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奧賽物理複賽,由每個學校派出10名隊員參加，總共有筆試+實驗兩輪。比賽地點各校輪流,今年剛好輪到城南。

  考前一天,洛行雲收拾好換洗衣物來學校，向班主任鄭重請示：「給我一間寢室，讓我借住一宿,我今晚不回去了。」

  班主任是化學老師，最近經常被洛行雲逮著問生物問題，頭髮都大把大把地掉，看到他就很想跑：「你考個市賽而已，不至於的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息,通宵複習會影響明天的狀態。」

  「我就是想好好休息，明天一起來直接去考場。」

  班主任仔細回憶了一番：「你家離學校走路也就20分鐘。」

  「路上有可能出很多意外的,我不想再遲到了！」洛行雲回憶起了悲慘的初二,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你知道為什麼我現在會在這裡嗎？就因為我初中的時候覆賽遲到了！不然我現在已經人在Q大，也不至於問你啥也答不出來。」

  班主任無端被cue：「這是我的問題嗎！！明明是你自己初中遲到好吧！！！！」哭著揪緊自己的小心臟給他批了個條。

  裴衍和語文老師剛好從外頭討論著離騷文脈進來。

  班主任拉扯著洛行雲沖裴衍道：「班長，你問宿管阿姨理一間空寢室出來給他住一宿。他明天一早要參加奧賽,今晚不回家。」

  裴衍想了想：「我的寢室就空著。」他平常也不大住。

  「那好好好班長你借給他……等等。」班主任看看班長，又看看洛神,「你們不是……」

  語文老師端著保溫杯加入了茶話會：「君子有成人之美。」

  班主任：「他們還沒成人,成什麼美！」

  洛行雲頭一次深切體會到被全校老師狙擊早戀是個什麼感覺，偷偷瞅瞅裴衍。

  裴衍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我走讀的，晚上回家。」

  班主任覺得這好像沒什麼問題：「也行,你把鑰匙給他——如果你們一道去寢室，再找第三個人陪著。」

  λ

  當天裴衍一直進進出出，大半的課都沒上，好像有事在忙，吃完晚飯才緩下來。

  晚自習上到一半，洛行雲收拾收拾準備回去睡覺，裴衍送他過去。

  班主任早就通知了霍思明讓他作陪，沈書意閒來無事，也跟過去看看。

  四個人一道走進宿舍區，在宿管阿姨那裡辦理完手續，跟著裴衍上樓。

  宿舍樓里黑洞洞的，一個人都沒有。霍思明不住校，不知道廊燈開關在哪兒，嚇得直往洛行雲身邊貼。洛行雲趁機雙手舉高高，rua地一聲，把霍思明嚇得口吐芬芳，躲到了沈書意背後。

  裴衍拽住了洛行雲的衣袖，把他拎到身邊：「樓梯上不要打打鬧鬧。」

  洛行雲嘿嘿一笑，隔著手套偷偷牽住他。

  裴衍探向開關的手收了回來，於黑暗中緊緊反握。

  等到了宿舍，洛行雲率先沖了進去，裴衍回身問霍思明：「你也要進去嗎？」

  霍思明橫眉冷對：「當然！」

  裴衍將門縫撐大一點兒。

  宿舍只有他一個人住，他不在時，門窗緊閉，滿滿都是他的味道。

  霍思明邁出的長腿警覺地縮了回來，內心陷入了糾結之中。

  沈書意指了指隔壁：「我就住在隔壁，要不要過來坐坐？」

  霍思明：「那鬼知道裴老……班長會對洛神做什麼。」

  再說，他是那種因為膽怯就放著Omega的安全不顧的Alpha嗎？

  沈書意：「我帶了Switch.」

  霍思明邁開的長腿在半空中旋轉了90度，堅定地走向沈書意：「那快快快讓我打一會兒。」臨進門還囑咐裴衍，「五分鐘！五分鐘就從裡頭出來！不可以再久待了！」

  隔壁的門轟然關上。

  裴衍默默進了寢室，啪嗒，門在背後輕輕合上。

  洛行雲正站在寢室中央四下張望：「哈，這就是你的寢宮。看起來比戚羽他們的乾淨多了。」

  「高A值Alpha一般都有強迫行為。」裴衍抬手，將花瓶往桌子中央挪了幾寸，「所以，我很喜歡做家務。」

  洛行雲掰著上下鋪的樓梯衝他哼哼一笑：「自賣自誇。」

  「明天早上我來叫你起床。到時候宿舍值日我會做，你吃個早飯就比賽去。」

  洛行雲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真的要承包家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這麼好啊？」

