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霍禮鳴x佟辛—番外3
領證
求婚成功後,霍禮鳴就在下一個周末,和佟辛一起回了清禮。
辛灩和佟承望知道他們決定結婚,也沒有太震驚。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從一開始同意他倆交往,辛灩就覺得,女兒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把第二個男人帶來見他們的機會了。
佟承望還是有點吃驚,扶了扶眼鏡,「啊,這麼快啊。」
霍禮鳴以為是准岳父不同意,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於是撓了撓頭,「叔叔,我都三十多了。
辛辛總嫌我老。」
「胡說。」
佟承望不高興道:「她怎麼能這樣說呢。」
霍禮鳴裝得委屈,「沒辦法,年齡差距擺在這兒,我心裡真沒底。」
「別怕。
叔叔給你撐腰。」
屋裡,辛灩拉著女兒的手,「真想好了?」
「嗯。」
佟辛俏皮地歪了歪頭,「我跟他求的婚。」
辛灩抿抿唇,「誰求的都無所謂,關鍵是你們自己覺得開心就好。
小霍呢,是個好孩子。
踏實,上進,不驕不躁的。
媽媽就是……有點捨不得。」
佟辛眼淚叭叭就下來了,抱住辛灩,「媽媽,我也捨不得您。」
「嗨。」
辛灩拍拍她的背,似是勸她也是勸自己,「這還沒辦婚禮就哭,婚禮上可怎麼辦喲。」
佟斯年晚上下班回來,聽說這個消息後倒沒什麼反應,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也不想冷嘲熱諷,只是看著妹妹許久,惋惜道:「浪費了。」
言簡意賅,殺人誅心。
霍禮鳴急急追問:「怎麼就浪費了?
我是有多差勁?
佟哥,當初咱們約法三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態度啊。」
佟斯年懶得搭理,反正心愛的女人已經追到了手。
兩人在清禮市待了一天,就飛去了上海,把要結婚的決定告訴了唐其琛。
唐其琛笑著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他看著霍禮鳴,那一年剛撿到他時的稚嫩臉龐仿佛如昨天。
小禮鳴清瘦,倔強,眼神里的稚氣被戾氣覆蓋,是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早熟。
其實唐其琛從不覺得,自己是他多大的恩人。
好像就是舉手之勞,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在黑暗處伸一把手,或許,就能帶給對方不一樣的人生。
如今,那個戾氣逼人的小少年,即將成家立業。
唐其琛心裡淡淡惆悵,如果是自己女兒出嫁那天,光是設想,心就開始疼了。
唐家祖輩根基在香港,按照家族傳統,也給兩人合了生辰八字,挑選良辰吉日。
不湊巧,今年的日子都不太行,明年五月和十月各有個還不錯的。
霍禮鳴皺眉:「這麼久?」
溫以寧寬慰:「其實也沒事兒,你們小年輕要是覺得麻煩,就按你們自己的來。
不管哪天結婚,我和你哥一定是支持並且祝福的。」
把這事跟佟辛商量,佟辛想都沒想,「那肯定是聽你哥的,他是一番好意,別這麼不知趣兒。
再說了,明年就明年唄。
也不差這一年了。」
婚禮可以推遲,但兩人都在琢磨,要不要先把證給領了?
