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溫小染離去時的那份失落像一道陰影似地落在他心頭,久久無法拂去。他忍不住想要將她留下,好好撫慰。
當然,他並沒有這麼做。
車子啟動,帶走了他。
溫小染站在空地上,看著遠去的車子發呆,內心裡卻始終理不透。他這一時冷一時熱,一時關心一時把自己甩得遠遠的,到底是為什麼。
兩人間的差距沒敢讓她往深里想,在江母下樓來時,便當成什麼也沒發生,一起回了屋。
吃了晚飯,她和江母都沒有出門,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劇。電視裡,女主不小心割傷了手,男主跑過來歇斯底里地對著她罵,「沒長眼睛嗎?腦子裡長了什麼,連刀都不會用。」
女主委屈得眼眶泛紅,卻因為男主的怒火而不能說話。
男主開始給女主止血,包紮,整個過程都沒有給過女主好臉色。
一切結束,女主找到自己的閨蜜傾訴,「這個人太野蠻了。」
閨蜜一掌拍在她肩上,「你個傻瓜,他這是愛死你了啊。傷在你身上卻痛在他心裡,所以他才會生氣,才會罵你。他罵你是希望你能記住,下次不能再粗心傷到自己……」
女主恍然大悟,溫小染突兀地捂上了自己的臉。帝煜看到她臉上的印子時,也是那麼生氣的,難道他……
心裡突然亂起來,她騰地站起。
「怎麼了?」江母被她嚇了一跳,問。
「哦,出去買點東西。」她胡亂地答著,走出了門。
屋外,安靜至極。
因為是貧民區,環境不是很好,遠處豎了個大大的垃圾筒,幾名清潔工在做最後的清理,怪怪的味道傳過來,讓人作嘔。
她反倒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帝煜的確表示過喜歡她,但那會是怎樣的喜歡?把她當成他經歷過的許多女人,還是像江天心那樣?
最後,她搖了頭。
或許,他對自己的喜歡比那些個女人要濃一些,卻永遠無法勝卻江天心。江天心背叛了他,他卻還要收購江天心曾經工作過的公司,這就是鐵證。
溫小染知道,帝煜一直沒有放棄對江天心的尋找。如果她被找回來,自己將立足於何地?
經歷過家庭的冷漠,歐陽逸的嫌棄之後,她變得膽小,不敢輕易嘗試。
在外面吹了一陣子風,腦袋終於吹清醒了一些,她抱了抱臂,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才轉身,一陣車燈亮起。透過車燈的籠罩,她這才看到,在對面的樹下陰影里,還站著個人。
那人一身黑色西裝,身姿修長,面目俊朗,熟悉又陌生。
歐陽逸。
他來多久了?
看到她看到了自己,歐陽逸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燈光暗了下去,他再度沉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溫小染本能地豎直了脊背,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算帳的。今天打了溫小慧一巴掌,他大概心疼死了吧。
「溫小染!」
他果然扳緊了她的肩膀。
舊時的記憶浮起,當時溫小慧的嗓子毀壞的時候,他也是這麼抓著她的肩膀的。他在她面前歇斯底里地吼著,眼睛裡泛出的全是憤怒的火焰,幾乎要把她吃掉。他一聲聲地喊著:「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毀掉她,為什麼變得這麼狠毒無情!」
如果不是有人將他拉開,他一定會打她的。
她驚得繃直身子,伸手就去拉他的臂:「歐陽逸……」
「對不起。」
「什麼?」
輕輕一聲,仿佛從雲里飄過,溫小染使了力的手生生泄了勁,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她本來是要他公平一點對待自己,溫小慧也打了她,但這些都還沒吐出來呢,他就說「對不起」了?
「對不起。」
他再道一聲,頭沉在她面前,指間的力度漸漸減小,最後變得無力。
「為什麼……為什麼對不起?」他的突然道歉讓她無所適從,話都說不利索。
「對不起。」歐陽逸沒有說原因,卻突兀地縮臂,將她抱在了懷裡。
「歐陽……逸。」她給徹底整蒙掉了,要推開他問個清楚。他擁得更緊了些,「不要,讓我抱一會兒。」
溫小染愣在他懷裡,沒敢再動。他這沉痛的聲音,莫名其妙的擁抱,都讓她覺得奇怪。因為奇怪,所以無盡地思索發生了什麼事,不曾發現他抱她抱得那麼緊,更不曾發現他壓在她肩上的頭那般沉重。
歐陽逸閉著眼,暗色里透出的全是悲傷和痛苦。他的睫毛顫個不停,指無力地掐著她的衣。
他都看到了,也聽到了。
溫小慧並不是被她傷到的,而是想陷害她最終害了自己。
而他都做了些什麼?
