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小國孔雀,心懷不軌、陽奉陰違,屢犯我大漢虎威……今拜『武安侯』白起為征西將軍、『冠軍侯』項羽為鎮西將軍……絕此後患、以儆效尤!欽此!」
欽差手持帛制聖旨長身佇立於香桉上方,抑揚頓挫的高聲宣讀。💗😈 👤♦
香桉下方,白起親率朱雀軍區一眾高階將領,躬身聽旨。
「臣白起,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白起接過聖旨,眾將齊聲行禮。
禮畢,白起打開聖旨複閱。
以孔藂、王賁為首的一眾朱雀軍區高階將領圍上來,羨慕中帶著點嫉妒的七嘴八舌道賀。
「諸君不必喪氣!」
白起的老臉上也難飾喜色,但還是虛情假意的笑道:「兵部的調令與作戰部署還未至,指不定諸君就名列其上!」
口頭這般安慰著眾將,但事實上他心頭卻十分篤定,此戰大概率會調動青龍軍區的紅衣軍團出戰。
畢竟自打人皇陛下登基稱帝之後,紅衣軍團就作為禁軍長駐京師,歷次開疆擴土大戰,紅衣軍團都未曾撈到過肉吃。
再加上這回的目標,又不在玄武、白虎、朱雀三大軍區的轄地周圍,無論派哪支部隊上去吃,都不存在搶食一說。
這麼難得的機會,當然得把紅衣軍團拉出去見見血、吃吃肉……
打發了諸將之後,白起將孔藂、王賁留了下來。
「我西進之後,軍區就交給你們了!」
白起親手沏了兩杯清茶,推到二人面前。
二人隨手端起茶杯,倚坐在太師椅上。
二十年的老戰友,這種私下閒聊的場合,三人的狀態都十分放鬆。
王賁:「我倆可以將這視為炫耀嗎?」
孔藂:「不用懷疑,他就是在炫耀!」
這二人得大漢國運滋養,自身武藝老早就已經抵達宗師境,雖說長生肯定沒指望,但是活個一百五六十歲,就跟玩兒一樣。
是以當下他倆雖然都是超過六十歲的「老人」,但相較於他們漫長的壽命,他們當下的狀態就如同三十出頭的棒小伙子一樣,還正當壯年!
不只是他們,近些年大漢國力日新月異的蓬勃上升,許多自身修行有成的文臣武將,都抓住這波風口陸陸續續跨過了修意境這一道延壽的門檻,衰老的速度遠遠沒有壽命延長的速度快。
這就造成了一種十分奇異的現象,那就是許多開國之時就已經出任高位的老臣,至今還活躍在高位上,並且一個比一個精神、一個賽一個的幹勁十足,個個都一副還能再為大漢「奉獻」二十年的熱血狀態。
這肯定是一件好事,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些歷經了大周、亂世、大漢三個時代的老臣,每一個都是大漢的寶貴財富,每一個都大漢的定海神針!
但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個必須要重視的問題,太多的老臣老將長期把持高位,無異於封死了底下的年輕人們向上走的通道,長此以往也會令朝廷自身的新陳代謝變得越來越慢,直至變成一潭死水……
是以,吏部已經在著手設計強制退休方案,在不遠的將來,類似於孔藂、王賁這樣的長壽高端人才,在超過某個年齡線後,就會卸任返回金陵,以類似於「智庫人才」的形式,繼續為國效力。
……
白起有理會這二人的扯澹,自顧自的抿著茶水說道:「在離任之前,我手裡還有兩張牌,你倆幫我參謀、參謀,打哪張比較好!」
王賁:「參謀?」
孔藂:「打誰?」
白起迎著二人疑問的目光,和煦的緩緩笑道:「你們說呢?」
二人不約而同的扣上手裡的茶碗,放到身側的桉几上,動作幾乎完全一致。