想法蠢蠢欲動之際,一樁事打亂了兩人的計劃。
周嘉正要結婚了。
對方是一名小學老師,大學畢業沒多久。
那天周嘉正去幫他姐姐接侄兒放學,對小侄兒的班主任一見鍾情了。
用周嘉正的話來說,「我當天晚上就做了春夢,第二天還發燒了。」
程序說:「你那不是發燒,是發騷。」
周嘉正絕不像霍禮鳴,他算半個花花公子,有資本,也有玩心。
這一次,這麼迅速地決定,可見是真陷入了愛河。
婚禮那天,霍禮鳴和老程自然得當伴郎。
小戚老師嬌小可愛,一張娃娃臉非常二次元,對誰都禮貌客氣,輕聲細語的說話,很博人好感。
當然,小戚老師的伴娘團也是很強大的,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攔著門,出對聯,作詩,猜燈謎,還要背文言文。
周嘉正額頭冒汗,娶個媳婦也太難了。
霍禮鳴和程序幾個伴郎直接倒戈,隨著伴娘一塊兒,伸手問周嘉正要紅包。
周嘉正一腦袋問號,「你們是我的伴郎,是人嗎?」
霍禮鳴如實說:「對你干不出人事兒。」
把周嘉正氣得喲,「姓霍的你給我等著,明年你結婚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佟辛站在人群外看熱鬧,偶爾撿個漏,拿幾個小紅包也挺開心。
接完新娘子,霍禮鳴出來找她。
他一身黑色西裝,俊朗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牽著佟辛,笑著看周嘉正抱新娘子上花車。
佟辛感慨:「嘉正哥都結婚了。」
霍禮鳴笑,「不急,明年就到我們了。」
人生里的某些事,還真不能亂立flag。
就在他倆準備周二去領證的前兩天,霍禮鳴忽然收到通知,塗新知教授給了他一份推薦,代表團隊,去參加全國第十屆文物修復職業技能大賽。
時間緊迫,還得閉關一個月。
佟辛無不遺憾,自我安慰,好事多磨吧。
「辛姐早!吃早餐了嗎?」
上班時,和趙宇在電梯裡碰到。
他咬著半片麵包,手裡還剩半袋,遞過去,「湊合吃點?」
「我吃過了。」
佟辛看了看時間,「你趕緊吃吧,待會就要出現場。」
趙宇兩口給塞掉,喝了一大口水,「辛姐,你最近心情不好?」
佟辛瞥他一眼,「小屁孩兒,別瞎猜。」
電梯門開,佟辛走了出去。
趙宇急急辯駁:「我也只比你小兩歲,怎麼就小屁孩兒了?」
佟辛在社裡表現突出,已經單獨讓她帶組了。
趙宇就是那個讓霍禮鳴有危機感的弟弟,他這危機感還挺准,弟弟確實對姐姐有好感。
趙宇在國外念的新聞,行事作風都偏歐美。
知道佟辛有男朋友,沒事兒,反正沒結婚,等著唄,萬一哪天真被他等到分手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趙宇一臉孩子氣,佟辛哭笑不得,「餵。」
她拿筆桿敲了敲他的頭,「你給我看過來。」
趙宇齜牙喊疼,「幹嗎?」
佟辛把手機貼到他眼睛上,「這是我男朋友,瞧見沒?
以前當打手的,明白了嗎?」
屏幕上是一張抓拍的照片,在酒吧,霍禮鳴談笑風生,低著頭抽菸。
左耳骨上的碎鑽耳釘浸在光影里,有一層妖冶的紅,和他指間的煙相得益彰。
趙宇嘖嘖讚嘆,「賊酷賊帥。
辛姐,原來你喜歡這種壞男人啊。」
「重點是這個嗎?」
佟辛叉腰大聲:「重點是我有男朋友了。」
「誰還沒談過幾段戀愛呢。」
趙宇無所謂道。
其實趙宇人不壞,工作也很努力,人家性格天生如此,那也勉強不了。
佟辛聽到這話,默了默,「我還真的只談過這一次戀愛,他是我高中就喜歡的人。」
趙宇臥槽一聲,「不是吧姐姐。」
「這很丟臉嗎?」
佟辛揚了揚眉,「我覺得很驕傲啊。
從校服到婚紗,這種福氣,不是誰都有的。」
「可你不覺得很無聊?
