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雲第一反應就是轉身推開。

  但是裴衍更加用力地箍住他的腰。

  鞋底在樓梯上摩擦出聲音。

  保安的手電筒統統往這邊一掃：「誰在那裡？」

  洛行雲不敢再動了。

  雙手屈在胸前，保持著面對面相擁的姿勢，連呼吸都壓低。

  裴衍側過臉，瞧著光束的方向，額發幾縷。

  清淡月光下，完美的側臉線條。

  清秀白淨，卻有很突兀的喉結。

  然後，他看也不看地伸手，點在洛行雲的唇上。

  那微涼，乾燥，淡色的唇。

  ——噓。

  距離太過接近，整個人都被掌在他懷裡，推搡的姿勢因為失去力量顯得欲拒還迎，洛行雲本就對這種情況相當不滿意。

  如今這一點。

  蒼白的臉就騰得燒了起來。

  靜謐的樓道，一點聲響都沒有，只有很狂野的風在穿堂而過。

  洛行雲卻熱。

  他嘴唇微張，唇上的手指修長好看，用力微妙。

  介於讓他安靜和撫觸之間。

  因為這長時間的撫觸，乾燥的嘴唇泌得濕潤晶瑩。

  身旁的幾道手電筒光重新晃動起來。

  「有老鼠。」

  「老鼠藥還有，明天撒點兒。」

  「這些學生，人走了都不知道關燈，明天去查查是哪個班的。」

  「還有哪個班的，8班那個姓洛的唄，他成天窩在這裡做試驗，被我抓過好幾次了。」

  「洛這個姓倒是少見，沒聽說過，像是武俠小說里的。」

  「我以前遇到過一個修自行車的姓這個……」

  保安關燈關門，一路閒聊著，沿來路慢慢走遠。

  直到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洛行雲才用力掙開裴衍的手，退後了好幾步。

  嘴唇下意識地緊抿，眼中的戒備無所遁形。

  「對不起。」裴衍斂了眼眸，收束了滿身的侵略性，「他們來的太快，來不及說。」

  他的睫毛又長又直，低頭時讓人有乖巧的錯覺，洛行雲那些又凶又沖的話全被他堵在嗓眼裡發不出來。

  「你不喜歡別人靠你這麼近？」裴衍看他沉默，又文質彬彬地後退了一步，「你看這樣行嗎？」

  洛行雲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裴衍又極有耐心地、小小地退了半步，鬆散立在原地等待他檢閱。

  字面意義上的讓步。

  洛行雲品出味道來，裴衍在學習。

  學習站在哪條紅線外能不被他抗拒，學習怎麼跟他相處，試探他的最大接受度在哪裡。

  這帶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裴衍會守他的規矩。

  壞消息是他們會有很多以後。

  既然裴衍主動表現出按他的意思來，洛行雲當然要把握住當前，退了幾步，用腳尖在裴衍面前欠欠兒地畫了條線：「這樣。」

  一米。

  始終隔著一人的距離。

  裴衍點點頭，沒有異議，垂在腿邊的手指卻輕輕勾了勾。

  那濕潤的，燥熱的，指尖。

  兩個人並排走下教學樓，肩膀始終彬彬有禮地離得很開。

  ￥

  洛行雲晚自習蹭的學校，卻經常晚上跑出去做家教，經驗豐富。他先領著裴衍到河邊小樹林，打算順著河走到橋邊，那裡有個斜坡，翻上去就是公路，美滴很。

  不想當天是諸仁良值班。他們剛進小樹林，就被他逮住了：「洛行雲！站住！大晚上不回家鑽小樹林幹嘛呢！」

  洛行雲從牙齒縫裡蹦出一聲操。

  這麼大黑天的光看一個背影，日理萬機的教導主任就能準確喊出他的名字，這是怎樣的業務能力！

  當即一聲令下：「跑！」

  裴衍悠閒地邁開長腿，洛行雲卻是個跑步不及格的廢柴。

  眼看裴衍漸行漸遠，諸仁良越來越近，洛行雲慌得一批，伸手拽住了裴衍的袖子——班長，休想丟下我！要死一起死啊！

  還好裴衍良心未泯，手一翻牽住了他，洛行雲立刻從漏了油的三蹦子升級為四渦輪驅動。

  近乎成年的Alpha跑起來跟飛一樣，洛行雲吃了一嘴冷風，只覺得自己被他拖著走，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書包。

