呼呼的兩人,忍不住伸手指一下韓伯庭,「你太欺負人了!」

  韓伯庭乖巧地低下頭,故意使張翠花伸出的手指頭觸到他的臉,嬉皮笑臉地說:「翠花一碰我,我高興了。」他說完裝著害怕挨打的樣子,朝大門方向快走了兩三步,擋住餘生厚的去路。

  張翠花追上去要捶韓伯庭的肩膀,韓伯庭伸出右手招架時順勢抓住張翠花的右拳,接著他轉身上前跨一步,又用左手從後背上摟住她的左肩,一下變成兩人一起擋在餘生厚的面前。餘生厚先摸了摸被勒疼的脖子,雙手又伸到後腦勺下面整了整棉襖和外罩的領子,他垂下手,要繞過擋在面前的這一男一女,這時聽見馬廣駒在人群里說話,扭臉看了他一眼。

  馬廣駒經常抽到韓伯庭給他的好煙,他得到人家的好處,說不上是有意,但多少是有點投其所好,他開玩笑地說:「大韓,你這樣摟著翠花,是跳三步,還是跳兩步啊?」

  這等於是提醒了韓伯庭,他馬上隨機應變地說:「一男一女這樣摟著跳舞,跳幾步也高興啊!」他左手從後背上摟住張翠花的左肩膀頭,右手抓住她的右手往右伸出去,對她連推帶拽,兩人的身子像跳舞一樣一起往左右移動腳步時,看熱鬧的人群里有人起鬨:「看跳舞嘍!」

  一個名叫吉旺的民工喊完,他和幾個民工推推搡搡地往前擠到猶豫不定的餘生厚,餘生厚嫌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髒,轉身後退了兩步,又被身後往前擠的幾個民工碰到,接著轉身一看,似乎才看見韓伯庭摟著張翠花在人群里跳舞的情景,不禁目瞪口呆。

  幾乎所有的民工都趕來看熱鬧,工地沒有人幹活了。因為是在院裡隆起的沙子堆與石子堆之間三四米寬的路上,這裡僅能開過去卸沙子、卸石子的卡車,大約有七八十個人圍觀,陷腳的沙子堆上不能站人,硬實的石子堆上高高低低站了少數人,多數人是在路上團團圍住跳舞的兩人看熱鬧,人群里有點擁擠不堪。

  韓伯庭興高采烈地邊跳舞邊說:「老余,我和翠花這樣摟著跳舞,可比和你吵架有意思啊!」韓伯庭繼續進行他混淆視聽的即興跳舞表演,餘生厚也繼續被蒙在鼓裡看傻眼了。

  韓伯庭是要利用看熱鬧的人群來配合他,阻止住餘生厚去問看門人,所以,他賣力地進行逗樂兒表演吸引大伙兒看熱鬧時,一邊對張翠花又推又拽,使兩人像跳舞一樣向左右移動了腳步,一邊嬉皮笑臉地從嘴裡發出模仿給跳舞伴奏的「嘣嚓嚓、嘣嚓嚓」的音樂聲,這把看熱鬧的人群逗得哈哈大笑。

  張翠花是哭笑不得,她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不配合硬要和她跳舞的這位男士,一邊抬起左胳膊使勁掙脫著,一邊回頭朝韓伯庭嚷嚷說:「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韓伯庭是緊貼在張翠花的身後,他右手拽不動她伸直的右胳膊,左手便推一下她的左肩膀頭,這使兩人一起向右移動了腳步的同時,大家看見他隨著嘴裡發出模仿給跳舞伴奏的兩聲「嘣嚓嚓」的音樂聲,頭猛往右一扭——他那張逗人笑的大圓臉往右看,同一剎那,兩人的身子是一起向右移動了兩步;左手拽不動她的左胳膊呢,右手便抓著她的右手伸下來推一把她的腰,這使兩人隨著他嘴裡模仿給跳舞伴奏的這兩聲「嘣嚓嚓」,兩人的身子又一起向左移動了兩步;兩人的身子無論是一起往左往右移動腳步,他嘴裡只要是多一聲「嘣嚓嚓」,是多移動一步。

  兩人這樣動作不一致地一起跳舞,大概是跳交誼舞最笨拙難看而又最滑稽可笑的一對男女,看熱鬧的人群里頓時又爆發出一陣哄然大笑。

  看熱鬧的人群里細心的人能發現,韓伯庭邊跳舞邊從嘴裡發出模仿給跳舞伴奏的「嘣嚓嚓」的音樂聲是只往一個方向響了兩三聲,接著又往相反的方向響了兩三聲「嘣嚓嚓」,兩人這樣向左右移動腳步跳舞,是像移動的人牆擋在餘生厚的面前,使他眼看著跳舞的這兩人與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之間能過人的空兒縮小了又擴大,擴大了又縮小,他不能往前穿過人群。