對著一個人看這麼多年,膩味了吧?」
佟辛不屑,「所以說你是小屁孩兒。
不懂愛情。」
「喲喲喲。」
趙宇灌了口可樂,冷漠道:「不懂。」
佟辛嗤聲,「趕緊喝完,去現場了。」
一個月後,霍禮鳴那邊傳來好消息,他在文物修復職業技能比賽中,獲得了字畫組的第一名。
塗新知工作室每年都會幫故宮博物院承接部分文物的修復工作。
霍禮鳴的名字也被越來越多的業內人士熟知。
比賽結束後,故宮博物院拋來橄欖枝,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來這邊工作。
霍禮鳴真沒料到,意外之餘,還有點驕傲。
這麼多年的努力,真的得到了肯定。
如果當年不是佟辛的遊說,他可能不會真正的,系統的,去進行這一行的學習。
霍禮鳴婉拒了邀請,決心繼續跟著塗新知。
他記得佟辛說過的一句話,在哪裡工作並不重要,只要熱愛這個行業,哪裡都是戰場,誰都可以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霍禮鳴結束比賽,想著給佟辛一個驚喜,便沒提前告訴。
結果到單位,看到的卻是佟辛被幾個同事圍著,醫藥箱擱腳邊,大伙兒手忙腳亂的場景。
他皺眉,快步走過去,「辛辛。」
佟辛愣了愣,「你,你回來了?」
霍禮鳴卻只盯著她手上的傷,冷著臉,沒應聲。
他單膝跪在地上,撥開幫她上藥的同事,「我來。」
棉簽丟去一邊,霍禮鳴把一瓶碘伏直接往傷口上倒,上藥,裹紗布,他的手法非常熟練。
傷口太大,簡單處理後,霍禮鳴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往車裡走。
那一刻,目睹全程的趙宇,好像看懂了愛情。
佟辛是在消防救援現場受的傷,火勢沒有完全撲滅,氣體震碎了五米遠的玻璃。
當時趙宇把佟辛撲在地上,下意識地保護她。
但佟辛的手還是被一塊尖銳的玻璃片扎傷。
其實從實習開始,她當記者的這兩年,小傷不斷。
但這一次,霍禮鳴看到她手上那麼深的傷口,忽然有了怕的感覺。
佟辛在醫院也沒閒著,電話指揮組裡撰寫新聞報導。
霍禮鳴就這麼看著她,目光深深。
交待完工作後,佟辛長鬆一口氣,齜牙咧嘴的,才記起傷口疼。
霍禮鳴走過來,就這麼抱住了她。
避開傷口,小心翼翼。
佟辛怔了怔,反倒笑著安慰:「家屬,我沒事兒,習慣了。」
霍禮鳴低聲說了句:「我不想習慣這種習慣。」
佟辛無言片刻,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把他圈得更緊,「答應你,我會保護好自己。」
日子就這樣平順過,不是佟辛工作忙,就是霍禮鳴事情多。
不過,兩人也看淡了,領證這件事沒那麼心急火燎的。
轉眼由秋入冬,到了年底,就更沒什麼時間了。
霍禮鳴如今已獨立負責修復項目,上周接了個華僑的珍品修復,他希望在農曆春節前,將修復好的寶物供奉至家族祠堂。
太趕工,霍禮鳴本來不想接的,但對方出的價格很有誠意,霍禮鳴還是接了這個單子。
「你怎麼又接了?」
佟辛知道後,還挺奇怪。
「人家出了這個數。」
霍禮鳴比劃了個手指,笑著說:「明年就要結婚了,我掙點聘禮。」
佟辛正在包餃子,沾了點麵粉輕輕按在他眉心,「做作。」
霍禮鳴從後面環腰摟住她,在她脖頸間呼吸低喃:「辛辛,今年過得好快,感覺都沒怎麼好好陪你。」
「天天在一起還不夠啊?」
佟辛笑。
旖旎的時候,霍禮鳴找不到TT,抓心撓肺的,額頭上和背上都是汗。
佟辛單腳勾住他,亂了節拍的呼吸聲,「找不到就算了。」
霍禮鳴倒沒瞎激動,他俯身親了親她的眼睛,溫柔說:「不讓我家辛辛當未婚媽媽,這樣不男人。」
佟辛彎了彎唇,極輕的一聲,「嗯。」
周一,雜誌社臨時指派了任務,讓佟辛去歐洲採訪當地的華人藝術節,籌備春節黃金刊的內容。
明里是工作,其實也算隱形福利,相當於出國玩一趟。
到達C國是聖誕節前三天,領略了當地風土人情,參觀了華人圈的生活形態,佟辛跟著攝像組,跑遍了C國的幾個重要城市。
佟辛白天工作,晚上披著厚毯子,編寫手記,整理資料。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工作日。
