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胭脂色(3)

  第35章 胭脂色(3)

  霍禮鳴腦袋一懵,有那麼幾秒沒有反應過來。

  佟辛眼睛清亮,慢條斯理地重複:「爺、爺——叫一送一,怎麼樣,滿意了嗎?」

  她加重咬字,故意讓他曲解。

  霍禮鳴黑著臉,憋屈得什麼話都不能講。

  安靜這會,空氣流速都按下暫停。

  兩人這才發現彼此的姿勢不太對勁。

  佟辛心臟狂跳,下意識地去推他,「你走開。」

  力氣沒控制好,跟枚小炮彈似的。

  霍禮鳴本就重心不穩,被這麼一推,沒站住,身體慣性下滑,幾乎貼在了佟辛身上。

  男人身上是清爽的薄荷香,還有幾縷恰到好處的淡煙味混合,像是調製成了他專屬的男士香水,鋪天蓋地罩了下來。

  佟辛「唔」的一聲悶哼。

  霍禮鳴迅速起身,一看,愣了下。

  佟辛流鼻血了。

  兩人再一次對視,眼眸中閃過同款電光火石的回憶。

  佟辛是真疼,還帶著微微哭腔,「你撞到我鼻子了。」

  怕他誤會,又一次重複:「真的只是撞到的。」

  胸口太硬,碾在鼻尖上。

  霍禮鳴趕緊去拿冰塊,找了塊乾淨毛巾包裹住,再小心地放去她鼻樑上。

  涼得佟辛往後縮,他把人按住,輕斥:「別動。」

  男人的手腕橫在眼前,能將花臂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佟辛第一次近距離地看紋身,跟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皮膚光滑,沒有怖人的針孔,色澤與線條融合,有一種奇妙的性感。

  「喜歡?」

  他倏的出聲。

  佟辛一怔,臉不自覺地往毛巾里陷了陷,試圖遮住自己微紅的臉頰。

  霍禮鳴:「喜歡的話,下次我也可以帶你去紋一個。」

  佟辛:「?」

  「不用不好意思,現在女生紋身也很正常,有一些圖案設計得很好,紋在手上很好看。」

  這話乍一聽沒毛病,可一細想,佟辛幾不可微地蹙了蹙眉,「所以,你帶別的女生去紋過?」

  「……」

  「不然你怎麼知道,紋在手上很好看?」

  霍禮鳴愣了愣,隨即失笑,「可以啊妞妞,這麼關注我啊。」

  剛退燒的臉又有些上頭了,佟辛覺得,在反撩這件事上,她遠不是這男人的對手。

  鼻子沒大事,一點點血漬印干後,就不再流了。

  結完帳,兩人走出餐廳。

  太陽大,霍禮鳴走到她右側,仗著身高,給她擋住刺目的陽光。

  佟辛忽然嘆氣,「哎。」

  「怎麼了?」

  「跟你吃頓飯代價真大。」

  佟辛懊惱:「都吃成血光之災了。」

  霍禮鳴剎時樂了,是個狠妞,「還血光之災啊。」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以前你還哭著問我要過八字,一直忘了問,要我八字幹嘛去了?」

  佟辛後背一僵,這人什麼記性。

  「八字算命?」

  霍禮鳴不正經一笑,「算我是不是富貴命?」

  佟辛沒敢說,沒那麼講究,就是算個基礎盤,看您克不克妻。

  眼下自然不能觸碰雷區,佟辛假裝淡定,「不記得了。」

  霍禮鳴沒再追問,把她送回學校,佟辛下車,走了幾步,就聽他在身後喊:「佟辛。」

  霍禮鳴單手肘撐在車窗沿,「這幾天吃清淡點,上海比清禮乾燥,隨身帶點紙巾,流鼻血的時候也能捂一捂。」

  八點的夜晚,燥熱漸變溫柔,行走的人,車輛,嘈雜聲都拖慢了觀影倍速。

  月光擦亮黑夜一角,路燈都偏了航,齊齊照在霍禮鳴身上。

  他對她笑,淡淡的,斂去調侃,只剩真誠。

  佟辛點了下頭,慢吞吞地走了。

  一路迎著群星與月亮,她心跳不止。

  霍禮鳴身上那股酷勁兒,太能拿人。

  剛走到寢室門口,手機響。

  霍禮鳴:[佟女士,可能我們需要重新預約時間,來拿您的身份證]

  佟辛恍恍惚惚,所以忙活了這麼久,她的身份證還在他那兒,兩個人竟然都給忘記。

  很快,霍禮鳴發來新信息:

  [明天晚上,我給你送過來]

  [順便一起吃個飯]

