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雲瞄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顯,喲了一聲,狗狗祟祟地笑:「找你的~」說完便靠坐回椅子上,表現得事不關己,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透著一股極端的冷靜。
鶴望蘭懶洋洋地對著電話叫了聲:「裴主席?有何貴幹?」
裴衍道:「你人在哪兒?」
鶴望蘭:「我在回家的路上——想約我啊?」
裴衍:「是啊,一起打拳去不去?」
「不去。」鶴望蘭欠欠地打了個哈欠,「今天不想跟你玩兒。」
「那你想跟誰玩兒?」
鶴望蘭瞄了洛行雲一眼,閒著的手攀上了他的側頸。
虎口貼著大動脈,拇指扣住他的喉結。
洛行雲半點反應都沒有,還是一樣的姿勢坐在那裡,淡然得不像被卡脖子威脅。
「我跟誰玩和你有什麼關係啊?」鶴望蘭悶笑一聲,眼神卻深了,拇指摸著洛行雲的喉結輕輕一轉,「怎麼,查我的房?」
「洛行雲。」裴衍突然在對面叫道。
鶴望蘭沒有開外放,但狹小封閉的車后座里,裴衍略顯沉悶的呼吸清晰可聞。
鶴望蘭的眼神瞬間紅毒蛇一樣盯住洛行雲,可洛行雲還是端坐在那裡,淡定地一聲不吭,假裝自己不在。
「你叫誰呢?哦~孫若薇她那男朋友啊……」鶴望蘭呵呵一笑,「他在你身邊?」
「難不成在你身邊?」裴衍反問。
「我對人家男朋友可沒興趣。」
裴衍掛掉了電話。
鶴望蘭慢條斯理地把手機揣兜里,心情舒暢地傾身問洛行云:「叫啊,你怎麼不叫?多好的機會。」一臉真替他可惜的神情。
「我為什麼要叫?」洛行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上門給你補課,一小時400塊錢。」
鶴望蘭姿勢一僵:「上次不是300?」
「臨時加塞加一百。」洛行雲微微一笑,和氣生財。
鶴望蘭流露出玩味,手掌挪到他後頸,輕輕捏了下,饜足地收回了手。
洛行雲無聲地喘了口氣。
倒不是嚇得。他本來今天就頭疼腦熱,鶴望蘭帶來的壓迫感又讓他很緊張,後頸血管一跳一跳,有些喘不上氣。
其他也就還好。
鶴望蘭對他小洛有點想法,上車就關了他手機,擺明了要兩個人聊聊。
小洛支持這個提案。
他當然不會笨到鶴望蘭都把手掐他脖子上了,還衝裴衍喊救命。裴衍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呢,但鶴望蘭可就貼著他的大腿坐著,這一嗓子喊下去,那可還行。
裴衍知道了,除了干著急,也沒別的法子。他現在心理狀況不穩定,儘量別讓他多擔心,鶴望蘭把他騙過去反倒是好事了。
至於他自己,鶴望蘭能拿他怎樣?頂多就是把他揍一頓。
就這麼點破事兒他要不能自己解決,算什麼男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怕疼,喊救命,也不該衝著裴衍喊啊。
鶴望蘭正猜著他倆,這不是坐實了嗎,小洛他才不往坑裡跳。
他鎮定靠在后座上,眼看外頭天色越來越黑,朝鶴望蘭把手一攤:「手機借借。」
鶴望蘭:「?」
「你臨時加塞了我得安排一下。」小洛理直氣壯地拍沙發,真不把自己當囚徒,「給你補完課我晚上還有一堂呢,你耽誤我沒事兒,你別耽誤你師兄弟學習。」
鶴望蘭被這人胡攪蠻纏的本事給弄笑了,將手機還給他,然後很坦然地抱著手臂湊過去瞧。
看他沖誰喊救命,怎麼個姿勢喊。
洛行雲開了機,誰的消息都沒搭理,打開他哥的消息列表,發了條語音:「哥,我出門做家教去了,地方太遠了你7點準時來接我去下一攤。」然後把鶴望蘭家地址甩了過去。
做完這一切後自覺關機,上交鶴望蘭。
鶴望蘭越發有興味地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七點離現在可還有一個半小時。」