在名茨羅菲大教堂前進行最後的影像拍攝,結束得十分順利。
攝影大哥笑著說:「小佟,你站在那兒擺個Pose,我給你咔幾張。」
佟辛笑容明亮燦爛,選了一張最好看的,立刻發給了霍禮鳴。
國內是深夜,她想,能讓他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她,也算是一份小驚喜。
回國的機票訂的明天。
下午,大家街上逛了逛,買了些紀念品帶回去給家人朋友。
就當所有人以為,這是一趟充實順利的旅程時——
臨近登機前的五分鐘,佟辛接到雜誌社的電話。
距離他們所在城市九十公里外的雅克城,當地武裝分子與當地政軍發生激烈交火,並且劫持了多名、多國人質作為談判籌碼。
其中,二十名中國公民。
事發之緊急,突然,讓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
社長在電話里問佟辛:「願不願意隨隊報導。」
佟辛沒有猶豫,再一次留了下來。
彼時萬里之遠的國內,還在酣然沉睡中,等翌日陽光普照,才得知這一事件。
因為交火激烈,反武裝組織手段兇殘,引起國際社會多方譴責。
剛看到新聞時,霍禮鳴莫名其妙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起身走去窗戶邊,給佟辛打電話。
這一打,心徹底涼下來。
通的。
是通的。
也就證明,佟辛沒有在回國的飛機上。
——
《時代新聞周刊》是國內紙媒的翹楚,業內分量不言而喻。
在取得相關手續批覆後,佟辛於當天下午,跟隨我國維和部隊,前往交火腹地,隨時待命營救任務。
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與指揮官斡旋談判,務必保障中國公民的人身安全。
當地時間18:00,雙方再一次交火。
炸飛的碎石,熏人的硝煙惡性氣體,把本該美麗的晚霞遮天蔽日。
佟辛按下快門,沉著冷靜地拍攝現場。
凌晨入睡時,巨大的轟聲響起,玻璃震裂。
佟辛心驚肉跳,爬起來一看,三十米遠的地方,濃煙直衝。
對方開始殺害人質,並且將屍體懸於高樓示眾示威。
態勢發展不受控,終於,上級傳來命令,允許聯合救援。
佟辛跟著維和部隊一路往前,全程報導,雖還未進入交戰區,周邊已隨處可見持槍的士兵。
佟辛一張一張拍攝下沿途所見,望著荒涼的土地,和隨處可見的硝煙,心裡一片乾涸。
其中一名維和戰士問:「年紀輕輕的,你不怕嗎?」
佟辛看著他,「你也年紀輕輕,你不怕嗎?」
對方笑得憨厚,「到了這地方,就沒空想怕不怕了。
好好完成任務,好好活著回去。」
佟辛問:「你還沒結婚吧?」
小戰士撓了撓頭,「沒,你呢?」
「這次回去,我就領證。」
佟辛的笑意不自覺地深了些。
對方點點頭,「那就早點兒回!」
除了作戰人員,其餘人士全部留在安全區域。
前線的情況,佟辛他們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允許過多的報導。
所謂安全,其餘也是相對的。
在這個戰亂紛飛的地方,本身就是危險。
無數的槍彈聲、爆破聲、哀嚎聲,徹夜未曾停歇。
佟辛從最初的心驚肉跳,到此刻的面無波瀾,心已如一潭死水。
她拍下火光沖天的畫面,拍下進進出出的受傷人員。
那一刻,她才真正理解,和平的珍貴。
天光破曉的晨間,是戰地最短暫的安寧。
佟辛已經四天沒洗澡,蓬頭垢面的。
早上,一起的戰士給她拎了桶熱水,「你一姑娘上前線,真不容易,來,擱這兒擦擦。」
無論多狼狽,佟辛臉上的笑容,永遠是熱忱的,「你們才是前線,我不是。」
「怎麼不是,能來這兒的,都是戰士。
快洗吧,城內差不多斷水了。」
佟辛只用了一半,非常潦草地洗了個頭髮,剩下的一半給攢起來。
朝霞里,她迎著風,濕發漸漸吹乾,陽光也漫上來她的臉。
她看見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女孩兒朝這邊走來,破衣爛衫,臉上也灰塵滿布。
女孩兒長得很漂亮,眼睛像兩顆玻璃球,有一種麻木的亮堂。
這邊難民很多,她應該是與父母走丟了。
