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貪官？」

  海妖等人面面相覷，佯作疑惑道，「什麼貪官？」

  「我方才，做了一個夢。」

  永樂帝眯著眼睛，沉聲道，「夢中遇到了一個女人跟朕說，松江知府吳康，是個十惡不赦的大貪官，殺害她合家二十五口人的性命。」

  「這個該死的狗官，朕非懲治他不可！」

  陸遠眼睛一轉，欲擒故縱笑著說道，「皇爺，要不您再考慮考慮？」

  「只因為一個夢，便罷黜一名五品知府，是不是有些太過草率了？」

  「放心吧，遠兒，爺爺心中有數。」

  永樂帝沒有絲毫動搖，篤定道，「這個夢非常真實，真實得前所未有。」

  「朕敢肯定，松江知府吳康，底子絕對不乾淨。」

  「至於，他究竟是不是一個惡貫滿盈的貪官，咱們去後，一探便知。」

  「皇爺聖明。」

  陸遠佯作鄭重點了點頭，心中則暗暗有些好笑。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皇爺可是和洪武爺一樣，不信鬼來不信神。

  某種意義上，和現代的唯物主義者，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沒想到方才伊酈的話，竟是真讓他上了心，決心前往松江府，懲治松江知府吳康。

  以皇爺的脾氣，只要查明真相，必然將那狗官千刀萬剮不可。

  這下子，伊酈總算是可以死而瞑目了。

  「皇爺，孫兒這幾天，也查到一件事。」

  陸遠面露正色，沉聲道，「原本我還在搜查證據，準備過幾日再向皇爺您稟報。」

  「不過既然我們明日便要動身，那便不得不提前說了。」

  「哦？」

  永樂帝面露疑惑，「遠兒有何事？」

  「孫兒斗膽，參奏江北布政司郭才！」

  陸遠抱拳頷首，振聲道，「郭才表面上，偽裝成一名能臣幹吏，治揚州有方。」

  「但實際上，他分明就是一名徇私枉法、心狠手黑的貪官，酷吏！」

  「請皇爺明察！」

  說著，陸遠從懷中取出自己收集到的證據。

  從伊酈處得到的三封書信中，取出了一張郭才花五十萬兩白銀，買到江北布政司之職的感謝信。

  以及從媿靈等人收錄的三十張口供，取出其中關於郭才的十張。

  看著這些白紙黑字、字字珠璣的如山鐵證，永樂帝沉默了老半天，氣得混身哆嗦不停，臉上青一陣紫一陣。

  「來人！」

  永樂帝暴喝一聲，禁軍統領展鴻和擎蒼衛統領袁真立刻推門而入。

  「陛下，臣等在？！」

  「傳江北布政司郭才，到此見駕。」

  永樂帝眯著眼睛，殺氣騰騰道，「立刻去！」

  「諾！」

  展鴻和袁真迅速轉身離去，步伐迅捷如風。

  待到他們走後，陸遠和海妖才小心翼翼從媿靈和靈雎身後探出頭來。

  「孫兒，你怎麼了？」永樂帝疑惑問道。

  「呃……沒什麼。」

  陸遠訕笑道，「東西掉地上了，彎腰撿一下。」

  當即，永樂帝移步正堂，等待會見郭才。

  柳凝露面露疑惑，小聲問道，「世子爺，為何不將那些證據全部拿出來？」

  「郭才的口供上，將李貫這些年來買官賣官，徇私枉法之事，記載得清清楚楚。」

  「何不借著此次機會，將那李貫也一併拿下？」

  「這個不急。」

  陸遠搖了搖頭，淡笑道，「凡事欲速則不達。」

  「今日，只取掉一個郭才，便已經足夠。」

  「待到明日，我們便能取掉松江知府吳康。」

  「拿下李貫的日子，還會很長嗎？」

  其實吧。

  陸遠是有著自己的小九九的。

  如果現在，就立刻將所有書信和證據全都拿出來，固然會讓皇爺大發雷霆。

  以皇爺的脾氣，十有八九會立刻大刀闊斧，將兩江之地所有的貪官污吏，全部拿下。

  但是那樣一來，即便拿下了李貫等人，皇爺也會另派其他官員，接掌兩江之地。

  那自己，豈不就白忙活了一場？

  是的。

  在此次南巡出發之前，陸遠便已經暗暗打好算盤。

  他不僅要幫助皇爺，揪出朝廷的一大票貪官污吏。

  更要讓皇爺，對朝中的官員失去信任。

  將兩江之地六州一十七郡，都交給自己！