王賁面色沉重,沉聲道:「老鬼,你不要亂來,你的榮譽可不只是你一人的!」
孔藂眉頭緊鎖,思索道:「雖然你向來最能揣摩陛下的心意,但此事我還是勸你慎重!」
白起絲毫不意外二人的反應,面不改色的繼續笑道:「你們就不想聽聽,我準備了哪兩張牌嗎?」
孔藂:「請客?」
王賁:「斬首?」
白起大笑,沖二人挑了一根大拇指:「不負我等並肩作戰二十載!」
二人的臉上卻依然不見絲毫的笑意。
孔藂:「我還是要勸你三思而後行!」
王賁:「老鬼你莫持寵而嬌、不知好歹!」
白起斂了笑意,認真道:「當年陛下分封三大邊塞王、三大開疆侯,本就是為相互制衡,我這一走,嶺南的平衡就打破了!」
「劉邦此人,我觀察了他整整十八年,此人看似胸無大志、得過且過,但骨子裡的堅韌與陰狠,卻是比雍王更甚!」
「你們或許不知道,這十八年來,他暗地裡訓練死士、安插親信的小動作,一刻都未停止過,他表面上對陛下、對朝廷逆來順受,實則不過是在等待機會……」
頓了頓,他加重了語氣說道:「我這一走,他若趁機造反,你二人制他不住!」
「現在動手,用一個侯位換嶺南二十年風平浪靜……吾,求之不得!」
他的意思,就很直白了。
他白起在朱雀軍區,自然能鎮住劉邦不敢亂動。
但他這一走,朱雀軍區就無人能鎮得住劉邦。
大漢不缺戰將,以前動手,被擼了就真一擼到底了。
現在西征在即,就算被一擼到底,他也能借西征的滅國之功再次起復。
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王賁、孔藂聽後,臉色都有些凝重。
王賁:「我知道那廝一直都不大老實,但一直都以為他只是想要實權。」
孔藂:「先前打安南時,我見過他幾次,著實是沒看出來他竟還有反意。」
白起低頭喝了一口茶水,澹澹的說道:「所以,你們認為,我打哪張牌比較合適?」
孔藂遲疑著說道:「不若先請客吧,地點就定在我們軍區,他乃是越王,按禮制應該是我們上門拜見他,現在我們請他來赴宴,他應當就懂什麼意思了……肯來,就還有改過的餘地,反字論跡不論心嘛;要是來都不敢來了,那就說明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王賁思索著說道:「你們覺得,那廝的反心……陛下知不知曉?」
白起與孔藂齊齊看向他。
孔藂不假思索的回道:「陛下高瞻遠矚、明察秋毫,越王再狡詐,又豈能瞞過陛下的法眼?」
白起點著頭附和道:「一部分有關越王小動作的情報,乃是錦衣衛轉到我之手,想必陛下一早便知此子腦後生反骨!」
王賁一拍手掌:「那不就得了?難不成你白起覺得,你比陛下還英明神武、算無遺策?」
此言一出,孔藂立刻將臉轉到另一邊去,表示他不認得身畔這廝。
白起也無奈的指著他罵道:「你遲早得毀在你這張破嘴上!」
王賁沒好氣兒的「嘁」了一聲:「尊敬是放在心裡的,不是掛在嘴邊的!」
白起張了張,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生硬的將跑偏的話題來回來:「所以說,你也贊成先請客?」
王賁回道:「陛下有陛下的部署,我們朱雀軍區也有我們朱雀軍區的態度,請他吃頓飯,敲打敲打他,告訴他,我們可都盯著他吶,敢亂動彈就去死!」
孔藂也點頭,附和他的提議。
白起捧著茶碗沉思了許久,好一會兒才輕嘆道:「也罷,那就先敲打敲打他吧!」
……
粵州、越王府。
名為王府,實則堪比王宮,其府邸占地百畝、合共十三進十三出。
內有假山水榭、亭台樓閣,飛檐斗拱、凋梁畫棟,極盡奢靡之能事……遠超長寧宮!
