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行雲判定為腦子不對勁的顧清積,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精神失常。他那一雙柳葉眼直直勾著裴衍,含情帶怯。
前天鶴望蘭帶人去堵裴衍,關鍵時刻殺出個程咬金,讓裴衍轉敗為勝,這件事在學校里傳遍了。
鶴望蘭對此頗為惱火,放言他要是抓到那個背後使悶棍的,非把他的皮給扒了不可。
他打聽不出那人是誰,放出了1000塊錢的懸賞。誰能提供一條有價值的線索,就能領到這筆錢。
相比於鶴望蘭那裡的大張旗鼓,裴衍這邊,半點動靜也沒有。
顧清積猜,裴衍也不知道。
首先,那人不可能是裴衍一夥的,不然沒道理鶴望蘭不認識。
其次,如果裴衍真跟那位仁兄有所接觸,肯定迫不及待昭告天下把他納入同夥了,這樣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什麼都沒發生,說明仁兄藏得深,裴衍也不曉得。
那就好辦了。
《小美人魚》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的吧?
是誰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子以為是誰做的。
「牛掰啊小顧!」
「一個Omega揍了校霸?這麼莽的嘛!!!」
「那可說不準哦。鶴望蘭說了,是背後使悶棍,你看他好手好腳的,掄棍子的力氣總有的吧。」
「厲害了,我也想追男神,怎麼就沒遇到這種英雄救美的高光時刻……」
「這回裴神栽了栽了!救命之恩吶!」
教室里重新熱鬧了起來,到處流竄著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相比於大傢伙的不淡定,風暴中央的裴衍依舊無甚表情,只是抬頭看了顧清積一眼:「哦。」
「只是』哦』嗎?」顧清積一愣,隨即又柔柔綻開笑容,「鶴望蘭那邊,光是我的線索就值1000塊錢,裴神不給什麼獎賞?」
「你想要什麼獎賞?」
「我想你做我的男朋友。」顧清積笑意微斂,圓圓的臉顯出認真。
李遇:「臥槽!」
戚羽:「臥槽!」
沈書意:「哦豁。」
他同座的林芝芝抬頭,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鏡。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臥槽聲,全都表達了一層意思:處對象還能這樣的?!
連洛行雲的筆桿子都一停,驚的。
裴衍不著痕跡地朝他的方向一掃:「獎賞只有一次,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中午告訴我。」
說罷就將耳機重新塞進耳朵里,事不干己低頭看書。
如此平靜內斂,使得一樁帶著促狹的公開求愛變得極冷,極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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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行雲盯著眼前的題,化為了石頭。
隔著戚羽的位置上,氣氛像是燒滾後的開水,沒有靜息下來的意圖。
李遇:「這小O真的好不要臉。尼瑪幫忙打次架,開口就要男朋友,那老裴十年前就該是我男朋友!我穿開襠褲就跟他一起打架了!」
他旁邊的沈書意三觀全毀,滿臉疑惑地問裴衍:「那人是顧清積?」
他以為是洛行雲來著,裴哥待他這麼好。
裴衍重新撐著橫槓,把椅子立起來,望天:「也許吧。」
沈書意:「你不知道?」
洛行雲在一旁支著耳朵,這句話他也想問來著。
裴衍冷呵了一聲:「誰知道呢。」
沈書意又問:「那姓顧的要求,你要答應他?」
裴衍抬眼望天。
李遇大大咧咧:「要我說那小O真是膽大包天。他這麼興師動眾的,下節課鶴望蘭就得剁了他。」
他說到這裡,迷迷糊糊嗅到了一股陰謀的氣息:「那咱們是不是不能眼睜睜看他被剁了啊?」
人家說了幫你打架,你再因為這誰兒讓別人受欺負,好像不太合適,損面子。
弄不好還落得渣男的名頭。
沈書意也覺察到了此事棘手:「裴神,你這男朋友……好像不當也得當了?」
「哦?」Alpha調子懶散,尾音上揚,事不關己地疑問。
沈書意分析:「就算不答應,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乾淨利落地抽刀斷水,這樣忒不是個東西。」