洛行雲老神在在地誒了一聲:「你好好配合,夠咱們講一張卷子了。」
¥
裴衍掛掉以後,思量片刻,撥通了一個電話。
「葉先生,我是裴衍……鶴同學沒什麼事,就是老師讓我今天去給他補英語。他跑沒影了,可以給我他的住址嗎?」
很快,鶴望蘭他小爹發來城郊別墅的定位。
裴衍回學生會辦公室里取了幾樣東西裝進書包,也不解釋,丟下眾人匆匆攔了輛計程車走了。
¥
半個多小時後,鶴望蘭關上了房門,洛行雲又站在了他上回羊入虎口的房間裡。
「坐這兒吧。」鶴望蘭從桌前抓了把椅子,擺在房間中央的空地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審訊的架勢。
洛行雲坐了上去,把書包抱在跟前,顧自翻書:「你想補什麼?」
「那天的人是你吧?」鶴望蘭俯下身來撐著扶手,把他整個圈在身前,黑色的長髮掃在洛行雲手臂上,眼神愈發邪惡囂張。
「不是。」
鶴望蘭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你再說一遍?」
洛行雲張了張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燈下清淺得透明:「……不是。」
鶴望蘭舔了下嘴唇,手指愈發用力:「你老實認下,我下手還能輕點兒,懂?」
洛行雲眨了下眼:「我冤枉啊!」
鶴望蘭死活撬不開他的嘴,微微鬆手,定定瞧著落在他臉頰邊上的紅色指印:「姓洛的,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我會看不起你的。」
洛行雲心想,看不起就看不起唄!我又不掉塊肉。
手卻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你看我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嗎?!」
鶴望蘭忽而一笑,甜蜜地蠱惑:「你說了,我又不會拿你怎樣。」
那我不說,你就更不會那我怎麼樣了嘛……
「你為什麼就非得把我抓起來言行逼供?為什麼是我?」
「前一天我被人偷襲,第二天你就跟裴衍好上了,這不是巧了嗎不是?」鶴望蘭一直抓著洛行雲的下巴,讓他合不上嘴,此時他嘴角有些濕潤,鶴望蘭鬼使神差地沒把手指挪開。「裴衍那個孫子我知道,骨子裡又冷又獨,他不會無緣無故待人這麼好。」
「我跟他認識好幾年了!我們初中一個學校的,高中並排坐了一年半。我跟他混的時候你還沒來城南呢。」
「編,繼續編。」鶴望蘭不輕不重拿手背扇了他一嘴,「真當我不敢拿你怎樣?」
他用的力道不重,但折辱人的意味很強烈。
更可怕的是鶴望蘭一旦動上了手,眼神驀然就變了,很快又按捺不住地扇了他一下,好像很喜歡這種□□的感覺。力道依舊不重,但他呼吸變緊了,從骨子裡釋放的侵略欲。
洛行雲頓了一下,很快仰起臉來,燈光下和緩的五官,驀然也變了一副樣子。
好像有什麼東西掙開了封印,不再約束力量。
他仿佛根本沒吃打,閒閒地嘖了一聲,連聲逼問:「你對這事好像很在意啊?你沒少跟人打架的吧?跟裴衍交手也不在少數,為什麼你就揪著這事兒不放?你根本沒證據的吧?你卻追著我咬,為什麼呀?」
洛行雲抬起了脊背,不怕死地湊到鶴望蘭跟前,琥珀色的眼光竟很張揚:「你再這樣攀咬下去,我都快以為你就是對我比較感興趣……」
他進一寸,鶴望蘭就蛇一樣縮了回去,擰著眉垂著漂亮的桃花眼。
半晌,鶴望蘭道:「既然你這麼說,你就別跟裴衍了,你跟我吧。」
「我不是裴衍的人。」洛行雲糾正道。
鶴望蘭把手落在他脖頸,微微扯住那一撮尾發,用力:「那不就更好了嗎?」
「我是好學生,我不會打架,幫不了你啊哥哥。」洛行雲慢條斯理地拿出紙筆,筆記本攤在膝蓋上,右手拇指頂開了原子筆的帽蓋,在指尖旋轉。
