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以血止血

  婦人呵笑一聲,伸出手。

  槐花忙起身上前扶著她到一邊坐下。

  「年輕時經歷宮中爭鬥,之後多年走在懸崖邊,就你這點小伎倆還想瞞過我?以激怒我的方式告訴我我錯了,寧可冒著身邊人死絕的風險也要保住她。」婦人看向他:「看上她了?」

  「我沒資格。」言十安坐到她對面,整個人緊繃著氣勢不落半分:「一個她人手中的提線木偶,若僥倖大業得成,一日日活著也不過是生動詮釋何謂身不由己。若期間送了命,更不必拉一個無辜之人進這生死局。」

  「你這是在怨我?」

  「不敢,但是若在生我之前問我一句,我寧可從不曾降生。」言十安只當沒看到母親驟變的臉色,十指交叉置於腿上,似放鬆,又似緊繃:「活至二十歲,我不知自己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不知歡喜是一種什麼心情,不知喝醉是何滋味。不曾體會過被人庇護是什麼感覺,不曾肆意過,不曾……感受過父母疼愛。」

  言十安垂下視線看著自己十指交叉聚攏的掌心,舉高了給對面的人看:「我一無所有,就連我這個人,都像是虛的,說沒,也就沒了。」

  婦人抿緊嘴,手緊緊抓著椅子扶手,極盡忍耐。

  「不過您說我在保她,我確實是。」言十安像是今天要把所有的話都說了,繼續道:「畢竟以您的性子,一旦對人起了疑,是不會留人性命的。」

  「既然知道,你還要保她?」

  言十安靜靜的,語氣沒有起伏:「是,我要保她。」

  婦人拿出匕首放在手腕上:「我若不同意呢?」

  言十安拍著扶手笑得前俯後仰,狀若癲狂:「母親,您的手段十年如一日,全無長進!」

  婦人不為所動:「有用便好。」

  「是嗎?」言十安飛快從靴子裡拿出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划,鮮血噴涌而出。

  「那我便陪著您一起死好了。」

  「你,你寧可自傷,也不願,再聽我的話……」婦人怔怔的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的人,那個一看到她流血便大哭的孩子,如今寧願自己流血,也不想再聽她的。

  槐花飛奔上前想處理公子的傷口,言十安推開她,似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笑著把血淋淋的手臂伸出去給她看:「當年您劃傷手臂,只要您就醫,您說什麼我都答應您。現在我把自己劃花了,您在意的卻是我寧可自傷也不再聽您的話。母親,您對父親情深意重,可是對我,您真狠心。」

  扯過槐花姑姑手裡的軟布將傷口隨意一裹,言十安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背對著她道:「您不能動她,她的七師兄是文人中極富盛名的成二公子成均喻,五師兄是燕西郡太守曠景,這樣的師兄她還有很多個,便是她身邊的僕婦也是身手高強之輩。而她本人,心思之玲瓏縝密我畢生僅見。有她相助,我成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您即便不喜,為了大業,為了父親的血仇也忍一忍吧。」

  婦人走到門口,攀著木門看著他大步離開想叫住他,可就像是有人把她毒啞了,無論是『計安』,還是『十安』,她都喊不出來。

  他們之間陌生得不像母子,像互相都想讓對方不好過的仇人。

  這麼想著,她再控制不住嗓子裡的癢意,咳嗽聲一陣高過一陣。蘭花忙小跑過來端著藥茶餵給她喝。

  一會後,咳嗽聲漸歇,她喃喃道:「他恨我,他竟然恨我。」

  蘭花攬著主子眼眶發紅,多少年了,主子執念太深,只記著先皇的仇,卻忘了孩子終是會長大的。

  這些年主子苦,少主子也苦。

  她抬頭對槐花道:「你回吧,以後有事不可再瞞著不報。」

  說完她看了看主子,又眨了眨眼。

  槐花懂了,告退離開,見夫人未有其他訓話心裡更有了底,她之前的做法是對的,公子長大了,是該讓他自己拿主意了。

  ***

  言十安就那麼裹著被血跡浸透的軟布回了家。

  萬霞得著消息,稍一想,告知了姑娘。

  時不虞正好剛剛畫完畫,看著這幅以黃色為主調的畫中唯一的那一抹身影,道:「從母壯子弱到母弱子壯,總有一方需得適應。若是流點血就能讓話語權轉移,算是平穩過度。這個過程中我們是外人,不必介入。」

  「姑娘不擔心?」

  「擔心什麼。」時不虞起身淨手:「他家裡的事關我何事?若是言十安這點事都解決不了,那我可就要跑路了。」

  萬霞放心了:「我手邊有好藥,讓翟枝給言公子送過去。」

  時不虞本想說人家哪缺好藥,腦子一轉就明白了阿姑的意思,便不說什麼了,同住一個屋檐下,總不能裝瞎。

  這麼一想,她便道:「要不,我親自送過去?」

  萬霞想攔,哪想到姑娘已經打定主意了,興沖沖的道:「阿姑,給我藥。」

  萬霞無奈:「讓青衫翟枝去就是。」

  「我去更有份量。」

  理是這個理,可是……

  「阿姑,用哪個藥?」

  看著已經把匣子都打開的姑娘,萬霞只得道:「最左邊那個。」

  時不虞打開聞了聞,打了個大噴嚏,趕緊又塞上:「阿姑,你幫我把這畫收一收送到七阿兄那去,讓他派個靠譜的人送到白鬍子手裡。」

  「知道了。」

  時不虞揣著小瓷瓶去了言十安院子。

  言則眼睛紅紅,叫了聲表姑娘聲音都是啞的。

  「傷得很嚴重?」時不虞根本不給他攔阻自己的機會,自顧自的推開他往裡走。

  言則想起公子之前的囑咐,趕緊快走幾步攔住她:「公子歇下了,表姑娘不如明日再來?」

  時不虞哼笑一聲,亮出小瓷瓶給他看:「我阿姑家傳的神藥,給不給進?」

  言則一咬牙,讓開了,沒什麼能比公子的身體更重要。

  時不虞順利進了屋,到了嘴邊的調侃在看到傷口後啞住了,她沒想到傷口這麼長。

  「小傷,沒傷著筋脈。」剛清理了傷口,言十安額頭冒汗,唇色泛白,便是這樣臉上也有著淺淺笑意。

  時不虞走過去席地坐下,把小瓷瓶的塞子拔了,給傷口均勻的撒上藥粉。

  這次,就連言則都沒有上前攔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