對著她又吼又叫,甚至在她求助的時候冷情地掛斷電話,把她當成仇人?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壞到了極點。
只是,即使如此,又如何?
什麼都不能改變!
溫小慧在他的心裡變得越來越醜陋,但不論多麼醜陋,如果沒有這個人的陪伴,他又怎能醒得過來?
這種巨大的矛盾像兩柄劍一左一右地插入胸口,疼痛不堪。他只能如此默默地道歉,為自己曾經的那些無禮,為溫小慧。
「對不起,我還是會和小慧在一起,我們會儘快訂婚。」
片刻,他終於收斂了情緒,鬆開了她。
溫小染聽到這話,成功誤解了他。她以為他這是來警告自己不要去傷害溫小慧,因為溫小慧馬上成為他的人。
她嘲諷般笑了起來,「放心吧,歐陽逸。莫說我曾經喜歡過你,所以不會傷害你喜歡的人,就算沒有過這份感情,我也並不想惹事生非。」
這是一種看開了的心態,所以說這些的時候,只有平淡。
歐陽逸痛苦地縮緊了眸子。
他好想問問:你現在不再愛我了嗎?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他要負責的是溫小慧。
「好。」他違心地應道,轉身走出去。
暗色里,溫小染跟著他的背影望出去,總覺得他身上染著一種別樣的悲傷。因為他是畫家的緣故麼?
她理不透。他重新醒來之後,她從來就沒有看透過他。
原本一直靜止不動的車子突然被人推開了門,一道身影走了出來。
「怎麼?捨不得?」
溫小染收回視線,看到眼前立著的是帝煜。
「你怎麼來了?」
她看了看那輛車,正是這輛車的車燈照亮了陰影才讓她看到歐陽逸的。
「我不來怎麼能看到你們兩個親親我我,難捨難分呢?怎麼?他走了不去追?」
他的話說得陰陽怪氣的,又十分刻薄,弄得溫小染全身都不舒服。本來想要解釋一下,這下也懶得說話,只道:「我回去了。」
帝煜聽到這話,立時憤怒起來:「溫小染!」
見到歐陽逸又摟又抱的,看到他就說回家,怎能不生氣!
他大步走過來,只手握緊了她的臂,大力將她扯了回去。溫小染不防,被這麼一扯,鼻子生生撞在他的胸口,撞得眼淚直流。
「你瘋啦!」她也生起氣來,出口就罵。
帝煜點頭,「我是瘋了!」瘋了才會大半夜地跑過來確認她臉上的印子消了沒有。胸腔里被什麼東西堵住,悶悶地吐不出來,卻只想把這個女人折成幾段!
他真的一拳捶了過來。
溫小染嚇得忙縮頭閉眼。他沒有真的打在她身上,最後散開化成掌,橫蠻地將她的後腦扳下去。她的臉便對上了他。
他低頭,狠狠地吻了上來。
溫小染沒想到他會吻自己,睜大著眼睛嚇傻在那裡。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向來黑沉沉冷冰冰的眸子此時泛起一片腥紅,像是受到了極致的委屈。
心口莫名地疼痛,她不由得伸手,環上了他的腰。
她這小小的動作終於讓帝煜退去了些眼底的腥紅,唇上的力度也減輕,將她的腰一壓,加深了這個吻。
「喲!」
一聲低叫,有一點光剛好落在二人身上。江母見溫小染久不上樓,有些擔心下來尋,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她及時收回了手電筒,想要轉身。又猛然想起溫小染說過的那些自己沒有保護她的話,最後只能停在那兒,試探性地叫:「小染?」
江母的驚呼已經將溫小染打擾,此時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她更是慌得要命,用力去推帝煜。帝煜不情願地鬆開,目色不善地瞪向江母。
江母忍著他目光里的戾氣,壓下腦袋只敢去看溫小染,「你……沒事吧。」
溫小染一彈,從帝煜身邊彈開,仿佛剛剛碰著了火。
「乾媽,我們回家。」她衝過去,攬上江母的臂就往屋裡沖。剛剛是怎麼了?竟然會和帝煜……
臉,通紅一片,耳垂更是能滴出血來。
她一離開,帝煜便感覺到明顯的空虛感,便便這女人避他如蛇蠍一般,走得早就沒影了。
帝煜不爽地抹了抹唇,扭身回了自己的車子。
昨晚一夜,像春夢。
溫小染頂著兩個大熊貓眼去了公司。
「老闆今天又來了,真是越來越帥呢。」
公司電梯口,兩個女人在花痴。聽到帝煜今天又來了,溫小染本能地縮了縮身子。她決定,今天哪兒都不去,儘量避開他。
至於為什麼要避開他,連她自己都想不清楚。大概他的吻太火熱,她已經有了淪陷的感覺。
只是,才坐下,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帝煜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