洛行雲心底里操了一聲。
李遇還是崇尚自由戀愛的:「那裴哥也太尼瑪慘了——你喜歡他不?」
洛行雲忍不住抬眼。
只見裴衍收回望著天花板的目光,腦袋一歪,倒向他的方向。
錯過戚羽,漆黑幽邃的眼神對上他的。
薄唇一動:「你說我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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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行雲中午沒在學校吃飯,騎了自行車往家趕。
操他媽的裴衍,絕逼是故意。
洛行雲心裡是默認裴衍認出他來的,不然不會在這些天表現得那麼反常。
第一次打主動打招呼,第一次約他打球,第一次跟他一起打遊戲,接連不斷地餵食……
還有那句——
「你沒有別的要跟我說?」
簡直就差**裸跟他拍肩:小洛啊,那天做的不錯,爸爸賞你。
但他覺得裴衍這個人,表面上什麼都好,就是不知為何總讓他汗毛倒數,不敢認下。
這下可好,竄出來個顧清積。
其實顧清積要不要冒充他,他半點無所謂。他甩鍋都來不及,來個人公開宣布對此事負責,那敢情好啊,你行你上吧,我可走了。
洛行雲只想過平淡的生活,左手數學右手物理,裴衍和鶴望蘭打包送走那是墜好不過。
可是顧清積他冒充也就算了,他還要討賞;別的賞也倒算了,他要裴衍做他男朋友!
洛行雲承擔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裴衍都說了,不喜歡,拒絕過,但是現在的道德壓力和兩方態勢都讓他不得不償顧清積的情,抽不了身。
媽的,他只是不想承認而已,還導致裴衍被迫和親了操!
他心底里懷疑裴衍故意。
裴衍把顧清積戳穿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他非得等洛行雲站出來解救。
還給了時間限制——中午之前。
表面上是給顧清積小朋友一點時間,仔細想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事實上是給洛行雲發個最後通牒:中午不來,我可就被人搶走了。
鉤直餌咸。
洛行雲想到這裡又忍不住罵娘。
就算只有個萬一,他也不敢拿良心開玩笑。
他一個清清白白的Beta,自己都沒談過戀愛的,能承擔讓人家不自由戀愛這麼大的事兒嗎?
不過要是這時候直接跳出去跟裴衍說:「班長,顧清積他說謊,我才是那條小美人魚。」這也不是洛行雲的行事作風。
他堂堂正正見義勇為,被顧清積一句「我要你當我的男朋友」,弄得好像搶男人一樣。洛行雲一個Beta,丟不起那個面兒,也不好這麼直白打人家Omega的臉。
而且裴衍不是沒給過他機會,早為什麼不說?
現在說,彆扭得沒邊了,左右都不是。
幸好,洛行雲已經想出個不用出面解決此事的萬全之策。
他衝進家裡,從抽屜深處翻出那件藍色高領針織衫,塞進了書包,踏上腳踏車回校。
走進教室,剛好遇到副班長在號召眾人給貧困地區捐衣服。
這事兒前兩天班主任就布置了,此時大紙箱子旁邊站滿了人,女生和Omega爭相檢查彼此淘汰下來的私服究竟是個什麼水平,氣氛熱鬧得像菜市場。
洛行雲原本沒準備捐,他沒那麼大的衣櫃,每一件都是不可替代的孤品。
現在——
他走過人群背後,隨手一甩,趁亂把藍色高領針織衫丟了進去。
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位置上。
無人在意。
這次,洛行雲終於能安下心來做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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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吃完飯回來,身後那幫子人沒有往日那麼悠閒,籠罩著被迫和親的慘澹氣氛。
副班長是個女生,看到裴衍迎上來:「班長,捐助衣物清點完了,總共146件,要送到樓下去。」
裴衍嗯了一聲。李遇不等他吩咐,任勞任怨地過去抬紙箱子。
班裡換飲水器之類的體力活都是他們Alpha的。他們作為班長的親信,身先士卒。
李遇和沈書意跟著副班長去了,裴衍也不多管,長腿一邁朝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突然,他腳步一頓。
將近150件衣服,大電器的包裝箱也塞得滿滿當當。
紙箱子邊沿探出一截藍色的針織衫衣袖,軟趴趴地搭在那裡。