  ……

  偏房之中，郭才猛然睜開雙眼。

  看著周圍的環境，以及自己毫髮無傷的雙手。

  郭才整個人都有些懵逼。

  「我……我不是已經死了，被判進十八層地獄審判麼？」

  「為何……又將我送回來了？」

  郭才心中想了很久，隨即斷定。

  肯定是自己認錯態度誠懇，感動了閻王老爺。

  那黑白無常二位大人，才又將他給送回陽間了。

  「呼，真是虛驚了一場。」

  「幸好兩位無常老爺大慈大悲，給了我重新做一次人的機會！」

  「從今往後，我一定事事小心謹慎，決不被抓住任何把柄！」

  正當郭才暗暗慶幸著劫後餘生，心有餘悸地連連喘著粗氣之際。

  師爺宋丹青突然從外面跑進來，驚恐道，「大人，不好了！」

  「皇上做了一個夢，夢醒之後龍顏大怒，下令要召你進見。」

  「現在，禁軍統領展大人，還有擎蒼衛統領袁大人，正在來此的路上呢！」

  「什麼？！」

  郭才一個激靈，瞬間如彈簧般從床上坐起來。

  「皇上昨日還好端端的，怎麼今天便突然龍顏大怒了？」

  「難道……是我方才被陰間召去，沒有來得及燒毀南書房的證據，正巧被皇上發現了？」

  一時間，郭才渾身被冷汗浸濕，止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完了，這下全完了。」

  「如果南書房那些書信，被皇上知道……」

  「我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郭才正驚慌失措之際，宋丹青沉聲道，「大人休驚，依屬下看，此事還要斡旋的餘地。」

  「宋師爺，你有何計？快快說來！」

  郭才激動道，「如果能夠助我脫身此難，我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大人，您別忘了，這裡可不是皇城，而是您的地盤。」

  宋丹青微笑道，「府衙里這些官兵，多年來受您的恩惠，對您的忠誠，絕對遠遠勝過皇帝。」

  「皇帝此行雖然帶了禁軍和擎蒼衛，但畢竟只有區區五六百人。」

  「而大人手下，可有整整上千官兵。」

  「想要拿下他們，還不是易如反掌麼？」

  郭才此時此刻，也是被驚恐沖昏了頭腦。

  聽宋丹青這狗頭軍師這麼一番話，瞬間面露喜色，「對啊！」

  「我的背後，還有兩江總督李貫大人呢，怕他皇帝作甚？」

  「若是我將皇帝誅殺於此，回頭便扶持李大人君臨天下……」

  「那我郭才，豈不就是開國功臣嗎？」

  宋丹青諂媚笑道，「大人明見！」

  「那屬下，現在就召集官兵們集合於此，準備動手？」

  「宋師爺，速去傳命！」

  郭才激動道，「此次若能幹掉皇帝，等李貫大人開國之後，我保你做國師！」

  「得令！」

  宋丹青早就準備好，很快便將上千官兵集合於後院。

  官兵們面面相覷，一個個滿臉狐疑，不明白為何深夜將他們召集於此。

  「諸位兄弟，我且問你們。」

  郭才眯著眼睛，沉聲道，「本大人平日裡，待你們如何？」

  眾人齊聲喝道：「郭大人待我等恩重如山，如同再造！」

  「好！」

  郭才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那若是我遇上難處，你們會如何？」

  「不惜一切代價，赴湯蹈火，保郭大人平安！」

  看著官兵們的反應，郭才臉上的笑意更甚幾分。

  「好，既然都是自家兄弟，那我便明人不說暗話了。」

  「大夥都知道，這幾日皇帝南巡，就住在我的官邸里。」

  「但是現在，皇帝聽信奸人讒言，意圖取我的性命。」

  「各位兄弟，可敢隨我一起，殺皇帝，建新朝？」

  「這……」

  一聽這話，官兵們瞬間愣住，心中都有些打鼓。

  「你們怕什麼？」

  宋丹青冷聲道，「郭大人的為人，難道爾等不清楚？」

  「他都敢捨生忘死，冒這偌大的風險，就定然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只要此次拿下皇帝，烈乾必然大亂。」