這是謊話。
他學會打架,比一般人要早很多很多,那位的A值,也不比鶴望蘭、裴衍之流低。
只是他已經很多年不曾動手了。
他瞧著鶴望蘭的脖頸,估算著,這麼近的距離,原子筆的尖端,他幾近成年人的力量,刺穿皮膚、淺筋膜、舌骨肌、甲狀腺峽部,最後插入氣管的模樣……
鶴望蘭隨意把他筆抽了丟在腦後,膝蓋壓上他的大腿制住他:「別裝傻。」
原子筆在地板上滴溜溜地滾,鶴望蘭瞄了眼牆上的掛鍾,垂眼:「一小時十五分鐘,我能完全標記你。」
洛行雲發出一聲靈性的誒呀:「我是Beta呀!」
鶴望蘭莞爾:「Beta就不可以了嗎?」
「可以啊。」洛行雲笑眯眯的,「我是男人我不虧。」
鶴望蘭愣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絲邪惡的笑容:「幾個菜啊喝成這樣,還想我伺候你?你想的挺美。」
「我伺候你也行。你長那麼好看,我也不虧。」洛行雲輕佻地朝他一挑眉。
鶴望蘭更加用力地揪住他的發尾,逼他把頭揚得更高,頸部繃直了露出白皙漂亮的線條,仿佛要從他身體裡揪出另外一個靈魂。
這人平時又慫又狗,真出了事兒倒是沉得住氣,完全變了個樣,放肆得很搶眼:「你真的不怕?」
「男人嘛。」洛行雲笑,「睡一覺怕什麼。」
「想不到表面上一本正經,背地裡還挺浪……你跟裴衍睡過?」
「你不要總扯到他身上去,你喜歡他啊?」琥珀色的眼睛靈動地瞪了他一眼。
「我喜歡你。」鶴望蘭的手插入他的發間,「你一點兒都不怕我,嘴又甜,來,多叫幾聲哥哥給我聽聽。」
「哥哥,我怕的要死。」洛行雲一臉平靜,眼中凜然,「可我沒辦法啊,來都來了……你要幹什麼都快一點。我7點還要去趕下一攤。」
鶴望蘭揪著他的發尾沒動。
洛行雲料他也不敢。
他估計鶴望蘭這一出跟他今天莫名的不舒服有關係,繼裴衍之後,鶴望蘭也被他的信息素影響了,他應該已經有所察覺。
鶴望蘭雖然凶,但人家也是有牌面的Alpha,這要是真標記了他,那是一輩子的事兒,多沒出息啊。
他親眼看見鶴望蘭連顧清積都不敢咬,人小顧多漂亮啊。他咬自己,他圖什麼呀?
洛行雲施施然頂著一身的信息素靜候標記。
鶴望蘭是真沒見過這樣的主兒,磨了一下後槽牙,繃著臉低下了頭,囂張地沖他頸後張開了嘴——他就不信他不怕。
鶴望蘭動作極為緩慢,等著看他哭,等著看他哭著求自個兒。
洛行雲不哭,洛行雲更不求饒,他不會求饒。
同時他的眼神瞄上了茶几上的檯燈,暗地裡張了張五指。
他一個處男魔法師,的確不在乎跟誰睡覺。不過,任何人在跟他睡覺之前,他都會讓他見血——胸很大的女孩子除外。
有沒有用不論,打一定要豁出性命打。只有打不過了才能躺平挨操,這就是他們直男最後的尊嚴。
只不過他畢竟發了結合熱,感覺到有陌生的Alpha靠近,皮膚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鶴望蘭悶笑。
正當他的牙齒堪堪扣上洛行雲的後頸、而洛行雲的手摸到檯燈之時,阿姨恰到好處推開了門。
「裴老師,就是這裡……」
她往門裡看了一眼,一時語塞,整個人都不好了,少爺又雙叒叕在整么蛾子!
倒是新來的英語老師淡定地嗯了一聲,彬彬有禮進了門,把門關上,隔絕內外。
Alpha單肩拎著書包,站在陰影里。
剎那間,蒼青色的信息素洶洶湧涌鋪天蓋地。
「在幹什麼?」很輕的質問,氣息不穩。
眉弓陰影下的深邃雙眼,驚濤駭浪。
¥
Alpha都是直覺十分敏銳的生物,更恍若鶴望蘭和裴衍明爭暗鬥這麼多年。
鶴望蘭始終覺得裴衍比他不是東西多了,表面上看上去挺斯斯文文,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大家都說他壞,鶴望蘭自己也承認,但他的壞和裴衍的壞,不在一個檔次。
——因為但凡身體素質越強悍的Alpha,越容易失控!
