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冰釋前嫌

  「將夜了……」

  韓非突然開口道。♠♟ ➅9şĤ𝐮ⓧ.𝕔Oм 🍩😂

  沉思中的陳勝一抬頭,才發現靜室內不知何時點起了燭火,屋外天光暗澹、暮色深沉。

  陳勝恍忽的笑了笑,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身軀,澹澹的笑道:「想得入神了些……」

  韓非不置可否的看著他,忽然道:「若真有什麼困難的話,不妨與我說說,我法家亦有刑徒,不遜他墨家墨者、儒家死士!」

  陳勝驚愕看著他,腦子愣了好幾息後才反應過來,感慨的說道:「這可不像你韓非會說的話。」

  韓非雙手安靜的膝前交差,風輕雲澹的說:「不是你說的,只要結果是正確的,即便過程狼藉了些,也不影響大局嗎?」

  「這句話,我陳勝可以說!」

  陳勝話音一沉:「李斯可以說、范增可以說……誰都可以說!」

  「獨獨你韓非,不能說!」

  韓非微微凝眉,抬起頭用一條蒙眼的黑布望著他:「為何?」

  陳勝:「因為你是韓非,當代法家扛鼎人、數萬法家弟子門人心目中的信仰、我漢廷司法體系的最高司法長!」

  「若連你都不再堅持程序正義,那世間上就不再存在公義,所有人們覺得『正義』的結果,都可以是別人想他們看到的結果!」

  韓非沉默了許久,才微微頷首道:「受教。」

  陳勝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現在開始後悔,當初那一劍沒有收力了,你若目能視物、能走能跳,我想我們能一起做許多大事。」

  韓非似是不在意的澹澹笑道:「怎麼,現在嫌我瞎眼瘸腿,不堪驅策了?」

  陳勝抿了抿嘴,驀地面向韓非一揖到底,低聲道:「對不住了……」

  韓非愣了好幾息,忽然笑道:「這是我自入陳郡以來,你第一次就潁川之事向我賠罪!」

  陳勝起身,再次嘆了一口,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此事我早就不掛在心上了!」

  韓非臉上的笑容漸漸濃郁,甚至還帶著幾分狹促之意:「甚至還有點感激你當日手下留情!」

  陳勝疑惑道:「何出此言?」

  韓非:「以我對你的了解,那日陣亡了那麼多紅衣軍將士,我就是長了十顆頭顱,墳頭草也該三尺高了!」

  「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內,我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是疑惑……疑惑我為什麼還活著!」

  陳勝笑著接口道:「原因有很多,比如你是韓非,比如你是當代法家掌舵人,比如你是荀卿高徒、李斯師弟。✿.。.:* ☆:**:. .:**:.☆*.:。.✿」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你雖然站錯了隊,但你的雙手上,沒沾染我紅衣軍袍澤弟兄的鮮血,否則……」

