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飲,來人之多就連言十安都沒有想到,他也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在京城這處地方,明面上已經有了如此多的和他有關的人。
或同窗,或朋友,或尊長,還有那些以文會來的友。
這大概就是不虞曾經說過的,若哪天他身份突然暴露,以他如今的名氣,皇帝再不能悄無聲息的殺了他。
不虞,不虞……
在心裡念叨著這個名字,言十安和最後留下來的幾個好友碰了下酒盞,一飲而盡。
「你今日可喝了不少,還行?」曾顯一身的酒氣,語氣慵懶,平日裡斯文清高的人此時衣裳半敞著,頭髮也散亂了些,頗有了些文人的狂放。
「要你操心。」莊南已經半躺下了,這樣也阻止不了他嘲笑曾顯:「人家可是有未婚妻照顧的,哪像你個沒人疼沒人愛的。」
「我沒有,你有?」
「我很快就有。」
竇元晨轉頭看他:「真有?」
「在相看了。」莊南坐起來:「莊家子女的嫁娶左右是在禁軍這些人家裡選,家世門第相當,平時也都見過,誰和誰是真不對付,誰和誰又有那麼點心思,長輩們心裡門清,多數時候也會把這些考量進去。父母祖輩的婚事都是這麼定下來的,日子過得都挺順心。」
言十安敏銳的發現了這話里的玄機:「聽起來,你有看上的人了。」
另兩人立刻抬眼看向莊南,見他並不否認,還臉帶笑意,還有什麼不懂的。
竇元晨用力拍他肩膀一下:「你小子,可以啊,快說說,哪家的?」
莊南也不瞞著:「你們都見過,賀家嫡支大姑娘。」
賀家?言十安眉頭微皺,賀家的地盤在左千牛衛,而千牛衛,是皇帝近身護衛。
皇帝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在宮裡也得有人接應幫手,查到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賀將軍所領的左千牛衛。
他問:「日子定了嗎?」
「哪那麼快,才換庚貼,聽我娘那意思,定親最快也得年底了,順利的話明年成親。」莊南志得意滿的看向他:「你要是再拖拖拉拉,我可就跑你前邊去了。」
說到這事,竇元晨也奇怪:「你這親事到底算怎麼回事?未婚妻都來了快一年了,還不成親?你中舉、出貢爹娘都不來,總不能中了進士也不來吧?盯著你的人多,別引出閒言碎語來。」
「這幾年爹身體一直不好,去年還大病了一場,之前給我來了信,說等天氣好點了就過來,只是多半趕不上殿試出榜了。」想著母親至今沒有任何動靜,言十安低頭笑了笑:「習慣了。」
曾顯推了竇元晨一下:「這天氣才有些好轉,路上走不快,這麼多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天。」
「還推我,你也沒比我多會說話。」竇元晨推回去,但實在是喝得多了些,把自己也推了出去,兩個摔成一團。
莊南指著兩人哈哈大笑。
言十安也笑了,轉頭看向門外明月。
這樣一個夜晚,有高中貢士的志得意滿,有好友相伴的愜意,有姐弟相認的激盪歡喜,還有心有牽掛的酸軟甜蜜,長至二十載,今日是他最放鬆,也擁有最多的一天。
趕在宵禁前把三人送走,言十安回到屋裡,在之前的位置坐下環視四周。
那些嚷嚷聲,笑鬧聲仿佛還在耳,熱鬧的場面仿佛還在眼前,可入眼所見,已經幾乎看不到宴飲的痕跡,家裡下人實在是太能幹了些。
岩一遞了茶到公子手邊,提醒道:「公子,該歇了。」
喝了口熱茶,言十安卻起身往外走去。
岩一要跟,被言則拽住了,這個時辰公子還能去哪,去了也沒用,萬姑姑肯定不讓他進去。
紅梅居外,言十安看著大開的院門和裡邊的光亮驚訝極了。
這個時辰不虞早該睡了才對,怎麼……
青枝上前來行禮:「公子,姑娘說您來了便請您進去。」
「這麼晚了……」
青枝笑了笑:「萬姑姑跟何公子在陪著。」
連何宜生都在,那他便也進得了。
言十安大步進屋,帶著他自己都意外的迫不及待。
早該睡了的人明顯梳洗過了,換下了白日裡那身襯得她更顯嬌氣的綠衣裳,頭髮輕攏在身後,大概是燭光也喜歡她,圍繞著她灑下了一層柔軟的光暈,讓她看著比平時更多了幾分柔媚。
「是今天這酒太好還是太不好,你才會喝到現在都沒醉。」
只是一開口,就仍是那個俏皮的時不虞。
「我有千杯不倒的酒量。」言十安坐到她對面:「怎麼這麼晚還未歇下?」
「等你呀!」時不虞托著腮,用平常的話語說著讓人心弦猛跳的話:「中貢士是一喜,還未來得及細細體會這樁喜事,便又突然就姐弟相認了,如此雙喜臨門的事,我想你應該會需要一個人和你分享一下。」
時不虞反手指著自己:「除了我,還有誰能做這個和你分享的人嗎?」
言十安垂下視線片刻,笑了:「沒有了,只有你。」
時不虞看著他眼裡的水光頓時有些慌亂,臉上的俏皮也不見了,連忙擺手道:「我和你開玩笑的,就是知道你今天一定特別高興,肯定想有個人說說話就在這裡等著。」
萬霞端著醒酒湯,並不去打破眼下這個局面,聽了這話只在心裡搖頭,傻姑娘,你越這麼說,人家只會越感動,何時有人為他考慮得這麼細緻過。
言十安怕嚇著她,暗暗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笑道:「幸好你等著我,我根本全無睡意。」
看他笑了,時不虞便也放心:「是中了貢士更高興,還是姐弟相認更高興?」
「姐弟相認。」言十安想也不想就給出了答案:「科舉這條路努努力即有可能,可親人,我太少了。不是有血緣就能稱之為親人,目前我唯二想認的親人只有清歡和計暉。」
「聽說李晟過來為難你,計暉來給你解圍了?」
「老師怕我吃虧,讓人去請的救兵。」言十安和她說起和他們的交鋒。
萬霞這時才將醒酒湯送上前去。
「多謝阿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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