小女孩金燦的頭髮在風裡飛舞,她的手輕壓在胸前的小黃鴨布包上。
佟辛沖她笑了笑,她站住,直直盯著。
佟辛從口袋裡摸出兩顆大白兔,用英文說:「給你吃。」
幾乎同時,戰士大吼:「佟記者!快走!」
下一秒,這個女孩兒面無表情的從包里掏出一把槍,嫻熟鎮定地直對佟辛。
「砰——砰——砰——」
連續三響,佟辛被身後的戰士撲倒在地。
那一刻,她腦海一片空白,血液、思維、一切的一切都放慢。
她感覺不到身體的疼,因為好像哪兒都是疼的。
右肩膀最先麻木,接著是左腿跟著一起。
呼呼的風鑽進來,把她的血肉都吹空。
佟辛低頭一看,血從身體裡湧出,被地下的泥土吸收,成了一片渾濁的濕土。
她閉眼前最後的意識。
好像,又要對某人失約了。
——
霍禮鳴這天在工作室,將修復好的壁畫交付給華僑客戶。
對方讚不絕口,相當滿意。
霍禮鳴心不在焉,心裡塌陷著,哪哪兒都不對勁。
送走客戶,他接到了電話。
那一瞬,他站在原地,像枯樹扎在地底的根,無法動彈。
新聞社那端已極力用平靜的語氣,安撫、寬慰家屬。
說了一大串,霍禮鳴耳朵全是嗡嗡聲。
他打斷,只問了四個字:「還活著嗎?」
活著,但也活得不輕鬆。
佟辛肩部和腿部都有中彈,幸而被那名軍人撲倒在地保護。
剩下的一顆子彈才沒打到她心臟。
當地醫療落後,佟辛被連夜轉至最近的塔愈城接受治療,且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
同一時間,佟家三人和霍禮鳴坐上去C國的飛機。
辛灩的眼淚已經哭干,這一刻,倒無比平靜。
只在飛機起飛的時候,窗外厚重的雲層,霧蒙蒙的一片。
佟斯年握住母親的手。
辛灩說:「我好像看到璟年了。」
佟璟年,是她早逝的,也是一名記者的小兒子。
佟斯年一怔,然後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媽,辛辛不會有事的。」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去的路上,過分平靜。
佟斯年幾次想找霍禮鳴談談,可轉頭一看到他那張堅定平靜的臉,又覺得,好像沒這個必要。
因為,霍禮鳴已經把答案都寫在了臉上。
抵達時,佟辛正在進行第二次手術。
佟斯年快步向前,用流利的英文進行交流,「我也是一名醫生,可不可以直接給我看看病人的檢查資料?」
看完後,佟斯年眼睛濕了。
霍禮鳴看不懂英文,只低著頭,低聲問了句:「還活著嗎?」
佟斯年看向他。
「只要活著,我就娶她。」
不管殘廢了,呆了,傻了,植物人了,我都娶她。
這個小城市的醫生醫術可能真的還沒佟斯年高。
關鍵時候,佟斯年自願簽署了免責聲明,換了衣服,自己上了手術台。
佟斯年見慣了生死,可在看到妹妹如死屍般躺在那的時候,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第三次手術後,佟辛脫離生命危險。
辛灩和佟承望進去看了她,唯獨霍禮鳴蹲在門口,一動不動。
病房裡,隱隱傳來辛灩的啜泣聲,不多久,佟承望走出來,佝僂著背,拍了拍霍禮鳴的肩膀,「斯年說,辛辛在醒麻醉的時候,無意識地叫了你的名字。」
霍禮鳴肩膀一顫,忍了一路的情緒終於決堤,他捧著臉,嚎啕聲從指縫間漏出,像受傷無助的獸。
他是最後一個進去看佟辛的,除了臉色過於蒼白,她好像也沒什麼太嚇人的變化。
安靜地躺在那兒,像睡著了一樣。
霍禮鳴勾了條凳子坐她床邊,靜靜看著她。
忽然,他伸出手,在她鼻間探了探,連呼吸都是緩慢冰涼的。
霍禮鳴啞聲:「臭小孩兒,你真的很不乖。」
話落音,他弓著背,在佟辛面前泣不成聲。
他多想抱抱她,可他哪兒都不敢碰。
他知道她很疼,他多想代替她受所有的罪。
佟辛脫離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人還是模模糊糊的。
辛灩和佟承望先回國打點,佟斯年和霍禮鳴繼續留在C國照顧。
期間,霍禮鳴做了所有丈夫能做的、該做的事情。
幫她擦拭身體,按摩,陪伴做理療。
他那麼高大的一男人,短短一周,暴瘦了十斤。