偶爾幾個瞬間,鶴望蘭捕捉到裴衍看他的眼神,他都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蟲豸,或者某種動物。
這就是鶴望蘭特別煩他的一點,裴衍的那雙黑眼睛裡,好像根本就缺乏作為人類的情緒。
衡量他們Alpha的精神狀態,通用的是海格拉姆測驗,測驗結果用數字賦值,也就是俗稱的A值。
除此之外,用於普通人的SAN(sanity)值也可以用來表述Alpha心智健全程度。
一般來說,A值越高,SAN值越低,越接近失控。
鶴望蘭不知道裴衍的A值究竟是多少。他自己超過90接近100,SAN值在60左右浮動,已經是瀕臨危險的分數,有人格障礙傾向,每個月要去固定的社區心理診所報導。鶴望蘭憑直覺覺得裴衍比他還要高得多得多,不然沒道理他打不過。外校的校霸暗地裡叫他「帝皇」是有道理的。
只是裴衍這麼多年來,好像也沒有要失控的意思。
他學習成績優異,行為舉止合體,天之驕子,次次考試考全校第一,高票當選學生會主席,大家都喜歡他,他也從沒有崩壞的跡象。
就算是鶴望蘭跟他時不時爭風頭,裴衍也拿捏著分寸,揍他揍得很合規。
鶴望蘭就放鬆了,覺得是自己想多。
……但是在這一刻,裴衍筆直站在他對面盯著他倆的時候,鶴望蘭有一種強烈的、危險的直覺。
太霸道了。
裴衍身上的信息素。
那種清雋高遠的蒼青色此時變得像陰影一樣深沉又比深淵更濃重,大片大片地從裴衍身上流出來,滲透進他的牆壁,漫過他的書桌,潮水一樣直奔他倆。鶴望蘭下意識地退開兩步。黑潮洶湧又饑渴地漫過他眼前,無數道黑色細線爭先恐後湧向椅子上的人蒙住他的眼睛封住他的氣息捂住他的嘴唇纏緊他的脖頸,摩挲徘徊與清洗,瞬間澆滅了後頸上那簇他留下的赤紅烈火。
鶴望蘭躲在唯一的檯燈下,另外半個房間的陰影流動著,仿佛裴衍豁然張開的黑色羽翼。
那黑色羽翼是如此龐大而不可名狀,尖端的華麗細絲將椅子上那人徹底占有。
裴衍邁開長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人。
鶴望蘭眼前一黑,視線蒙上了一層陰影。心臟在胸腔中瘋狂地跳動,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一張俊臉變得慘白無色。他撐了一把書桌才沒有跪下去,額角汗水滴落。
平時他以為他和裴衍五五開,沒想到……
他全力釋放信息素,也許可以勉強抗拒一會兒,可是Alpha的信息素不是他想釋放就釋放,他想張揚就張揚。
他不在發情期,有心無力。
蒼青色的信息素卻在無窮無盡地壓過來,占領了房間裡每一個縫隙,仿佛純黑而華麗的星辰盤旋在他的房間。
星盤的中央已經結成一個巨大的繭。
那把椅子上的人。
密密實實,不厭其煩,不留餘地的,被包裹起來。
裴衍每走一步,他們之間的聯繫都變得更緊密。蒼青色的信息素從他身上張離,在半空中牽扯出平滑的細絲,一千縷一萬縷地聯繫著另一頭的繭,潮汐一樣奔流與匯聚。
他走過去,融入,像是被生生扯開的兩個部分,在越來越強的結合中合二為一。
屋子裡的Alpha信息素密度已經到了鶴望蘭承受不住的地步,他用盡力氣拍下了開關。
啪!
