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虞眨眨眼,又眨眨眼,實在不解:「在許家做少夫人你是被人伺候的,而且門第還不低,後來怎麼會來照顧我?」
「離開許家我無處可去,便去求了你祖父。萬家雖然家道中落只剩下我一個,當年卻也曾風光過,和時家算是世交。那時忠勇侯正好要送個人到你身邊,便讓我去了。我一開始還不知他怎會如此輕信我,到了那裡才知道,大概是知道即便我作妖,老先生也拿得住我。」
萬霞笑著摸了摸姑娘的頭:「幸好去了,有姑娘在的這十多年,阿姑過得很快活。」
時不虞撲到阿姑懷裡抱住。
萬霞回抱住她,養了十三年的孩子,如今知道心疼她了。
「你恨他嗎?」
「一丁點都不恨。」萬霞說得肯定極了:「還沒來得及滋生出恨意就散了,記住的反倒是對方的好。」
時不虞又問:「如果他知道你回來了,來找你呢?」
「時光荏苒,已經過去十三年了,他早該有他新的生活,便是他不想,他身邊也有的是人去提醒他。」
「阿姑你別怕。」
「嗯?」
時不虞抬起頭來:「我給你養老,你要是想再成親,我也給你挑最好的,我覺得言則就不錯,別看他現在是下人,將來了不得。」
萬霞拍她腦袋一下,笑罵道:「亂點鴛鴦譜,我比他都大了好幾歲,這話你可別說到他面前去。」
「大幾歲怎麼了,阿姑你什麼人都配得上。」
「是是是,姑娘眼裡阿姑最好。」萬霞笑得不行,把人摟緊了道:「年輕時過得恣意,還有過一樁互相喜歡才成就的婚事,當過少夫人,也被人伺候過。可若有人拿人上人的生活來換我現在的生活,我不換。在姑娘身邊這些年我過得再充實不過,每天一睜開眼睛就知道要做些什麼,有一個你在身邊鬧騰著,一會會沒了聲音就得擔心著你和老先生又闖什麼禍去了。」
時不虞撞了阿姑一下。
萬霞笑了,輕撫著她的頭髮道:「阿姑以後就跟著姑娘,無論姑娘的將來在哪裡,是什麼身份,阿姑都陪著你,保護你,誰也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傷害你。這些年阿姑學會了許多事,以後可以再多學一些。」
時不虞直晃頭:「不用學了,等言十安這裡的事了了,天大地大任我們去玩。」
萬霞輕撫著她的頭,將那聲嘆息忍了下去,她家姑娘的命數啊,怕是她自己說了都不算,老先生曾想替她改命,才著手就遭反噬,躺了好些天才養回來。
姑娘將來在哪裡,說不好,自己還真得再多學些才夠用。
***
太師自請出征的事傳遍京城,雖然太師還未到『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地步,但他早過天命之年也是事實,京城議論紛紛。
時不虞終於等到大阿兄有空見面。
明明也不過月余未見,可大阿兄的精神好得仿佛年輕了十歲,這讓她那些擔心都放下來大半,有了心情作怪:「快快交待你是何人,為何要假扮我阿兄!」
伏威瞥她一眼,扯了扯鬍子自證:「疼。」
「我扯才算數。」難得有光明正大扯鬍子的機會,時不虞哪會放過,上前抓住那一把往下扯了扯,煞有介事的點頭:「是真的阿兄。」
拍開她的手,伏威笑:「我算是知道老師的頭髮鬍子怎麼一年比一年稀疏了。」
「那可不怪我,是他自己掉光的。」時不虞坐到阿兄對面,承認那是不可能承認的,但也知道要轉開話題:「只有兩天就要走了,都準備好了嗎?怎麼這麼趕?」
「皇帝雖然昏庸,但好歹也是啟宗皇帝的兒子,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就也做了點準備,再加上我和言十安準備的,差不多了。」伏太師道:「帶兵過去路上得走一個月,這還得是將笨重輜重舍下的前提下,到了後得練兵,得重新安排防控,我都擔心時間不夠。」
時不虞趴著不說話,她什麼都懂,但還是會擔心,會捨不得,無論大阿兄表現得多厲害,年紀也是擺在那裡的。
伏威笑了笑,將一封信送到她眼皮子底下。
時不虞一看那字就認出來了,手接得快,態度上卻矜持得不得了:「還知道給我來信。」
「老師大概怕下次見面鬍子不保。」
「知道就好。」時不虞輕哼一聲,偷偷捏了捏厚度,應該有兩張紙,要再敢用鬍子沾了墨掃一掃來糊弄她,她立刻跑回家去!
說笑歸說笑,時不虞將自己對言十安那邊的人手重新做的安排一一詳細告知。之前那些人手都是用來做買賣,兩國一開戰,這買賣必不能做了,很可能還會被趕回來,她重新做了部署,由明轉暗,留在那邊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伏太師將這些都記下,連她剛剛用來做示範的紙都折起來收好,問她:「言十安那些事怎麼樣?」
「馬上就是春闈了,他最近都在努力用功,出門都少。我們之前還笑說,若他能中進士,以他的身份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確實是,皇子裡沒有比他更會讀書的。」伏太師看她一眼,又問:「對你如何?」
「阿兄你只管當你的大將軍去,不必擔心我。」時不虞大咧咧擺擺手:「他很難信任人,但現在已經很信任我了,那些大事小事都很尊重我的意見,我瞧著他不會是過河拆橋,大殺功臣的人。」
「他要是呢?」
時不虞想想就生氣,一拍桌子道:「那我就把他掀翻了,做過一遍的事,駕輕就熟得很。」
伏太師哭笑不得:「我要是他,第一個就得先把你幹掉。」
「不可能!」時不虞在這件事上有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底氣:「言十安不是那樣的人。」
「這麼信任他?」
「因為他也這麼信任我,我敢設局,是因為知道他敢進我設的局去當餌。」時不虞有些疑惑:「阿兄是不信他嗎?」
伏太師拍拍她的頭:「你信的,我們都信。」
時不虞抿了抿唇,她又想到了之前七阿兄說的白鬍子是根,她是干,而阿兄們,都是枝丫。
她信的,他們都信,所以,生死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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