  「是啊。」裴衍輕輕慢慢地說，「因為是你的Alpha。」

  想照顧他。

  想養他。

  什麼事都想為他包攬，讓他除了在自己懷裡撒嬌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這樣的衝動流淌在他的血管里，日日夜夜。

  裴衍打開書桌底下的一抽屜零食：「這裡都是吃的，你餓了自己拿。」

  洛行雲看到了小賣部里賣得特別好的牛奶夾心棒，用眼神詢問裴衍現在可以吃嘛，得到了允許，高高興興地拆開：「你不喜歡吃甜食真是太遺憾了……」

  說著，叼了一整根。

  尾端剛離開包裝盒，他的胳膊肘突然被拽了一下，眼前籠下陰影。

  高大英俊的Alpha傾身，咬住了牛奶夾心棒的另一端。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漆黑的眼睛卻帶著細碎的笑意。

  眼神交錯。

  牛奶夾心棒從中間斷裂。

  ——咔嚓。

  裴衍從他嘴裡咬了一小段，細細品嘗，矜持地點評：「嗯，確實還不錯。」

  說著舔了舔嘴角，似是回味無窮。

  洛行雲呆愣在原地，手中的牛奶夾心棒，突然就不香了。

  裴衍房間裡的味道很好聞，但也不過是好聞罷了。

  只有當裴衍湊近他的時候，那些塵封已久的深海森林的味道，才變得靈動起來，勝卻人間無數。

  叫他臉紅心跳。

  洛行雲在原地默了一會兒，又叼了一根牛奶夾心棒出來，戳了戳他的腰，往他嘴邊送去。

  裴衍失笑：「還要？」

  洛行雲悶聲不吭地用力點點頭，卻垂著眼睛不敢抬頭。

  「我們云云好貪吃啊~」清冽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同時，一雙大手扶住他的肩膀，傾身，這一次咬得更深。

  洛行雲抱著牛奶夾心棒的罐頭，覺得以自己臉上的熱度，可能很難承受第三根了。

  相比起他的手足無措、臉上發燒，吃完了甜食的裴衍心情甚好，閒庭信步地走到衣櫃前打開：「過來。」

  內衣外套掛得整整齊齊，只有黑白灰三色，冷感純粹。

  洛行雲的霧藍色高領毛衣吊在衣櫃的最中央，很惹眼。

  洛行雲差點都把它給忘了，大喜過望，重新從一個小木頭人活了過來，一蹦三尺高：「你還收著這個！」

  「洗過了。」裴衍揉了一把，「乾淨的。」

  洛行雲開開心心把衣服捧在懷裡疊起來：「那我拿回去穿了。」

  他的每一件單品都是不可或缺的，小藍丟了以後，他生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氣。要不是他成了裴衍的男朋友，他都不敢問他討回來——這男朋友處得真值！