  昨天室友們就約好去周六一起去逛街,所以佟辛說那就晚上吧。

  新生入校的手續都辦完了,所以也不急著用身份證。

  佟辛有那麼一瞬恍然,這男人是不是故意不給她的。

  第二天,大家八點半出門。

  福子是湖南人,陳澄是廣州的,薇薇老家和清禮市最近。

  她們都是第一次來上海,忙軍訓也沒時間好好逛。

  大家都很興奮,早早查了攻略。

  先去外灘逛一逛,終於見到東方明珠電視塔,四個人輪番拍了好多照片。

  佟辛帶了一隻小巧的微單,她喜歡拍照,也很會構圖,把室友們拍得美美的。

  九月的黃浦江邊,有江風所以並不太熱。

  休息的時候,福子提議:「要不我們下星期去迪士尼吧!」

  「好啊好啊!」

  佟辛卻驀地收攏笑意,沒附和。

  迪士尼,那是高二那年,她當做願望以及奮鬥目標的一盞指明燈。

  燈滅了,但她也不想再以別的方式點亮。

  逛完外灘,四人又坐車去南京路步行街。

  坐316路就一站,到江西中路站下車,一下子被熱鬧包圍。

  走走停停的,到吃飯的點,她們正好逛進一座商場內。

  福子看了看遊覽嚮導圖,「吃飯的地方在五樓,這都是英文名啊。」

  佟辛看了看,「西餐廳比較多,吃西餐可以嗎?」

  薇薇和陳澄點頭,「行。」

  商場大,半天找不到電梯,乾脆坐扶梯,順便每一層還能逛一逛。

  一樓是珠寶首飾,二樓是女裝,三樓是箱包。

  扶梯正對面就是一個奢侈品牌。

  「哇。」

  福子面露驚嘆:「裝潢好豪華啊!」

  「這個牌子的包超貴的,我舅媽買了一個基本款都要大幾萬呢。」

  陳澄拿出手機拍照。

  佟辛問:「要不要進去看看?」

  薇薇拉著她的手就往後拖,瘋狂搖頭:「不了不了,看了也買不起。」

  繁華都市猶如萬花筒,看著絢爛迷幻,但用手指去觸碰,又如鏡花水月。

  四個小女生一步三回頭,眼裡藏不住欣賞和好奇。

  這一層各式各樣的箱包品牌都有,福子看到一家裝潢偏少女風的店,裡頭沒客人,而且店面也不大,看起來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她看中展櫃裡一隻海軍風的挎包,目光流連忘返。

  佟辛勾了勾她胳膊,「進去看看嘛。」

  四人走進店裡,熱情的聲音響起:「歡迎光臨M店,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嗎?」

  櫃姐走過來,可一看到是學生,態度立刻涼了一大半。

  福子沒那麼敏感,還覺得姐姐好和善啊。

  於是躍躍欲試地說:「我能試背一下嗎?」

  櫃姐睨了她一眼,直接回:「這是我們的早秋新款,上海門店一共就三個,售價呢,是兩萬二。

  你沒有會員的吧?

  沒有會員就按原價。」

  福子縮回了手,尷尬地站在原地。

  薇薇和陳澄她們也安靜得不說話,你看我,我看你。

  對方明顯是提醒她們,買得起嗎你們這群小屁孩兒。

  僵持之際,佟辛打破沉默:「麻煩您拿給她試背。」

  話都這麼明顯了還要試背?

  櫃姐的臉又拉長了些,拖延著轉過身,「小妹妹,看看就好了吧,取下來費事,你也就背這麼分把鍾,照個鏡子不還是要放回原處的。」

  她的意思很明顯——既然買不起,就別增加我工作量了謝謝。

  福子臉上掛不住,覺得狼狽又委屈。

  佟辛把人攔在身後,剛想辯解。

  就聽到一道清亮的女聲——

  「怎麼,你們家不買就不給試?

  或者品牌理念是……看人下菜碟?」

  佟辛轉過頭,一臉震驚意外。

  震驚的是,幫她們說話的這位姐姐貴氣又漂亮。

  意外的是,漂亮姐姐身後,站著對她似笑非笑的霍禮鳴。

  溫以寧其實穿得很簡單,白色綢質連衣裙將身材勾勒凹凸,同色系的高跟鞋襯得腿又直又勻稱。

  微卷的長髮撩在肩後,整個人的氣質恬淡又溫柔。

  溫以寧走近幾步,瞥了眼展櫃的那隻包,「你好,請問我能試嗎?」

  櫃姐呆愣得不知所措,店裡其他同事趕緊解圍,「可以的女士,這一款有兩種顏色,一款就是您面前的海軍風,另一款主打星空元素,風格浪漫沉穩。

  要不兩隻您都試背?」

  溫以寧沒說話,只指了指挑事的罪魁禍包。

  剛拎到手上,一直沒吱聲的霍禮鳴散漫道:「快別背了,跟屎一樣難看。」

  人糙話也糙,糙得天人合一,毫不留情。

  溫以寧轉過身,十分配合:「哦?」

  「我剛路過,隔著玻璃都不敢置信。」

  霍禮鳴瞥了眼標牌價格,犀利無情道:「狗仗屎勢。」

  櫃姐臉色難看,理虧在先,又不好多說。

  這時,商場經理西裝革履地走進來,態度恭敬:「唐夫人,聽同事說您今天也在,請問有合心意的嗎?