佟辛意識終於清楚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
她彎了彎唇角,用盡全力給了他一個笑。
霍禮鳴別開頭,聲音干啞,「丑的要死。」
頓了下,又立馬改口:「丑得要活。」
他以前無畏生死,但現在,他學會了敬畏。
佟辛笑了下就沒力氣了,睜著眼睛,一直看著他。
霍禮鳴狠狠瞪回去,「省點力氣!趕緊給老子好起來結婚!」
說完,他又跟誰賭氣似的,騰騰走出了病房。
沒多久,外面隱隱傳來男人的哭聲。
佟斯年對著妹妹搖了搖頭,「是啊,趕緊好起來,這男人都快變成哭包了。」
佟辛能聽見,張了張嘴,想說話。
佟斯年食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伏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妹妹,好起來。
爸爸媽媽等你回家,還有人,在等你給他一個家。」
與此同時,國內新聞都在報導人員傷亡,佟辛的名字也被廣大民眾熟知。
社交平台上,無數網友為之祈福。
也有人刷出了佟辛的一些生活照和工作照。
【我天,大美女啊!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還要去當戰地記者,太酷了小姐姐!】
【這是F大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還是清禮的市高考狀元。
】
【特大喜訊,未婚!未婚!】
【樓上的醒醒,人家有男朋友的,高中時就談了,是文物修復師。
】
【嚶嚶嚶,哭了。
】
佟辛回國那天,許多同行媒體記者來機場採訪。
因為腿傷還不能用力,所以佟辛坐在輪椅上。
她下意識地拿花擋住臉,不好意思道:「別拍別拍啊,前輩們。
我沒化妝,好醜的。」
雜誌社派車來接,但霍禮鳴給拒絕了,推著人,直接上了自己的車。
佟辛見著車的時候還愣了下,「你什麼時候買的新車?」
一輛嶄新的大G,落地兩百來萬。
霍禮鳴沒吭聲。
「不是,你要帶我去哪兒?」
佟辛連人帶輪椅,被他給抬進了車裡。
還在C國的時候,霍禮鳴就給程序打了電話,讓他把這事兒給辦好。
沒別的,就是這車空間大,能把輪椅一塊兒裝下。
佟辛又問一遍,「去哪裡啊?」
霍禮鳴悶聲,還帶著一絲委屈,「民政局。」
「……」
「每次計劃都被打亂,這是我人生里的一道坎,差點失去了你。
我不信邪,我今天直接往民政局開,我就不信了,九塊錢還花不出去了!」
佟辛忍不住笑起來,「你可想好啊,我現在身上還有兩根鋼釘,槍傷也很醜的。」
霍禮鳴悶哼,「不醜,那是榮耀。」
佟辛一愣,真心實意地笑起來。
這一次,沒出意外,兩人順順利利地領了證。
證件照是兩人一早就拍好的,想不到派上用場時,經歷了這麼多,包括生離死別。
霍禮鳴當場發朋友圈,隔著屏幕都能感受這個男人的激動——
【我有媳婦兒了!】
點讚人數秒破百。
周嘉正:【愛美麗夜總會恭祝白金卡VIP用戶霍先生新婚快樂!】
這評論直接把霍禮鳴給看笑了。
佟辛不方便用手機,他遞過來,「周嘉正傻不傻。」
佟辛說:「嘉正哥心態真好。」
「小沙雕一個。」
霍禮鳴把手機收好,看著她,「你是不是應該改口了?
嗯?」
佟辛低著頭,抿唇笑。
「不要你笑。
要你叫一聲我聽聽。」
霍禮鳴想這個稱呼已經很久很久了,諸如「叫老公……」等霍言霍語。
佟辛槓上了,被欺負得眼淚花花,就是不叫。
但現在,名正言順。
片刻之後,佟辛輕聲:「其實我早就叫過了。」
「別唬我,我沒聽到。」
「真的。」
她看向他,向下彎的眼睛像初升的月,像漫天的星,像逢春的楊柳輕輕擺——
中彈後,生死未卜,傷勢太嚴重,大使館人員拿她手機聯繫家屬。
佟辛單獨建了個分組,就叫「家」。
他們點進去,辛灩,佟承望,佟斯年。
媽媽,爸爸,哥哥。
而排在第一個的號碼稱呼是——
丈夫
所以,霍禮鳴才能第一個,接到佟辛受傷的電話。
此刻,佟辛望著他,眼裡的笑意不減,無需語言解釋。
她相信,他能領會。
在你還在苦苦追求結果的時候,我早已把你當成了一生退路,以及畢生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