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雲路鵬程九萬里1

  第58章 雲路鵬程九萬里1

  霍禮鳴和寧蔚或許小區的人不那麼熟。

  但佟斯年和佟辛,那可是好人緣兒,於是,圍觀群眾都自發站出來為兩人說話,紛紛指責鬧事方。

  最後物業保安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報警。

  寧蔚還沒答話,對方一聽警察,立刻罵罵咧咧地走了。

  待看客散去,霍禮鳴二話不說,拽著寧蔚就上了車。

  佟辛反應快,一把拽住寧蔚的手,警惕地望著霍禮鳴,「不要凶姐姐了。」

  霍禮鳴現在脾氣勁兒沒消,板著臉克制不了心情。

  稍一用力,還是把寧蔚塞進了車裡。

  佟辛急了,轉頭向佟斯年求救:「哥哥。」

  佟斯年神色幽深,定了會,說:「上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霍禮鳴沒往她住處開,而是橫衝亂撞地開去了郊區公園的山頂。

  輪胎摩地的刺耳聲,一把方向盤甩到底,終於停住。

  佟斯年的車速也快,沒半分鐘,也悄然停在不遠處。

  霍禮鳴繃著臉,把寧蔚從副駕駛拽下來,壓著她的肩膀往石凳上一坐,「你就沒什麼跟我說的?」

  寧蔚蒼白著臉,瘦削的下巴微微仰起,「你信了?」

  「放他娘的狗屁!」

  霍禮鳴狠狠踹了腳石頭,「都上我家的頭上拉屎了,我他媽能忍就是個慫逼!」

  寧蔚一愣。

  霍禮鳴睨她一眼,「你這什麼表情?」

  她眼裡的脆弱終於掀開鎧甲,本就嘶啞的聲音更加語不成句,「如果我說,他們的話,並沒全錯呢?」

  一瞬間,山風靜止。

  佟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佟斯年。

  霍禮鳴嘴角動了動,一臉護短到底的堅定神情:「那我也站你這邊。」

  寧蔚低頭扯了個很淡的笑,再抬頭時,目光乾涸無光,是一種對命運死心的認栽。

  她20歲那年,談了一個大她五六歲的男朋友,名叫程楓。

  做IT設計趕上浪潮,一個遊戲版權賣了小几十萬。

  寧蔚一頭扎進去,年輕時,愛情就是所有。

  幾十萬到手後,程楓變了一個人,或者說,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只不過相識時,恰好撞見他人生得意時。

  程楓工作不上心,和團隊鬧掰,豪言壯語地出來單幹。

  寧蔚勸過他,不要這麼衝動。

  他給直接懟了回來,「你吃我的花我的,我要什麼不給你,關鍵時候你幫外人說話?」

  寧蔚不可置信:「我吃你的?」

  「就你唱那幾首破歌,能掙幾個錢?

  !」

  「那我也沒靠你養吧!」

  寧蔚氣得摔門而出,程楓追出來抱得她不讓走,「對不起啊蔚蔚,是我說錯話了。」

  起初,寧蔚以為他就是孩子氣,頂多算是不成熟。

  情侶之間吵吵鬧鬧多正常,她自我安慰。

  但程楓哄完人,依舊懶惰成性,沒幾天,乾脆連班都不去上了,揣著錢,迷上了網上打牌。

  從早打到晚,窩在床上動都不動。

  寧蔚幾次相勸,都換來他一句:「花你錢了嗎?