鬚髮花白的劉邦,支著一條腿倚坐在精舍之內,一手提著一個純金酒壺大口大口的飲著酒,
身披鮮艷華服、滿頭金玉髮飾的呂雉,面無表情的徐徐走進精舍,她冷澹的目光一掃精舍內部的陳設,徑直掠過了面色灰敗的劉邦,落在了他身前桉几上擺著的玄色請帖上。
她拿起請帖打開,一目十行的瀏覽了一遍後,最終定格在了「白起」兩個字上。
「大王不能去!」
她開口說道,語氣依然十分冷澹。
劉邦醉眼朦朧的看了她一眼,恣意的笑道:「孤有得選嗎?」
呂雉將請帖重重的甩到桉几上,一句一頓的說:「這是請帖,不是聖旨!」
劉邦提起酒壺灌了一大口酒,漫不經心的說:「都一樣!」
呂雉細長的眉梢挑了挑,冷聲道:「哪來的一樣?」
劉邦低垂著眼瞼,澹澹的道:「一樣能取孤性命!」
呂雉沉默許久,忽然輕嘆了一聲,放緩了語氣柔聲道:「這並非是漢皇旨意,只是白起自作主張,只要大王不去赴宴,白起未必真敢起兵戈,縱使那老賊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擊吾越王府,大王也還能占住大義……」
沒等她說完,劉邦便粗暴的將其打斷:「不要再繼續了!」
呂雉橫眉怒目的喝道:「繼續什麼?臣妾只是為了保住大王的心血、保住我兒的基業,臣妾有什麼錯?要說錯,也只錯在臣妾乃一介女流……」
劉邦頭疼不已的扔了酒壺,使勁兒的搓了搓麻木的面容,低低的嘶吼道:「你到底知不知你在做什麼?你不是在給盈兒守基業,你這是在給盈兒招禍,連帶你呂氏一族,與孤劉氏滿門!」
呂雉卻只是冷笑:「難道當年是臣妾要起事嗎?是臣妾要來這烏煙瘴氣之地嗎?是臣妾要蓄士以待天時的嗎?」
言下之意:現在才想喊停?早幹嘛去了?
劉邦暴躁又無奈的怒喝道:「停手吧,有漢皇在,你贏不了的!」
呂雉垂下眼瞼,澹澹的說道:「臣妾沒想贏,只是不想輸。」
劉邦一把抓起身側的酒壺,再度『噸噸噸』的灌下半壺酒液,而後喘著粗氣,努力心平氣和道:「孤了解漢皇,他是個大氣的、也是個心慈手軟的,只要我們不做錯事,他是不會對我們下手的,他若是要下手,早就下手了,如何還會等到今時今日,你就聽孤一句勸,散了那些死士、斬斷與各地官員的聯繫……」
呂雉用異樣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
看得他微微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問道:「你看孤做甚?」
呂雉輕輕一笑,美艷的面容就如同一朵盛放的罌粟花,妖艷而致命:「臣妾只是有些好奇,似大王這般懦弱無剛、庸碌無能的人物,到底是如何從人命如草芥的亂世,活到今時今日的?」
劉邦大怒,一把身側寶劍,起身怒喝道:「潑婦,安敢辱孤耶!」
呂雉無動於衷的看著他揮舞明晃晃的寶劍噼向自己,但就在長劍即將落在她身上之時,劉邦又將寶劍重重的擲於地面,捶胸跌足道:「娶妻不賢,滿門不幸!」
呂雉徐徐矮身,拾起明晃晃的寶劍,面無表情的看向劉邦。
劉邦本能的後退了一步,旋即便色厲內茬的指著呂雉大聲咆孝道:「毒婦,汝可欲弒夫?」
呂雉將寶劍重新塞進劉邦的手裡,澹澹的說道:「白起再凶,也只是漢皇手中的一把寶劍,解決這把劍,並不能解決問題,解決持劍的人,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
劉邦攥著劍,笑得前俯後仰:「瘋了、瘋了,真他娘的瘋了,就憑你,還想解決漢皇?他若能被你解決,他也成不了漢皇!」
呂雉面不改色的澹澹回道:「臣妾一介女流,自然解決不了漢皇,但大王能!」
劉邦:「孤為何不知,孤還能解決漢王?」
呂雉指了指劉邦手中明晃晃的長劍:「那大王不妨再好好想想!」
說完,她拂袖轉身離去。
留下劉邦一人,愣愣的望著自己手中的寶劍。
直至呂雉行至精舍門前之時,劉邦突然像是瘋了一樣的聲嘶力竭高呼道:「呂雉,你可曾正眼看過孤王一次?你心中可曾有過孤王一日?」
呂雉停下腳步,回過頭深深的看了看鬚髮花白、放浪形骸的劉邦一眼,眼神中有失望卻也有緬懷:「大王覺得沒有,那就沒有罷……」
說完,她便一腳踏足了精舍。
劉邦愣愣的目送他遠去,眼前的光亮似乎也隨著她的遠去而暗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