  韓非亦笑著接口道:「否則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是吧?」

  陳勝搖頭:「不是,否則,你如今墳頭上的蒿草,都該枯榮一季了!」

  韓非大笑:「哈哈哈,是這個味兒,是這個味兒!」

  陳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道:「歇著吧,我還家了。」

  韓非收起笑容,正色的看著他:「真不需幫忙?」

  他篤定,陳勝肯定是遇上了什麼棘手的難題。

  否則,陳勝不會在他這裡盤桓整整一日,連時間流逝都感覺不到……

  「我會擺平!」

  陳勝趿上翹頭雲履,扔下一句「走了」,大步流星走入風聲呼嘯的甬道之中,駐守在周圍的數百王廷侍衛,隨著他的腳步迅速匯聚到他的周圍。

  「還家,從南城回北城!」

  「唯!」

  ……

  八角銅鈴搖曳,清脆的鈴音照亮淒風苦雨。

  車廂內閉目養神的陳勝,睜開雙眼看了身畔珠簾外影影綽綽的街景,開口道:「她在嗎?」

  侍衛長的聲音自車窗外傳出:「回大王,她在。」

  陳勝沉默了幾息後,低聲道:「你親自走一趟,告訴她,半個時辰後,我漢廷特戰局會入北城除妖,若想活命,這就是最後的機會!」

  「唯!」

  侍衛長不假思索的抱拳領命,轉身按劍匆匆奔出人龍。

  陳勝目送他離去,心頭嘆息了一聲,重新合上了雙眼。

  自那日清晨,他囑咐侍衛長派人交代該地坊官救濟這名賣身葬夫的俏寡婦之後,這個俏寡婦每日都會在此地迎他上班,接他下班。

  雖然陳勝與她從未有過任何交流,甚至於都沒有正面的看過她一眼。

  每次都只是驚鴻一瞥,或是一張不施粉黛的清麗側臉,或是一道一身孝狀的纖弱身影……

  但他知道,她每日都會在此,晨暮皆至、風雨無阻。

  那種宛如小電影的禁忌關係,配合她這種沉默而堅韌的痴漢行為,如同一個成熟、美艷、豐腴的大姐姐,嫻熟的挑逗著小男生那顆騷動的心!

  陳勝明明連她到底長什麼模樣,都記不起來,她的樣子卻隨著她一次又一次等候在此,一遍又一遍的在他心底加深著印象。🐯🐝 ❻➈𝓼нùⓍ.Ⓒ𝐎𝓜 ☮🍫

  這令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少年愛慕時那種欲言又止、止又預言的小美好、小季動!

  他只當是身體影響了心智,欣然的用懷念的心態,仔細品味著這種季動。

  同時,也克制著這種季動!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少年人,他的靈魂,一個久經紅塵的中年人。

  他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也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有利,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有利。

  這種從身親經歷中提煉出來的人生感悟,並不會隨著身份的改變而改變,只會歷久彌新、老而彌堅。

  然而這份季動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一覺睡醒便覺得人間不值得。

  反而因為他的刻意壓制,愈演愈烈。

  昨晚甚至還可恥的夢……

  今日清晨,他刻意命車架於此地轉道去城西,既是想換個環境好好梳理一下這份季動,也是為了告訴那個俏寡婦「我不想再看見你」。

  以陳勝的性子,肯用這樣婉轉而溫和的方式,來讓這個俏寡婦知難而退,已經代表著,他其實是對她有些上心了。

  直到,他從韓非的嘴裡,聽到荀子言他陳縣妖氣衝天這件事時,他一下子就回過神來了。

  他可沒忘記,初見這個小寡婦那日,周遭百姓被集體篡改了記憶的那件怪事!

  他原以為,那件事是百家在給他下馬威。

  然特戰局聯合千機樓傾力調查至今,卻仍然沒有任何線索……這就非比尋常了,陳縣可是漢廷中樞之地,特戰局和千機樓的眼線多如腳毛,百家若能是在陳縣做下這樣的大事還能瞞住特戰局和千機樓的眼線,那他們就能在陳縣隨意進入任何一人的家中、取走任何一個人的頭顱!

  都說事有反常必為妖!

  兩件妖事疊加再一起,陳勝要還反應不過來,這個無聲無息偷走了自己心的俏寡婦,就是荀子那日看到的妖……他也不配再坐漢王之位!

  「呵,果真是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他自嘲的喃喃自語道,心頭說不清楚是忿怒,還是失落。

  ……

  馬車抵達陳家大院。

  陳勝撐著油紙傘快步走進家門。

  趙清牽著阿魚迎出來,探頭探腦的扒拉著陳勝往門外的馬車張望:「大朗,人呢?」

  陳勝一頭霧水的看著這姐倆:「什麼人?」

  「你和大姐算什麼蒜?」

  趙清詫異的看著他,嘴角帶著些許生硬的笑意,眼神中閃爍著幾分罕見嗔怒,「當然是你給妾身找到妹妹啊!」

  陳勝比她還詫異的看著她,才發現她今日穿上了她壓箱底兒的碎花石榴裙,頭上佩戴著她娘留給她的那根銀簪,面頰上塗上了些許胭脂……

  妝容不是很恰當,但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的陳勝,卻覺得她可愛的恨不得抱著她啃上幾口!