  「待新朝建立，你們諸位，便都是開國元勛！」

  「李貫大人，必然為你們賞金賜爵，拜將封侯！」

  聽著宋丹青這又圓又厚的大餅，官兵們頓時都有些心動。

  眼看著上千官兵，都要受郭才的蠱惑，準備對皇帝動手之際。

  一名身材高壯的大漢，不緊不慢上前一步。

  正是九品緇衣捕頭，楊子龍！

  「郭大人。」

  楊子龍冷笑道，「你這不是在造反麼？」

  楊子龍此話，如同一道悶雷，瞬間讓眾人如夢初醒。

  對啊！

  這可是謀逆造反啊！

  如若成功了，自然無需多說。

  但若是失敗，他們在場所有人，都要被誅九族的！

  「楊捕頭，此言差矣。」

  宋丹青冷冷道，「老夫夜觀天象，見帝氣南移，烈乾王朝氣運已盡。」

  「若是再執迷不悟，只能是為這個殘暴的王朝殉葬。」

  「郭大人今日，是給了你們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楊捕頭，你若是不知珍惜，當心他日大禍臨頭。」

  「我呸！」

  楊子龍啐了口唾沫，罵道，「你這老酸儒，因為多年來試考不中，便對朝廷懷恨在心，在這裡妖言惑眾。」

  「我今日，便除了你這妖人！」

  話音落罷，楊子龍直接抄起手中的長槍，怒吼一聲沖向宋丹青。

  他雖然只是一個九品捕頭，但自幼熟習槍棒，武功在揚州府是出了名的好。

  面對凶性大發的楊子龍，任憑宋丹青怎麼大喊大叫，也無人敢阻攔。

  「噗嗤！」

  只聽一聲悶響，宋丹青直接被貫穿胸腔，當場死屍栽倒。

  在場眾官兵皆大驚失色，一時不知所措。

  「楊子龍，你好大的膽子！」

  郭才怒道，「當眾謀士本官的心腹，你想造反嗎？」

  「郭大人，在下不過是一介小吏，豈敢造反？」

  楊子龍冷笑道，「造反的人，是你。」

  「放肆，大膽！」

  郭才惱羞成怒，咬牙切齒道，「上！」

  「將楊子龍，給我拿下！」

  官兵們面面相覷，正驚異不定。

  兩側密林中，數道人影閃轉騰挪，發出沙沙的破風之響。

  頃刻間，數百名擎蒼衛從天而降，將官兵們團團包圍在中間。

  「聽旨！」

  袁真厲聲喝道，「聖上口諭，他只傳郭才一人傳話！」

  「放下兵器，但凡受蠱惑者，一律赦免不計。」

  「誰若是敢幫著郭才助紂為虐，負隅頑抗……」

  「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楊子龍作為九品緇衣捕頭，他的話或許沒什麼份量。

  但是身為擎蒼衛副統領的袁真，多年來在永樂帝的暗中活躍，手中鮮血累累，殺氣昭昭。

  此時此刻，他一聲響徹凌雲的暴喝。

  瞬間讓官兵們一個個瑟瑟發抖，噹啷噹啷丟掉兵刃，再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郭大人，請吧。」

  袁真面無表情道，「皇上還等著你呢。」

  「是……」

  郭才面色慘白，心如死灰。

  但是，看著自己多年來栽培的心腹們，此時一個個都丟掉兵刃怪乖乖投降。

  一時間，便再無半點反抗的欲望。

  乖乖隨從袁真離開。

  臨走前，袁真看向楊子龍，淡淡道，「楊捕頭，此次多謝你了。」

  「哪裡哪裡。」

  楊子龍謙恭笑道，「這都是下官應做的分內之事。」

  「不，楊捕頭的忠誠，世子爺已經向末將說過。」

  袁真淡笑道，「世子爺口諭，郭才犯上作亂，辜負聖恩。」

  「等到他被處決之後，便由楊捕頭你，來擔任揚州知府。」

  「真的？」

  楊子龍頓時滿臉欣喜，激動道，「謝皇上，謝世子爺！」

  他怎麼也沒想到。

  自己不過先前，為世子爺開了一個小小的後門。

  便受到了這般偌大的恩惠。

  從一個小小的捕頭，直接升任一州知府。

  從區區九品，到堂堂五品。

  這就是世子爺，給他帶來的祥瑞啊！

  ……

  片刻後，郭才被押至官邸正堂。

  永樂帝端坐於太師椅上，淡淡道，「郭才，爾可知罪？」

  「皇上……」

  郭才吞了口唾沫，顫聲道，「臣……不知何罪之有？」

  「呵，膽大包天的狂徒，還敢裝傻！」

  永樂帝冷冽一笑，直接將五張狀紙甩在地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