屋中燈光大亮。
晦暗而流動的陰影消失。
他們不是真的能看見信息素,只是某種程度上強烈的通感。當大腦專注於視覺時,這種通感就會失效。
鶴望蘭抬頭望去。
裴衍走到了洛行雲身邊,長身玉立,很自然地將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保護,統治,和占有。
「在幹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
洛行雲在鶴望蘭的胡攪蠻纏中,吃了一點苦頭。
他始終聞到一股濃烈鴉片香,但並不令人麻痹或者快樂。他反而出現了很強烈的排斥反應,窒息,喘不過氣,胸口鑽心的疼。
他能忍,也慣於應付,沒有表現出異樣,但其實後頸與心臟痛到窒息,連感官都模糊。
以至於裴衍剛進來的時候,他全幅注意力都在掄檯燈上,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直到鶴望蘭退開,一股奇異的木調香味湧來。
一座生長在海中的黑森林,清爽,深沉,勃鬱,而又靜謐。
洛行雲貪婪地吸了一口,身體的疼痛被撫平,焦躁不安也輕易地瓦解了。
他坐在那裡,安逸閉上了眼睛,條件反射地用深長的呼吸撫慰自己,那座森林似乎取之不盡。
突然間燈光大亮,頭頂籠罩下一道陰影。
他抬頭,對上一雙幽邃的眼睛,極深的旋渦。
外面下了雨,秋寒,高大冷峻的Alpha穿著一件兜帽衛衣,底下是牛仔褲,帶著一身潮濕和寒氣。他好像說了什麼,洛行雲昏沉間,只看見他的嘴唇在動,卻無法理解。
Alpha見狀,傾身,在他耳垂上用力揉了一把:「醒了。」
森林,大海,秋天。
洛行雲一下子活了過來,眼神重歸於靈動。
「說說吧。」裴衍沒有起身的意思,懸在洛行雲頭頂,冷峻的眉眼流於溫柔,「怎麼在這裡。」
¥
「他找我補課。」洛行雲衝著近在咫尺的ALpha沙啞道。
其他事情,也沒什麼好講的。
——就是一番交手,大家的心都髒,最後你來了,沒能打起來。
「嗯。」裴衍淡淡地點點頭,對他的說辭全盤接受。
他應完這句,房間裡的信息素瞬剎消失了。
鶴望蘭緩過神來,沖他疲憊地挑釁:「你又為什麼在這裡?」在另一個Alpha的房間裡釋放信息素簡直是種侵略行為,這是他的窩啊,媽蛋。
「我也來給你補課。」裴衍在北歐茶几邊上盤腿坐下,慢條斯理放下書包。
鶴望蘭:「……」
鶴望蘭:「我已經有了個老師了。」
「我是文科的。」裴衍說著掏出語文和英語課本,抬頭跟洛行雲說,「洛老師,我先上。」
有商有量,他拿主意。
洛行雲點點頭,沒有異議。他現在筋疲力竭,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如果裴老師能代勞那是最好不過。
他起身,從那把支棱人的刑訊椅上坐到裴衍身旁。鶴望蘭的房間是套房,外間有餐桌,也有席地而坐的書桌——他得跟裴老師一個步調啊。
裴衍從書包里拿出課本:「來,背《蜀道難》。」
鶴望蘭:「我背你媽了個……」
裴衍抬眸。
鶴望蘭閉嘴,操了一聲,氣急敗壞地到處找語文課本。
他一時半會兒找不著,把屋子裡翻得亂七八糟,洛行雲正閒來無事看著熱鬧,冷不丁身近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你會嗎?」
洛行云:操。
洛行雲假裝翻了下書包:「裴老師,我沒帶。」
裴衍和洛行雲並排坐著,把自己的語文課本推給他。
洛行雲沒招了,得,今晚跟鶴望蘭一起背《蜀道難》吧。
鶴望蘭原本要跑小茶几這裡跟他們一起坐,見洛行雲嘴裡輕聲嘰里呱啦的,顧自擱餐桌上坐著去了。
洛行雲原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理科生,這種要記要背的東西他半點不擅長,背了一會兒注意力就開始不集中。
不但他的腦子不聽使喚,身子骨也軟麻麻的,往外面冒熱汗。
之前他和鶴望蘭同處一室,疼得難受;現在裴衍坐在他身邊,他覺得特別悶熱,於是把校服拉鏈解開了。
「拉上。」身邊的Alpha命令。
小洛心裡苦,但又不敢違抗,按他說的做。
