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安堅持把人送回紅梅居,目送人進了院子準備離開時,就見她轉過身來。
不用言語交待,他停下腳步等著。
兩人之間隔著一道院門,如今三角梅還未抽新芽,冬春交接時的蕭條天地間,那一抹被陽光照耀著的紅色身影如火一般亮眼。
「今天最重要的事,是敞開大門迎四方客,慶賀你成為貢士。」
時不虞上前一步,讓陽光落在臉上,她眯了眯眼,仿佛極是滿意這暖暖的感覺,笑了笑才繼續往下說。
「今時今日你還只是半隻腳踏進官場,待三日後殿試,你成進士了,便完全成了官場中人,和以往就完全不一樣了。不論是想拉攏你的,還是自視甚高不願之後再來登你言大人門的文士,都會選擇在今日來向你道賀。今日你的所有心思都要放在這件事上,不要為小事分心。」
言十安自是知道她說的是哪件小事,可對他來說,這怎可能是小事:「於公,你是我的謀士,關係著我是否大業能成。於私,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對你如此居心險惡卻什麼都不做。」
「在你眼裡,我難道還是那以德報怨的老好人?」時不虞嘴角的笑意怎麼看都泛著冷意和鋒芒:「章素素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數來對付我,我總不能也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收拾她,那我和她有什麼區別?真正的報復,不是讓她痛一時,而是讓她痛一世。她仰仗什麼,我便讓她失去什麼,以後只能痛苦的去夢裡回想那些好日子,這才是我的報復。」
言十安繃緊的嘴角因著這話一點點放鬆,最後笑了起來,是最近她太好說話,讓自己一時忘了時姑娘雖心善,但絕不好欺。
「客人恐怕不會少,家裡的事就拜託你了。」
這就是聽進去了,時不虞笑,她就是知道這個人想為她出氣,也知道,她一定能說服他。
「你從別的地方抽調些人手回來,家裡這些不夠。該收的東西收收,來的人多且雜,別讓人摸走什麼東西。對了,讓羅伯過來。」
「知道了。」言十安最後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時不虞心情極好,蹦過門檻,見到等在門內的何宜生,順手彈了他額頭一下:「要大宴賓客了,把尾巴藏好。」
何宜生眉頭微微皺著:「有人對姑娘你做什麼了?」
「小小年紀,操那麼多心。」時不虞走到風雨廊上,端起魚食往下灑,天氣暖和些了,魚也愛冒泡了,冷的那些日子,扔石頭都驚不出來。
「報仇嘛,也不是非得當場就報。」時不虞輕笑著:「阿姑,這魚怎麼都不長啊,瞧著還瘦了。」
「大概是姑娘垂涎的口水都滴到荷塘里,讓它們知道了姑娘的心思,它們不敢長大了。」萬霞態度一如往常,臉上還帶著淺淺笑意,就好像之前那個掰斷人手腕子的人不是她。
「不怪我,是它們太好吃了。」時不虞把剩下的魚食全倒進荷塘:「快快長大,姑娘我想吃了。」
正翻湧著一肚子黑水的何宜生被這句話瞬間破了功,有些無奈的看著拍拍手收工的姑娘。
「言則呢?」
「姑娘,這呢!」言則應聲而入。
「你都快在我紅梅居外安家了。」時不虞打趣:「讓人採買去了嗎?時間不多,不能慢了。」
「姑娘放心,一知道要大宴,小的不敢耽誤,立刻就打發人去採買了,也讓人去了莊子上,有多少米麵菜色都先送來。」
時不虞點點頭,見羅青進來了,道:「都進來吧,青衫和翟枝也過來。」
「是。」
進屋坐下,時不虞道:「言十安遮遮掩掩慣了,沒辦過大宴吧?」
言則應是,宅子裡常年是冷清的。
「今日就辦場大的。」接過阿姑遞來的熱茶捧著暖手,時不虞道:「把客院全部收拾出來,擺上些喜慶的物什,門都得大敞著,能任由客人出入。這場宴請對言十安很重要,家裡所有擺出來給人看的東西都務必要大氣,姿態要坦蕩。觀其言知其人,觀其家也知其性,這是一次很好的讓大家了解言十安的機會,且光明正大。」
羅青大概知道時姑娘在為什麼做準備了,心頭激盪,忙點頭應下。
「家裡要外松內緊,言則,該留意的地方一定要留意,正好也看看有哪些魑魅魍魎鬼鬼祟祟,順藤摸瓜,也就知道哪些人對言十安不懷好意了。」
「姑娘放心,一定不敢大意。」
時不虞點點頭,抬頭道:「阿姑,其他事就交給你了。」
萬霞應好,又問:「姑娘要露面嗎?」
時不虞對這些事沒那麼懂,反問回去:「阿姑覺得呢?一個未婚妻的身份,在這種場合應該露面嗎?」
「若是有尊長過來,需得露面才不失禮。」萬霞提醒她:「其他人且不說,齊心先生定然會來。而且,我猜齊夫人很可能會早些過來幫襯。」
「那我得出面才行。」時不虞倒也不怵這點事,出面還是不出面,只看需不需要:「都去忙吧,要快,先把大概的樣子準備出來,最快一個時辰後就該有客人登門了。阿姑,你和婆婆趕緊將菜單定下來,青衫,翟枝,你們去前院幫忙。」
「是。」
其他人都走了,還留下一個何宜生。
時不虞取笑他:「怎麼又把你剩下了。」
「外邊那些人,那些事,與我又有什麼關係。」何宜生給姑娘換了盞熱茶過來:「萬姑姑忙不過來,我來給姑娘裝扮吧。」
時不虞歪頭看他,見他和平時並無二樣,道:「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隨意進出我的屋子。」
何宜生抿了抿嘴:「我忘了姑娘不喜歡萬姑姑以外的人進屋子,那等萬姑姑回來……」
「不是這個原因。」時不虞搖搖頭:「你會避嫌,會避開我不方便的時候,會不碰不該碰的東西,都是因為男女有別。若是哪天你隨意進出我的屋子了,就等於放棄了自己,去選擇了另一種人生,我不希望你做出那樣的選擇。我認識的宜生飽讀詩書,心性堅忍,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何時都是。」
何宜生怔怔的看著她,他都未曾想過這其中的區別,可姑娘卻想了這麼多,這個人,何其有心。
「不過你只是想幫我裝扮的話,那我求之不得。」時不虞嘆氣:「長這麼大,我只學會了編麻花辮。」
何宜生輕聲應道:「我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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