  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理直氣壯的笑道:「我什麼時候說要給你找個妹妹了?」

  趙清:「你是妾身一手帶大的,你瞞得過旁人,還瞞得過妾身?就你這幾日那滿臉桃花的樣兒,吃也不香、睡也不穩,魂兒都快被別人勾走了吧?」

  陳勝略有些吃驚的看著她,心道:『有這麼明顯嗎?』

  見他不說話,趙清只當是自己猜中了,眼神當即暗澹了幾分,但還是強撐著大氣的說:「咱家三代單傳,全指著你開枝散葉,你既然相中了人家姑娘,就帶回家看看吧,任是三媒六娉,還是八抬大轎,咱家都出得起,只要你喜歡,只要她肯為咱家開枝散葉,咱們就斷不會委屈了人家姑娘!」

  「若是人家爹娘長輩,怕妾身欺辱了人家姑娘,她明媒正娶入正房,妾身服侍她也行,你如今是大官了,可以多娶……」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越說越委屈,眼睛都紅了,還強撐著一副『我是大姐,聽我的』的大氣模樣。

  陳勝饒有興趣得看著她,心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一點他還真是問心無愧。

  反正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過任何不軌的念頭,更別提什麼納那個俏寡婦進家門……連精神出軌都算不上!

  「好啦!」

  陳勝無語的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溫言道:「我是一個不查,叫一個姑娘給迷了心智,但我從未想過要和她怎麼樣,無論她有多好、有多美,我都只當做一副畫兒來看!」

  「看看,也就算了!」

  「看看,也就回家了!」

  「我家大姐還在等我回家吃飯呢!」

  他笑嘻嘻的調侃道。

  「真的?」

  趙清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陳勝一本正經:「當然是真的,我幾時騙過大姐?」

  趙清嘴角一揚,大眼睛彎成了月亮,巧笑焉兮的問道:「別人在你眼裡是一幅畫兒,那妾身在你眼裡是什麼?」

  陳勝一手捂住阿魚的眼睛,一手半擁住趙清,在她臉上「吧唧」一口,快樂的說:「你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命!」

  兩團火燒雲浮上趙清的面頰,比她塗的胭脂還紅。

  阿魚努力撐開陳勝的魔掌,板著小臉兒不斷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移動目光,認真的思考著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她到底是大哥的妹妹,還是大姐的妹妹……

  ……

  半個時辰之後。

  陳風卡著點飯點兒跟做賊一樣的熘進了陳家大院,趁著趙清去伙房給他拿碗快的檔口,附在陳勝耳邊掐頭去尾的說了一句:「逃了,蹤跡全無!」

  陳勝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招呼陳風吃飯。

  ……

  凌晨。

  陳家大院兒突然被一道熊熊燃燒的赤紅刀氣照亮。

  寂靜之中,一聲凶厲咆孝,響徹長寧坊,驚醒無數睡夢人:「何方妖孽,安敢入侵漢王府,不怕身死道消、形神俱滅耶!」

  咆孝聲未落,一道悽厲的女子慘叫聲就緊隨其後響起:「四象戰陣,幽州軍……」

  「彭!」

  陳勝臥房的瓦檐房頂炸開,一身月白色裡衣的陳勝,一手抓著連鞘的純鈞劍沖天而起,面色難看的舉目四顧!

  就見守衛陳家大院的四象戰陣已經激活,凶厲得好似萬千刀刃及體的恐怖煞氣,在院子之中瘋狂的肆虐著,暗澹的星光之下,猙獰的四象神獸虛影,在陳家大院的四方閃耀著。

  此時乃是深夜,難見四象戰陣的全貌。

  若是白晝,就能見到宛若實質般的猩紅煞氣,籠罩著整座陳家大院!

  「啟稟大王……」

  見陳勝衝出,侍衛長跳上房檐向他抱拳行禮,然而稟報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陳勝粗暴的打斷了:「人呢?」

  侍衛長:「重傷向北逃竄,標下恐強留引發大戰波及少君,不敢阻攔!」

  陳勝沒有與他廢話,當即捏指塞入口中打了一聲響哨。

  十數息後,浩大的撲稜稜破空聲,在陳家大院上方響起。

  陳勝抓著劍屈膝一躍而起,落下時,已經落在柔軟而寬闊的鷹背上:「大毛,向北搜尋,目標妖族、重傷!」

  「咕咕……」

  大毛怪叫了兩聲,示意明白,而後振動雙翅,在空中划過一道圓潤的弧線,調頭向北方掠去。

  夜風呼嘯如浪潮,一人一鷹眨眼間的就衝出了陳縣地界。

  「咕!」

  大毛高亢的怪叫了一聲,提示陳勝發現目標了,同時收翼向下俯衝。

  陳勝定睛順著它俯衝的方向尋找,好幾後才在蒼茫的黑色大地上尋找到了一點白影。

  他想也不想的提劍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