就在這時,一絲味道婉轉鑽入他的鼻腔,清新的木質調,是之前的黑森林。
他貪婪地嗅了一下,覺得心底與身體的躁熱同時有所減緩,默默低下頭,鑽進裴衍的語文書里。
味道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洛行雲豎著課本,偷偷張一眼隔壁的裴衍,覺得這可能就是裴衍的信息素。
裴衍此時寫著作業,比平日更顯斯文端正。大約是屋子裡熱,他斂高了袖子,露出一雙白皙的小臂,看不出肌肉的紋理,但每一筆下去都會隱隱有精悍的力量感,心無旁騖地在那裡寫卷子。
一對比之下,自己還挺變態的。
「可我又沒什麼辦法……」洛行雲不動聲色地將書本放倒,整個人枕了上去,假裝自己在背書,其實把那本小小的書攏起來,深長地呼吸。
氣息很快就淡了。
洛行雲心裡越發焦躁,頭也暈,同時感知卻被無限放大,占據了所有的神經迴路。他聽見隔壁裴衍的每一次呼吸,他衣服袖子拂過桌面細碎的聲音,還有鋼筆在紙頁上沙沙作響,他不用看都知道那字很清正,跟他的手臂一樣,一點余贅都沒有。
如果這味道是裴衍的,他身上是不是還有更多……
裴衍突然停住了筆。
洛行雲不知什麼時候趴到了他手邊上,鼻翼翕動,隔著一拳距離,輕輕聞了聞他的小臂。
他斂眼,少年覺察到他的注視,下意識地抬眸。
眼角燒得通紅,連太陽穴都是大片大片旖旎的緋色,一直染到發叢中的耳朵尖。
兩人對視著,少年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似的,停了片刻。發現他沒反應,就大著膽子,輕輕把下巴點在他的手臂上,仿佛某種可憐的小動物在祈求憐愛。
空曠聖潔味道從他們想接觸的地方升騰起,茶几上好像下起了一場冷雪。
見他依舊沒動,少年膽子越發大了,起身往他肩膀上湊,對著他的脖頸。
裴衍眸光更低,低頭瞧著洛行雲的手。
那隻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手背也是粉色的,濕熱,發著抖。
「背得差不多了?」裴衍突然開腔。
手和他的主人受了驚嚇,那股子緊湊的呼吸剎那間退了開去,縮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差不多你媽……」對面的鶴望蘭懸崖勒馬。
「繼續背——要吃什麼水果,我去下面拿。」
「你他娘的真不把自己當客人……」
裴衍邊跟鶴望蘭閒扯,邊在卷子上飛快潦草地寫了幾個字,遞給身邊人。
洛行雲剛從自己竟然往裴衍身上貼這個事實中回過神來,就見紙上龍飛鳳舞四個字——
「去衛生間」
¥
洛行雲剎那間心臟簡直跳到嗓子眼。
這怎麼有種偷情的感覺?
但是僅剩的理智告訴他,裴衍也不至於跟他偷情啊……
那這是什麼意思?
他正想問裴衍,裴衍已經平平常常站了起來,率先拉開房間大門,樓梯上隨即傳來遠去的腳步聲。
哦,他下樓去拿水果了。
洛行雲望著他的背影,心落了回去。
他強壓著「可惜」的情緒,用凝滯的大腦想了想,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衛生間——衛生間,鶴望蘭的套房裡就有一個。
他猶豫了片刻,決定按照裴衍說的做,不動聲色地假裝中場休息去廁所放水。
短短几步路,洛行雲走的很艱難。
他出了很多汗,腰也使不上勁,腳步虛浮。
他也沒心思再管鶴望蘭會不會看出來,一邁入衛生間裡,就虛脫般靠在牆上。
他懷疑自己有結合熱的症狀。
大部分脊椎動物都有發情期,人類女性沒有,隱形發情是人類單獨進化出來的技能。
但這一點在omega身上有所退化。
他們每個月會經歷一次發情,期間釋放信息素,對所有Alpha釋放出很想要的信號。
「日了狗了……」洛行雲咬牙。
他並沒有對這方面有什麼渴望,也不覺得身體深處在翻湧的是情潮,但不可否認裴衍的味道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這算什麼?
洛行雲想起裴衍給他的字條,雙手捂住了臉。
大概在班長看來,就是一個男同學摸著他的大腿猥瑣求歡?