  我掙了幾十萬!還用得著你來指指點點?」

  直到,寧蔚發現,她錢包里莫名其妙地開始少錢。

  有時一兩百,有時五六百。

  終於,程楓拿錢時被她抓了個現場。

  程楓痛哭流涕,「蔚蔚!你一定要幫我!一次,就這一次,我不可能總是輸,這次我肯定翻本!」

  這是寧蔚第一次提分手。

  程楓好言勸不動,就瘋了般衝去窗戶邊,一腳跨上窗欄尖叫:「那我死給你看!」

  寧蔚嚇得去抓他,反倒被他拽住,歇斯底里地吼:「我不同意分手!我們一起死啊!」

  寧蔚做了一星期的噩夢。

  等程楓再次出現她面前時,西裝革履,精神體面,說自己改過自新,已經開始重新上班了。

  年少喜歡的人,多少都加持著歲月的濾鏡。

  寧蔚對程楓是有感情的。

  於是,再一次和他走到了一起。

  可她忘記了,狗改不了吃屎。

  程楓沉迷賭博的臭毛病是一點也沒改,還借了不少網貸,拆東牆補西牆,直到再也補不起了,催債的上門要債,鬧得鄰里皆知。

  寧蔚是徹底死了心,連行李都不要了,直接離開這扇門。

  程楓抱著她不讓走,又哭又求又下跪。

  寧蔚說:「我多看你一眼,都覺得噁心。」

  兩人撕扯,從電梯到樓道,再到馬路邊,寧蔚氣瘋了,只想擺脫這個騙子,推開人轉頭就跑。

  她情緒瀕臨崩潰,根本無暇顧及周圍的環境。

  一輛疾馳的小轎車狂按喇叭,但,已經來不及了。

  「寧蔚!」

  分秒之際,程楓猛地把她推開,自己躲避不及,被那輛轎車撞翻在地。

  後來,程楓被送去醫院。

  這一撞陣仗大,但萬幸沒有生命危險,但醫生說,*功能損傷。

  寧蔚懵了。

  再後來,程楓老家來了人,堵她罵她,揪著她的頭髮說必須要負責。

  也是這時,寧蔚才知道,原來程楓在鄉下老家……是有未婚妻的。

  寧蔚那一刻,想到了死。

  黑暗裡,她拿美工刀割腕,一下一下麻木不仁。

  窗外驟然響起的鳴笛,倏地拉回她理智。

  那一刻,她想到了弟弟。

  人間苦難處,她還有唯一的親人。

  哪怕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也如明燈指引,救她於死、讓她向陽而生。

  寧蔚是個拎得清的女人,愛與恨,都能讓人一夜長大。

  收起落魄和悲憤,她和程楓以及那個未婚妻面對面地談了一次。

  未婚妻初中輟學,性格潑辣,還想要對她動手。

  寧蔚鉗住她的手腕,把人甩去一邊,冷冷道:「我也是個受害者,程楓和我交往的時候,並沒有告知他有婚約。」

  她的目光犀利如鋒刃,決絕的光芒,讓程楓低下頭。

  寧蔚說:「你畢竟是為了救我而受傷,你要多少錢,我賠給你。

  從此以後,我們一刀兩斷,生死不見。」

  程楓的爸爸開口就要二十萬。

  這幾年,寧蔚瘋狂駐唱,只要有活兒她都接。

  地下黑場子,音樂節和聲,甚至縣城商場開業的大舞台表演,她都願意去。

  一筆一筆的錢,她都記得明明白白。

  不是為了償債,是為了讓自己長記性。

  她父母早逝,童年不幸,少年遇人不淑,她得過抑鬱症,無數次想過去死。

  直到去年,她漂泊來到清禮這座城市,在酒吧,遇到一個每一周,都會點右手邊的卡座,安靜聽她唱歌的男人。

  直到,她在收拾行李,準備浪跡去另一座城市時,與霍禮鳴相認。

  這個從未被生活優待的女人,第一次,有了被歲月擁抱的暖意。

  故事冗長,寥寥幾段,卻已是她半世人生。

  靜止的山風又呼嘯而吹,在每個人的耳朵里風聲鶴唳。

  霍禮鳴終於開口,第一句話是:「那二十萬,我幫你還。」

  寧蔚驀地抬起頭,眼裡卻沒有雀躍的光彩,她低聲說:「早還完了,但那家人貪得無厭,一直找我麻煩。」

  霍禮鳴說:「你跟我去上海。」

  寧蔚:「錯的不是我,我不走。」

  這時,佟辛也忍不住插話:「對,姐姐沒錯,是那家人太無恥!」

  霍禮鳴亦沒再堅持,確實是這麼個道理,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他需要再從長計議。

  四人驅車下山。

  霍禮鳴把寧蔚送回住處後就走了,他給老趙打電話,打探一些信息。

  寧蔚獨坐在屋裡,像是從水裡撈上來似的。

  她覺得自己狼狽極了,裹滿了水草爛泥,沉甸甸的,苟且偷生,太累太累。

  這些年摸爬滾打,見慣人情冷暖,早已將自己置深度外。

  她以為自己可以抵抗萬箭穿心,巋然不動。

  卻從未想過,這一次,在佟家父母面前,卻徹底崩潰。

  門鈴響,寧蔚深喘氣,一瞬回魂。

  以為是霍禮鳴忘了拿東西,她沒什麼防備地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卻是佟斯年。

  寧蔚條件反射地關門,佟斯年用力按住,把門推開後,強勢地走了進來。

  他抵在門口,反手將門關緊。

  沉靜的眼眸如深海,定定看著寧蔚。

  寧蔚率先敗陣,別開了臉。

  佟斯年:「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寧蔚看向他,眼神又降了溫,「告訴你,我有一段多糟糕的過去,告訴你,我為了一個人渣,被命運如此捉弄。

  告訴你,我不相信任何男人了,我只愛我自己——可事實上,現在的我,連愛自己的能力都喪失了。」

  不會愛人,也不會被愛。

  這是命運給她殘忍的懲罰。

  寧蔚的喉嚨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每一個字都像用刀尖刻印,她看著眼前這個斯文英俊的男人,靠得那樣近,可理智卻告誡她,離他遠一點。

  這樣好的男人,她愛不起,也配不起。

  寧蔚恢復了一貫的冷淡傲慢,方才的失控情緒硬生生地給憋回了心底。

  她看著佟斯年,啞然淡聲:「你不要費心思了,我跟你沒結果。」

  佟斯年驀地一笑,「有沒有結果,你說了不算。」

  「這麼固執有意思?

  凸顯你的深情,還是滿足你的挑戰欲?

  我這樣的女人,你圖什麼?

  圖我荊棘的過去,還是圖我漂泊不定?」

  寧蔚開誠布公,亦或是破釜沉舟,她以冰冷眼神回贈有心人,「佟斯年,我已爛成了一攤泥,心上絕症,無藥可醫。」

  數秒安靜。

  佟斯年始終表情沉靜。

  他向前一步,雙手輕輕按在寧蔚雙肩,他借著力,把人按坐在沙發上。

  然後雙手撐著兩邊扶手,不留一絲餘地的將寧蔚圈在臂彎里。

  他的目光像燒滾的岩漿,提煉出深情與不渝,他淡淡「嗯」了聲,「那是你沒碰見好醫生。」

  寧蔚一怔。

  「但現在,你遇見了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