  裴衍又給他了一件寬大的棉質白T：「洗完澡，可以穿著睡。」

  「這個我知道！叫做下裝失蹤，對不對？」洛行雲搶答完畢，鄧布利多搖頭，「想不到班長你還有這種興趣。」

  裴衍握著T恤，眼梢微挑：「既然曉得了，要不要現在換上？」

  洛行雲把手攏在耳邊：「班長，你聽見了嗎？這個點兒有人在說夢話，好神奇哦~」

  裴衍眼睛一彎，抖開T恤，自己揪著領口，讓他揪著衣角，牽著他走進衛生間裡，仔細把淋浴設施怎麼用告訴他。

  生怕洛貓貓還是一隻小貓貓，不會自己洗澡。

  洛行雲瞧見洗臉台盆上擺著的兩個牙缸杯，伸手撥弄：「班長，這是給我的嗎？」

  牙缸杯是深藍色的小鯨魚，裡頭各插著一支電動牙刷。毛巾也是新的，雪一樣潔白柔軟。

  成雙成對。

  裴衍站在他身邊，伸手，輕觸他鏡子裡的臉頰：「都給你。」

  在洛行雲怔忪的時候，他把牙缸杯取下來，灌上水，給他和他的牙刷擠上牙膏，塞到他手裡：「吃完甜食，記得刷牙。」

  「……哦，好。」洛行雲莫名其妙地接了過來。

  學校宿舍的衛生間裡裝了兩個洗臉台盆，兩個人站在鏡前，靜靜刷牙，一左一右，一高一矮，姿勢同步率很高。

  洛行雲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漸漸回過神來：這是什麼同居日常，啊啊啊啊啊啊！

  λ

  裴衍陪著洛行雲刷完牙出來。

  「你是睡這張床嗎？」洛行雲俯下身，戳了戳他的被子。

  裴衍幫他把被子鋪開：「天絲被，很輕很軟，又很保暖。」

  「你怎麼這麼精緻啊？」洛行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眉眼彎彎地取笑他，「這是不是Alpha的築巢行為？」

  有些易感期或者發情期的Alpha會顯出動物性，搜集各種東西來填充他的房間，明明沒有結婚，也當婚房來製備。

  好像自己的Omega會下蛋抱窩，特別可愛。

  「是啊。」裴衍整理完床鋪，在床邊坐下，雙腿優雅交疊，「天天都想把你叼回來，生一窩。」

  洛行雲順勢把小藍團成一團，塞進肚子裡，學著大賣場的廣播眉飛色舞地朝他喊：「好消息，好消息~」

  手扶後腰，把滾滾的肚子一突，炫耀似地摸了摸，把一個頭胎懷A、母憑子貴的Omega演得惟妙惟肖。

  裴衍曲起食指，扣了扣他的衣服團團，非常專業的挑西瓜手勢：「聽這個聲響，不像是我的。」

  洛行雲噫了一聲，瞪大了眼睛去觀察他的黑髮：「班長，你頭上，綠綠der~」

  修長指節抵上他的前頸，從喉結一路向上輕輕刮過，直到勾起他的下巴。

  ALpha的眼裡深沉眷戀：「你紅杏出牆，我很生氣，你要怎麼補償我？」

  洛行雲從他周身的信息素中，辨別出一絲逐漸顯出崢嶸的欲情，嗷嗚一聲整個人撲到了他的被子上：「現在還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我只能考250名.」洛行雲沮喪地把臉悶在被子裡。

  裴衍能考726這件事，深深地刺激了他。

  他以前沒覺得分數有什麼要緊，甚至因為自己不擅長，而酸溜溜地地稱之為「應試教育下的高分低能」。

  可是當裴衍高踞眾人之上的時候，當裴衍被所有人所膜拜、崇敬、欣賞的時候，他淹沒於人群中，再也沒法原諒自己的無能。

  月考之後的一個禮拜，他都好好呆在奧賽物理班上。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實力，而是他要萬無一失。

  他悄悄露出一隻霞光蘊藉的眼睛：「不過……過了明天就好了。明天過後，你就不再是我這輩子都得不到的狗男人了。」

  眼前的床單一陷，是裴衍俯下身來，大手撐住了床單，把他整個籠罩在下：「本來就是你的。」

  尾指在他眼前勾了勾：「給你。」

  像是尾活蹦亂跳的誘餌。

  洛行雲猶豫了一會兒，翻了個身，撩手攥緊了他的尾指，沒頭沒尾地輕輕一笑：「這上面，都是你的味道。」

  ALpha寧靜的表情凝固了，情不自禁湊了過去，懸在只需要一步就可以接吻的距離。

  呼吸都是同一種青澀的薄荷。

  「想親我了啊？」洛行雲偷偷咧了一下嘴，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口罩給他戴上，嘴唇湊上去，蜻蜓點水般碰了碰潔白的布料。