他還非常有風度地讓他來衛生間處理一下……
裴衍有多少風度,洛行雲就有多少羞恥。
他打開水龍頭,拿冷水洗了把臉,看了眼鏡子裡的人。
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龐,此時散發著奇異的紅暈,眼睛像高燒病人一樣明亮。
洛行雲煩躁得不想再看,他打心眼裡不想變成這幅鬼樣子,讓人家覺得自個兒是個死變態。
就在這時,他聞到了一絲木調香味。
比剛才更濕潤,也更細微。
他偏頭,往窗外望去,味道似乎是從那個方向漏進來的。
衛生間的盡頭有一扇窗。一米多高,上下開的。窗戶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雨,纏綿如織的黑暗。
他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
越近,味道越濃。
好好聞……
洛行雲卑微又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唾沫,身體燥熱得簡直要燒起來。
棉質拖鞋踩過地磚,凌亂的腳步朝窗邊行去。
深海密林般的信息素從窗縫中滲透進來,越來越多,濃霧般順著牆壁往下流,在清瘦突兀的腳踝邊微微打了個旋。
在洛行雲撲到窗邊的時候,那扇窗猛地向上推開!
——裴衍半跪在窗框上,一手擎著窗,一手撐著牆。
他依舊穿著那件連帽衛衣,帽子底下黑色的頭髮淋濕了,一綹一綹垂在眼前。
眼底漆黑如夜,背後風雨如晦。
¥
洛行雲鼻子一酸,一頭撲了過去,用力環住他的腰。
裴衍張開雙臂,把他穩穩接住,摁進自己懷裡。
力道之大,簡直讓人窒息,但是少年的深呼吸仿佛喟嘆,心滿意足。
他們身後有一面鏡,裴衍抬眸,瞧見鏡中相擁重疊的身影。
他與鏡中的自己對上目光,就這麼靜靜地看了片刻,帶著寒意的臉頰緩慢又堅決地貼了貼少年的發。
少年委屈得哭了。
洛行雲從小到大哭的次數寥寥無幾,哥哥比他大不了幾歲,他們都儘量不向彼此暴露軟弱的一面。
可是在被裴衍以及他的信息素徹底包圍的時候,他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身體不舒服到了極點。
不是疼,也不是剛才一個人呆著時候絕望至極的虛軟,就是空,想要更多。
「嗯?」頭頂的Alpha在他耳邊發出了一聲輕哼,微微往後拉離了一點距離。
但是連這一點點距離洛行雲也無法忍受。他立刻追了過去。
猝不及防,此世最柔軟的相觸。
像一朵花親吻了另一朵花。
他僵硬的肩膀立刻鬆弛了下來,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癱軟在Alpha懷裡。似乎那些疼痛,焦慮,發熱都被大海與森林撫平。
牆上交疊的影子一僵,然後窗台上的人抬手,用力托住了他的發心。
動作溫柔,卻帶著無與倫比的占有欲,徹底融為一體的輾轉反側。
在這漫長又無聲的纏綿的結尾,Alpha手裡多了一枚針管。
他拖著omega的頭頸,給予最細密的安撫,深長的眼尾掃著脖子上的大動脈,趁他不注意,抬起手中的針管猛地扎了進去。
¥
鶴望蘭聞到了一點味道,似是而非。
像裴衍的,又不盡然。
他看了看敞開的大門,又抬眼看向衛生間。說起來,洛行雲這個B上廁所也太幾把久了點兒。
他放下的語文課本,氣勢洶洶地往裡走。
走到衛生間門口,他鬼子進村的腳步突然停住了,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進去。
但是直覺算個鳥,他裴衍不是在樓下嗎!