裴衍改換了方向,走到李遇身邊。
李遇:「咋,你要抬?」
裴衍伸手拽住那截袖子,把它從衣服堆里拎了出來。
白皙五指微微攥緊。
藍色高領針織衫,寬大的領口設計,是那天的那件。
他回頭。
正在暗中窺探的洛行雲趕忙低頭,手中水筆飛轉。
裴衍嘴角一勾,出了門。
李遇手痛:「你都不搭把手,跟個爹一樣——你去哪兒?!」
裴衍往左拐,那裡是6班的方向,顧清積就是6班的。
沈書意一想到這層,啪地把紙箱子放下:「等等我!」
「靠!」李遇拿腳背墊了一下,才勉強縮回了自己的八根手指頭,「什麼事這麼著急!我也去我也去!」
副班長:「……那這衣服?」
正當她站在講台上,無可奈何向其他男生徵召勞動力的時候,洛行雲把幾道數學題整理好,拿在手上,不顯山不露水地自她身後經過。
他剛好要去一趟理科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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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積正在班上和人閒聊,霍靈突然推推他,指指門外冷峻高挑的Alpha:「你老公來了!」
顧清積臉上顯出嗔怪,卻什麼也沒說,很平淡地接受了「你老公」三個字,晃出門去。
裴衍手臂上搭著一件藍色針織衫,漫不經心地靠在那裡看風景,見到他,淡淡道:「你考慮得怎麼樣?」
顧清積甜甜一笑:「我要裴神做我男朋友。」
裴衍沒吭聲,將手中的衣服遞給他。
顧清積不解其意。
「換上。」清貴的Alpha居高臨下,沒什麼情緒,但那股壓迫感顯得這兩個字很像是命令。
「wow~」有裴衍的地方總有熱鬧,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顧清積。
早上這倆緋聞男主的消息可傳得全校都知道了。這一層樓的5-8班全體出動,大批吃瓜群眾湧上走廊,看下半場。
顧清積的臉有些紅。
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莫名的……屈辱。
Alpha看他的眼神,沒有曖昧,和看其他人一樣冷峻透骨。
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當眾換衣。
如果裴衍的眼神再熱烈一點,清淺一點,也許就是難以言說的欲情。
像是那天在大庭廣眾之下要那個Beta穿他的外套,標記般的占有欲。
可惜此時此刻,除了冷,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快。」Alpha沒有波瀾地命令。
顧清積輕咬了一下嘴唇,報復似地當著他的面,拉開校服。
校服自肩頭滑落,落在他腳邊。
手指摁上了紐扣,挑開了一顆,袒露出底下鮮明的鎖骨,挑釁地望向裴衍——他裡面什麼也沒穿。
起鬨聲更大,還有人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
只有Alpha的眼神還是那麼無動於衷,甚至連好奇都沒有。
裡頭寫滿了三個大字:您隨意。
顧清積的臉愈發紅了,到底還是沒有底氣繼續脫下去,有些氣急敗壞地搶過裴衍手中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是Omega,只有一米七,身量單薄。
如果說寬敞的尺寸可以勉強說成是oversize,那麼過長的袖子,臃腫的堆堆領,就是顯而易見的不合身。
顧清積在校服襯衫外套著這麼一件針織衫,覺得自己丑爆了,委委屈屈問:「……裴神,這是幹什麼?」
「喲!」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又壞又痞的招呼聲。
看熱鬧的讓開一條道,把鶴望蘭一行人給放進來。
鶴望蘭早就聽說始作俑者已經跳出來了,現在來視察情況。
他橫著走到他倆跟前,破天荒地沒有理睬裴衍,而是滿懷惡意地上下打量起顧清積。
「你看我做什麼?」顧清積不假辭色。
「您不是號稱暴揍了我一頓嗎?怎麼連當初自己穿什麼衣服乾的這樁大事都給忘了?您記不住,我來幫您回憶回憶?」
鶴望蘭嘖嘖兩聲,勉為其難地伸手,把整條領子撥起來,蒙住顧清積的頭,隨即意味深長地隔著衣領拍了拍他的臉,展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們背後,一個捧著數學草稿的人默默無聞地經過,微微一蹙眉,很快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