  親完了，看了眼腕錶：「好了，你得走了，五分鐘快要到了，霍思明抓你來了。」

  裴衍受了隔著口罩的小吻，反應變得遲滯，隔了兩三秒，才緩緩點了點頭：「洗個澡，早點睡，明天好好考。」

  洛行雲嗯了一聲：「等我功成名就，回來跟你組CP！~」

  「嗯。」裴衍撐在他上方，細細地用眼神描摹他的輪廓。

  洛行雲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那你起來呀。」

  裴衍又凝視了他幾秒鐘，緩緩起身。

  洛行雲起身脫了鞋襪，打算去衛生間裡洗澡。

  左右找不到拖鞋，坐在那裡轉來轉去。

  正發愁，裴衍彎下腰，夾著雙藍色條紋拖鞋擺在他腳下。

  「謝謝~」洛行雲沒心沒肺地說。

  他本來就生得白，一雙腳長年悶在鞋裡，哪怕三伏天也從不脫出來，從腳踝往下，膚色就斷了層。

  像是精心雕刻過的大理石，又像是一層銀裝素裹的重雪。

  骨骼肌理與血管深陷於一片白，找不到一點瑕疵。

  只有腳趾頂端因為受涼顯得很紅，指甲修建的整整齊齊，圓圓的一小片。

  裴衍身形一頓。

  洛行雲正想去穿鞋，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腳第二根腳趾被輕輕捏了一把。

  他臉上燒起來。

  他的第二根腳趾生得特別長，很秀氣。

  裴衍半跪在地上，握著他纖細的腳踝套進拖鞋裡：「別著涼。」

  洛行雲竄起來，踢踏了幾步踩實了拖鞋，拿著自己的洗漱包鑽進了衛生間：「我洗澡了你回去吧再見！」

  裴衍立在原地，良久，輕輕對著衛生間的方向說了聲：「再見。」

  λ

  裴衍關上門，手卻沒法從門把手中摘落。

  整條走廊闃然無聲。

  他能聽見洛行雲在裡頭踩著拖鞋跑動的聲音。

  洛行雲會穿他的衣服。用他的東西。睡他的床。枕他的枕頭。

  脫光衣服，塗抹他的香皂。

  整個人染上他的氣息。

  衛生間就在近門處，花灑淋落。

  熱氣騰騰的水流落在身體上，單調的水聲突然變得層次豐富，像穿林的雨，叮叮咚咚。

  裴衍想像著熱水拂過他的眉眼，他的肩膀，他後頸那一綹柔軟的發梢，順著清晰分明的脊柱往下，直到窄緊的腰。

  白瓷的地面上，踩著白色的、比大理石雕塑還完美無缺的雙足。

  頂端是圓圓的指甲蓋，紅與粉。

  第二根腳趾很長。

  裴衍忍不住將門鑰匙插進鎖孔。

  鑰匙扭轉九十度，啪嗒一聲，鎖上。

  洛行雲在他的房間裡。

  洛，行，雲，在，他，的，房，間，里。

  漆黑的瞳孔猛地縮緊。

  光是這個念頭就讓他無與倫比地興奮。

  黑暗而無人的走廊上，Alpha難耐地仰起臉，咬著牙，聽著水流聲，無聲喘息。

  一手插著兜，一手握著鑰匙，連鎖門的姿勢都不曾變過。

  只是修長的脖頸繃緊，喉結如枯水山石突兀性感，身體繃成一挽蓄勢待發的弓。

  衛生間裡的Omega哼起了歌，細細的，隨著熱水往上飄。

  滅頂的電流亦是自下而上飛竄。

  在那歌聲和水流聲交匯的某一個瞬間，那道靜止的輪廓，輕輕一顫。

  有什麼東西在可怕的**中崩斷。

  又很快恢復了寂靜。

  ALpha默默地將鎖芯旋轉回原點，拔出鑰匙，藏進口袋裡，比用平常更為緩慢的步伐，敲開了隔壁的房門。

  「沈書意。」

  正在打遊戲的沈書意抬頭。

  一道散發著強烈壓迫感的陰影踱進來，站在門廊處：「我想沖個澡。」

  瞳孔深得駭人。

  λ

  裴衍當天回家很早。

  他將鑰匙丟進碗裡，換上拖鞋，餐桌旁的童曉年叫住了他。

  她放下面碗，拿起了一旁的報告：「DNA對比報告出來了。」

  裴衍接過淺綠色的報告文件，想了想，按下不表，逕自上樓。

  「不看？」童曉年以為兒子會迫不及待。

  裴衍只留給她一道沉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