鶴望蘭一天不作死渾身難受,用力一腳踩了進去,然後,啪啪啪踏了兩下。
他等了幾秒鐘,什麼都沒發生,這才施施然邁過門檻。
衛生間裡一如尋常。
只有洛行雲站在洗臉台盆前洗臉。
一米八的Beta,輕輕瘦瘦,平平常常,撩起的襯衫袖子探出兩條細白胳膊,讀書人秀氣的手。
就是他的臉微微有點紅,正從鏡子裡意味不明地瞧著他。
「你瞅啥?」鶴望蘭問。
洛行雲沒有挑釁他,也沒有皮,特別老實地收回目光。
鶴望蘭正想再懟他兩句,背後突然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你又在看什麼?」
鶴望蘭:「……」
是裴衍回來了,站在門邊。
這風水輪流轉來得太快,讓鶴望蘭始料未及:「你怎麼走路沒聲響?」
裴衍關上門,回到書桌前盤腿坐下,不理會他。
鶴望蘭走到他跟前踹了一腳:「說好的水果呢?」
裴衍摸出卷子:「吃了。」
他發梢上的雨水滴在紙面上,上頭的信息素仿佛一滴墨水暈開。鶴望蘭看著他破了個口子的嘴唇,估摸出不對來:「你到外頭去了?」
「抽了根煙。」
抽菸抽成這樣,鶴望蘭只覺得這裡頭有貓膩,但一時之間沒想明白,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裴衍見洛行雲還在衛生間裡整理,朝鶴望蘭吩咐:「你把英語卷子拿出來。」
鶴望蘭揚眉:「你瘋了吧,我他媽哪有這種東西?」
「我包里有。」
鶴望蘭想脫口而出「你看我像是想做卷子的樣子嗎」,但是裴衍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摔摔打打地走到裴衍的書包那兒,動作粗魯地扒拉開。
漂亮的桃花眼驀然瞪大。
書包里沒有英語試卷。
只有一把刀。
一把彈簧刀。
大約摸七十多公分,開了刃的,隨意套在套子裡,因為沒裝好,刃身微微露出一抹冷光。
鶴望蘭脊背上的汗一下子泵了出來,操他媽裴衍今天是帶著刀過來的!
他回頭,看向那個素來冷清的宿敵。
裴衍也正好整以暇地望著他,手中握著鋼筆,斯文清正,面無表情。
「您還有違禁品?」鶴望蘭心情好的時候會對裴衍用敬語,但是他現在心情好不好都得用上敬語。
裴衍不置可否。
「您還敢殺人放火呢?」
這一回裴衍給出了清晰的回答:「嗯。」
「那您膽子比我還大。」鶴望蘭冷笑,「我雖然犯渾,但也沒想到要搭上自己的前途,去牢子裡過下半輩子。」
「很聰明。」裴衍神情淡然地點評,「不過我不會去蹲大牢——我不會留下證據。」
鶴望蘭心念一動。
裴衍幽邃的眼睛突然泛起某種居高臨下的譏誚,無聲地沖鶴望蘭說了一句話。
你,家,攝,像,頭,壞,了。
與此同時,鶴望蘭頭頂輝煌的吊燈都蒙上了一層陰影,輕微晃了晃。
占據大半個房間的陰影如有實質地流動了起來。
鶴望蘭從頭冰到腳,半晌,勾起一抹笑:「看來我以後可不能招惹你了。」
裴衍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頓住,漆黑的眼淡淡一輪:「再給你個機會,不能招惹誰——想一想再回答。想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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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鶴望蘭一直很乖巧。
等送走兩尊瘟神,他才徹底放鬆下來,再度走進了衛生間。
沒來由的,他懷疑他們倆在這裡搞。
這個念頭是突然冒出來的,想到這他就咬牙切齒。他娘的裴衍不但在他地盤上炸信息素,還在他臥室里跟人搞,這也太操了,什麼混蛋啊這是。
不過走了一圈,他都沒找到什麼痕跡,地磚上太乾淨了,連裴衍的信息素都沒有。
總不至於五分鐘裡那什麼了還幫他把地板擦了吧,那也太幾把快了,裴衍又不是陽痿。
不過這從反面證明了裴衍沒跟姓洛的在這裡翻雲覆雨。
蘭蘭鬆了口氣:你倆總算良心未泯。
想來想去,自己這懷疑挺沒來由。裴衍那時候在樓下抽菸,他總不至於從外邊爬上來……
長腿一頓,漂亮的桃花眼飄向窗外。
「我日你媽……」鶴望蘭擼起袖子跑過去掀開了窗。
霍然間一股子裴衍的信息素全涌了進來,讓他瞬間失去了動彈的力量。
等味道散去,窗框上顯出五個字。
蒼青色的、用信息素留下的精神烙印,完全不屬於裴衍本來的字跡,筆畫錯落混亂又不可名狀,帶著瘋狂的憤恨、嫉妒、壓抑以及殺戮欲,只消看上一眼就讓鶴望蘭腦袋爆炸,可想而知主人是在情緒何等撕裂的境地下寫下這行字——
「想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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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城南一中最不要好的一批Alpha收到一條群發信息。
鶴望蘭:裴衍A值爆了
鶴望蘭:他瘋了
鶴望蘭:遠離洛行雲!遠離洛行雲!遠離洛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