  要不要去VIP室休息會,我讓品牌方過來向您詳細介紹本季的新品?」

  亞匯集團在商場名號響當,溫以寧不是喜歡講究排場的人,但在這個位置,自然也與唐其琛並肩同行。

  櫃姐嚇得臉都白了,明白自己踢到鐵板。

  溫以寧淡聲說:「不必了,先帶這幾位去服務台投訴吧。」

  佟辛她們愣在原地,從未想過這麼快反轉。

  霍禮鳴被佟辛呆萌的表情逗笑了,他走過來,輕輕撞了下她的肩,「傻乎乎,還不走。」

  最後,以惹事人痛哭流涕的道歉結束。

  佟辛她們一時心軟,還是沒把人真正投訴去總部。

  事情解決後,霍禮鳴站在她身後輕飄飄地說:「我還有點事,你沒吃飯吧?

  去五樓。」

  他說了一家餐廳名,聲音壓低說:「報我手機號,主廚給你開小灶。」

  佟辛不怎麼自然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我身份證呢?

  給我吧。」

  「不給。」

  霍禮鳴一本正經道:「我與佟女士預約的是今晚六點,還沒到時間呢,我可不做言而無信的人。」

  佟辛:「……」

  他彎唇,語氣有了幾分真誠,飛快說:「晚上程序他們都在,想見見你,一起吃個飯。」

  不好讓溫以寧久等,霍禮鳴小跑離去。

  望著他遠走的背影,佟辛忽然有點恍然。

  福子她們立刻圍上來,「誰啊辛辛,剛才那個美女姐姐是誰啊?」

  佟辛心裡塌了塌,有那麼一絲酸味冒出來,還真是鴨改不了嘎嘎。

  年輕女生元氣滿滿,一頓美食就能從不愉快中抽身而出。

  下午逛了會步行街,玩了會遊戲城,四點半的時候回學校。

  霍禮鳴四點就給她發了微信:

  [還在步行街?

  我在西側出口等你。

  ]

  送走室友,佟辛開著步行導航找過去,霍禮鳴那輛深灰色的大切諾基停在路邊。

  遠遠的,他隔著車窗沖她招手。

  佟辛心說,怎麼回事,他這麼快就……結束工作了?

  上車後,她欲蓋彌彰地問:「你,忙完了?」

  霍禮鳴倒車,看後視鏡,「嗯。」

  莫名的,佟辛涼了心。

  不是吧,看起來這麼高大健康,竟然這麼……短。

  涼涼之後,還有點小悲傷。

  這股悲傷幾乎摧毀了剛才他幫她出頭的所有好感。

  她這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讓霍禮鳴也心裡沒底。

  怎麼了怎麼了。

  他又哪裡惹著不痛快了?

  這小妞妞突然性情大變,是不是清禮市的水土比較養人,而上海和她八字犯沖,容易暴躁?

  兩人各懷心事,吃飯的地方在老街,程序特意定的餐廳。

  下車後,佟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你回上海之後,還是做以前的工作嗎?」

  霍禮鳴下意識地答:「是。」

  他一直就在唐其琛身邊做事。

  佟辛有點心痛,也有點怒其不爭,於是語氣不怎麼友善,「所以中午那位姐姐,是你的新……新富婆?」

  霍禮鳴皺了皺眉,遲鈍的神經倏地反應過來。

  一個猛步直接伸手去捂她的嘴,急得額頭冒汗:「靠!小丫頭別亂說!那是我嫂子,我嫂子!這家店老闆跟我哥熟得很,這話傳我哥耳里,非揍死我不可!」

  佟辛別開臉,躲過他的手心,震驚驚恐:「你嫂子?」

  「對,我嫂子。」

  佟辛迅速後撤一大步,如避洪水猛獸,義正言辭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怎麼了我。

  「你竟然搶你哥的老婆!」

  佟辛已經找不到形容詞了,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

  「佟辛,你過來。」

  他深呼吸,「我們真得好好談談了。」

  一通很長時間、且非常詳盡的解釋後,佟辛依舊將信將疑。

  她清亮的眼眸遲疑又不失純真,這麼明晃晃地望過來,讓霍禮鳴非常上頭。

  於是,就更不想讓她有半點誤會了,調侃的趣味在此刻失了寵,他只想真真實實地把自己呈現出來。

  「不當鴨,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手機里巨浪會所的導航記錄,真的只是我剛到清禮不熟悉,輸錯了地址。