  張翠花因為害臊,又感到很好笑,她身上使不出多大勁兒掙脫,是身不由己地成了韓伯庭的舞伴。

  兩人又一次一起向右移動了腳步,張翠花仍不配合硬要和她跳舞的這位男士,她一邊回頭看著他,一邊抬起左胳膊使勁掙脫著說:「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韓伯庭的左手一下從她左肩膀頭滑落下去,又及時伸到女人抬起來胳膊露出的胳肢窩下時,無意中在她穿著呢子外套和毛衣的胸脯上觸到一團柔軟的東西——是在他老婆平坦的胸上摸不到的胖女人的大奶子,順便摸了大奶子一把。

  張翠花被韓伯庭隔著衣服摸到乳房,她以為男人不是成心的,沒有在意,又被他那隻手摟住左肩膀頭時,抬起來左胳膊使勁掙脫著說:「你放開我!你放開我!」這給了當眾想占女人便宜的韓伯庭可乘之機,他那隻不老實的手從張翠花的左肩膀頭滑落下去,又及時伸到女人抬起來胳膊露出的胳肢窩下,繼續對她連推帶拽,跳舞一樣向右移動腳步時,順便又摸一把她的大奶子。

  這一次被摸,張翠花明顯覺察到這男人不良的企圖,她站住低頭一看,既吃驚,又害臊,使勁掙脫出右手,照他不老實的這隻手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問:「你的手往哪伸啊?」

  她扭臉瞪了韓伯庭一眼,便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又被他隔著衣服摸到乳房的胸上。圍觀的多數男人是瞪大眼睛看著跳舞停下來的這一對中年男女,人群里漸漸安靜下來。

  馬廣駒走到張翠花的面前說:「翠花,他和你跳舞,手還不老實,」他抬手指著自己的胸問:「他摸你這裡了?」說完撲哧一笑,他看一眼韓伯庭是這麼臉皮厚的大圓臉,又想笑。

  張翠花本想斥責韓伯庭,馬廣駒這一問,她感到難為情,不吭聲。馬廣駒打趣說:「大韓,我說你和翠花跳舞,越跳越高興,手往哪伸了?」

  韓伯庭在幾個男人的鬨笑聲中,他對自己剛才摟著張翠花跳舞,趁機偷摸這個胖娘們的大奶子,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老實地承認:「翠花,我和你跳舞,你不配合,我這麼一推一拽你,」他又像剛才,左手從後背上輕輕攬住張翠花的左肩膀頭,「你一亂動,有可能,讓我把手伸錯了地方,摸了你一下,對不起對不起!」他轉到張翠花的面前,給她鞠了一個躬。

  張翠花使勁拍他的肩膀一巴掌,罵他該死。在大家看來,張翠花這麼一打一罵,她對自己剛才被韓伯庭摸到乳房就算是黙認了。

  餘生厚可不知道,是他想捉住的那個小偷摟著平時和自己關係好的張翠花在跳舞,他老先生看著他倆這樣一起跳舞,心裡還酸溜溜的呢。再說,周圍人群里,大伙兒都熱衷於看熱鬧的那種勢派使餘生厚很難置身事外,因為平時他也喜歡湊熱鬧。

  這時候,餘生厚想插身到大伙兒當中,好像只能跟張翠花撘訕,於是,他擠過幾個人走到張翠花面前,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冒出一句:「翠花,你每一次找我要茶葉,我都給你吧?」

  張翠花笑嘻嘻地開玩笑說:「你不抽菸不喝酒,喝好茶,我不找你要,找誰要啊?」

  「你要,我給你,你對我得好一點吧?」

  「我對你,怎麼不好了?」

  餘生厚伸手指著站在張翠花身邊正察言觀色的韓伯庭,生氣地說:「我們倆現在鬧茅盾,你說你,和誰站在一塊兒?」

  餘生厚身後的幾個人以為他是氣糊塗了,他們紛紛擠到前面去看他臉上的表情。「翠花,老余吃醋了。」馬廣駒笑著說。張翠花好笑地看了看周圍人群里一張張笑嘻嘻的面孔,她略帶歉意地說:「老余,你沒看他人高馬大的,拽著我不放?」

  「老余,你吃醋,我把翠花還給你。」韓伯庭從後面猛推一下張翠花,使她往前趔趄了兩步,撞到餘生厚的身上。她站穩後,馬上走回去兩步,見韓伯庭是在原地縮著脖子表示害怕挨打,便使勁揪住他的耳朵問:「我讓你胡說!我是你什麼人,你還給誰啊?」

  韓伯庭乖乖地舉起來雙手求饒說:「張姐張姐,饒了我,我不說了!」

  張翠花鬆開手,她看到韓伯庭疼得齜牙咧嘴,他狼狽地揉了揉被揪疼的那隻耳朵,便朝馬廣駒、餘生厚等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