  諸仁良拿手電筒晃他倆，氣得要死：「跑！跑！還牽手！」

  洛行雲這才回過神來，裴衍的手溫暖又乾燥，力氣很大，沒有要放開的意圖。

  「那位同學！」諸仁良抓起了喇叭，把他粗啞的聲音放大得滋滋響，「你現在放下洛行雲你還能回頭！給你三秒鐘！」

  洛行雲真他媽受不了了，認得出來平平無奇的他，卻認不出校草·學生會主席·8班班長·年級第一，憑什麼？！！

  諸仁良開始倒計時：「3！」

  兩人一起發瘋一樣跑到斜坡邊上。

  「2！」

  洛行雲把手撐在橋面上，剛打算發力，就感覺自己的腰被人握住了，用力往上一送。

  洛行雲上半身輕易趴上了橋，就是姿勢不太好看。

  接下去，他感覺他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洛行云：「！」

  諸仁良：「！」

  諸仁良也不想數了：「好了你倆明天一起吃處分，一起！！！！」

  裴衍抱住了洛行雲的膝窩，把他的腿也送了上去。

  等裴衍爬上橋面，洛行雲依舊一臉懵逼地保持著ORZ的動作。

  諸仁良拿手電筒一照：「爬個牆屁股撅老高！」是他抓過最差的一屆了！

  洛行雲感覺到了來自教導主任的嘲諷，趕緊爬起來，下意識接過裴衍遞來的手，兩個人一溜煙跑了。

  ￥

  跑出很遠，裴衍停步，低頭看著他們緊緊相牽的手，好像自己也搞不清楚什麼時候牽的他。

  洛行雲臉紅了。理論上來說，確實是他主動牽的裴衍，裴衍的手只是剛巧等在那裡而已。

  「我是不是犯規了？」Alpha主動認錯。

  手心裡的力道鬆開，洛行雲得以抽手，若無其事地揣進兜里。

  「這次算了，事逼從權。」小洛清了清嗓，壓下臉上的燥，「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那再有緊急情況呢？」

  洛行雲覺得這個口子要是開了可就沒法收拾了：「你最好還是跟我說一聲。」

  「好。」Alpha線條流暢的下巴微微點了點，很自然地說，「都依你。」

  洛行雲巴不得風再冷一點。

  太燥了這也。

  ￥

  H大的氛圍和隔壁城南大相逕庭。晚上十一點了教學樓還燈火通明，學院裡人來人往，很熱鬧。

  當代大學生修仙之地。

  洛行雲不住地四下打量，想吸口仙氣。

  他想快點念大學，自由自在學習。

  裴衍帶著他駕輕就熟地到生化樓四樓的實驗室，裡頭有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在等他，年紀輕輕已經禿了。

  裴衍說明來意，那人要樣本，洛行雲把書包里蒸餾所得的信息素溶劑遞給他，他拿著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里有台多層文件箱式的儀器，年輕人在那邊操作。

  「你怎麼搞來的？」洛行雲問。

  「我媽是H大的。」裴衍回答。

  Omega分化以後在心理學領域有其他性別無法企及的天賦，也許是因為從小就要對自己的Alpha進行疏導和安撫，很多Omega選擇心理醫生作為自己的終生職業。

  裴衍母親是H大心理學教授，研究方向是非常前沿的ESP領域，目前在附屬研究所工作，昨天接待裴衍的就是她的同事。如果不是因為心理醫生沒法對丈夫以外的親人做心理疏導，她早就親自上了。

  過了一刻鐘，檢驗結果出來了，比第一醫院還快。

  年輕人拿著幾張紙出來，裴衍比洛行雲快一步，伸手抽了過去。

  「你去拿樣本。」裴衍堵他的話。

  洛行雲進去應付了幾句測茅台的謊話，年輕禿頭笑而不語。

  洛行雲捧著信息素出來，裴衍站在走廊里，對著他的檢驗報告看得仔細。

  「你看什麼！那是商業機密！」洛行雲傾身要搶。

  裴衍隨手舉高，眼神從紙面挪到洛行雲身上。

  洛行雲咬牙撲騰：「還給我！」

  裴衍微微掃了一眼他身後。

  洛行雲跟著看過去，地上什麼也沒有：「看什麼看？」

  裴衍對上近在咫尺的鼻尖：「為什麼你離我這麼近，嗯？」

  清冷的尾音，近乎纏綿。

  洛行雲身體一僵。

  因為他沒有Alpha高，為了搶報告單整個人都恨不得往他身上竄。

  兩具身體膠著在一起，Alpha強悍卻溫暖的熱度透過校服滲進來。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突然飆升的心跳，和Alpha胸口傳來的輕笑。

  這讓他說不出來話，畢竟那條三八線，是他自己親腳劃的。

  「沒關係。」因為太近格外有立體感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像直接扎進了他腦內，「不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