  當然我得坦白,我不是什麼好人,以前被人打,也打過人。

  我哥待我不薄,引導我走上正途。

  我掛職在他公司,但更多時候自己做事,不說錦衣玉食,但養家餬口沒問題。」

  霍禮鳴低下頭,無奈笑道:「所以佟辛,別再誤會我了行嗎?」

  他身上的氣息近在咫尺,洶湧霸占了佟辛的全部呼吸。

  佟辛忽然有點眼熱。

  其實她心裡是明白的,一直這樣誤解,是她故意為之的小心思。

  她想靠近他,想參與他的生活,當時年紀小,愛意不知從何入手。

  想問,又不敢問,只能以這種幼稚的,無厘頭的方式去尋找交集,至少,是能搭上話的一個理由與契機。

  少女心事薄如蟬翼,卻也堅韌赤忱。

  佟辛在高考結束後才悟出一個道理,喜歡一個人,就是鑒人鑒己,以他為鏡,在自己身上修煉出天真和世故的平衡。

  兩人走進包廂,程序見面就是一聲「臥槽!」

  他眼睛都瞪直了,「哪兒來的仙女下凡啊!」

  周嘉正:「臥槽!仙女旁邊哪兒來的野獸啊!」

  霍禮鳴抓起旁邊藤椅上的抱枕就砸過去,「都他媽閉嘴。」

  佟辛很乖地打招呼,「程序哥好,嘉正哥好。」

  程序由衷高興,「好久不見啊佟辛妹妹,以後在上海遇到什麼麻煩事兒儘管說。」

  周嘉正雖只在火鍋店和佟辛有過兩面之緣,但對她印象也很深刻,笑眯眯地說:「第一次見的時候,我夸妹妹好看,還被霍某人打擊得半死。」

  霍禮鳴平靜:「現在霍某人讓你閉嘴。」

  周嘉正立即做了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程序很用心地安排這一頓晚餐,菜全是他親自選的,他跟這兒的主廚熟,今天什麼食材最頂級,那都是有門路的。

  佟辛吃得心慌怒放,但一碗飯後,還是默默放下碗筷。

  這仨男人吹水聊天呢,霍禮鳴臉上掛著笑,眼睛沒瞧她,但手自然而然地伸過來,幫她又盛了一碗飯。

  「一頓能吃三碗的水平我還是知道的。」

  他低聲說。

  佟辛耳尖都紅了,小聲頂回去,「那時候我還小,在長身體呢。」

  聞言,霍禮鳴下意識地往下瞥了眼,「哦。」

  佟辛:「……」

  有這麼一言難盡嗎。

  吃得差不多了,佟辛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霍禮鳴站在走廊盡頭,寬肩窄臀的,身材太耀眼。

  他回頭看到人,「怕你走錯包廂。」

  出來專門等她的。

  佟辛心裡升溫三度,找著話題聊,「嘉正哥不是在清禮開火鍋店嗎?」

  「嗯。」

  「那個火鍋店,裝修還挺豪華的,投資這麼大,為什麼回來了?」

  「我回來,他就回來了。」

  霍禮鳴笑著說:「攔不住。」

  話剛落音,周嘉正就從包廂出來,「你又又又在說我壞話!佟辛妹妹你可別聽他發騷。

  我們仨當兄弟十幾年,做什麼都特挑剔,還不許我們穿大紅色衣服因為他不喜歡。

  那天我穿了件紅色羽絨服,他不讓我坐他的車,說丑到他了。

  猛男身體,一身臭毛病。

  哎呦借過一下,憋不住了我要去放個水。」

  大喇叭閃進洗手間後,霍禮鳴似笑非笑地看著佟辛。

  佟辛被他這幅表情勾得心猿意馬,恨不得擋住這張臉。

  於是沒好氣地嘀咕:「笑笑笑,你還好意思笑。

  朋友們讓著你,遷就你,哄著你,你以為自己是三歲寶寶呢。」

  霍禮鳴斂了斂笑容,散漫不經心地勾著尾音,「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寶寶?」

  佟辛:「……」

  「又被你看穿了我的真實身份。」

  霍禮鳴散開德性,雙手懶洋洋地環搭在胸前,「寶寶就是要哄的。

  小姐姐,來哄哄寶寶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