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造化?
這就是造化。
造化就是哪怕身為大宗師甚至更高位階,也不可能事事都在掌握中,而總會遇到一些不可預料。
就如現在這般。
許廣陵淡淡苦笑,也淡淡微笑。
他仿佛看見了那條名為造化的線條就在他的身前舞動。
他可以觀,可以賞,甚至可以伸出手去觸摸,但當他想要更進一步,把它牢牢地抓在手裡的時候,它卻一閃,然後就那麼閃開了。
它屬於任何人。
它卻也不從屬於任何人。
許廣陵兩隻手微微換了個姿勢,把小秀兒托攬好,以防她睡著的時候兩腿一彎什麼的,滑到地上去。
作為一個修行都還沒有開始的「正常小孩」,他只有這般地先做好了預防,才不至於讓小秀兒真的往地上滑時,「措手不及」。
場中的這個情況,只能算是個小插曲,甚至連小插曲都談不上。
好些地階的眼神移過這邊,但略作打量了一下之後,又移到那碑牌上去了。
有部分對第一塊碑牌上所刻感受不深的人,這時面對這第二塊碑牌,開始沉浸其中。
但菜既然上了,就不停歇。
流水席嘛!
「甘兄,請您揭開第三塊道詩碑牌。」
第三位,四海門門主找上了甘從式,其實這並不是正常順序。以往雖然不曾有過類似這般的排位,但甘從式在很多地階里的基本印象,其實是要靠後的。
這既和江湖傳言其天資不太好有關,又和其是一個「藥王」有關。
藥師的這一身份,固然讓他的人緣很不錯,同時也給了其他修士「不太正宗」的印象,不管有沒有道理,反正印象就是這麼個印象。
就好像老乾媽明明辣醬做得好好的,它要去做化妝品,做唇膏。
人家把紅色唇膏往嘴上塗的時候,一個錯覺還以為塗的是辣醬呢。
所以這個行業不是不能跨,但打破人們認知上的固有印象,不是那麼容易的。
提到甘從式,其他地階的固有印象是什麼?
藥師!
其次才是修士,和他們一樣的地階。
所以若按正常情況,請每一個宗門的宗主上去揭遮布,具體名次不說,甘從式至少也是排在五名開外的。
而今天這樣的排序,顯然,和甘從式今天的形貌有關。
考慮到徐亦山修為大進,再考慮到甘從式和徐亦山來往甚密,在場的很多地階都在心裡默認了這樣的一個排位,也暗自在心裡對甘從式重新評估。
今時不同往日了!
也有的地階心裡甚至泛起了異樣。
怎麼大家都在變,都在進步?
徐亦山進步了。
甘從式進步了。
就連四海門這次似乎也有點不同凡響的樣子。
那為什麼他們,還是和原先一模一樣的呢?這樣不行的啊!
「葉閣主,請您揭開第四塊碑牌。」
第四位,來到了紫華閣的閣主葉南平。
其實在場所有宗主閣主中,只有葉南平不是地階,而只有開竅境的修為!
但紫華閣的勢力卻是最強的。
只看今天到場的,就有足足十一位地階!凌駕於其它所有勢力之上。
而這十一位地階,老老實實地待在葉南平的身後。
就憑這一點,現在請到葉南平出場,在場的一眾地階,有人有異議嗎?
沒有!
回顧一下截至現在所請的四個人。
第一位徐亦山。
沒有異議。
第二位南屏秀。
沒有異議。
第三位甘從式。
沒有異議。
第四位葉南平。
沒有異議。
這順序的安排,其中的一些心思或者細節,並不複雜,但難就難在基本上所有的地階都默認了這安排,同時,換位考慮了一下之後,他們也不得不在心裡給四海門門主道個贊。
這老傢伙!
嗯,不無誹謗,也不無讚賞的那種。
十道菜如行雲流水般地一道一道上來,中間有間隔但並無中斷,直到十塊碑牌上的遮布全數揭開!
十首風格各異、意象各自不同的「道詩」,就這樣完全地呈現於在場所有人的面前。
不止是所有的地階都陷入了靜默,就連那些被地階帶過來的一眾小輩,也表情各各不同,有的欣喜,有的沉思,有的手托下巴,有的抓耳撓腮。
這十道前菜全數上完,間隔了稍長一點的時間。
其間四海門門主拉著徐亦山到一邊商量著一些事情,徐亦山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半晌後,徐亦山回來,主持這次活動的進程。
一群老傢伙全都屬於編外人員,不作考慮,而小傢伙里也有一些屬於編外人員,但徐亦山一體對待了。
他先是讓人把這些小輩從各自的長輩那裡拉出來,聚攏到一起,然後就在現場現搭出來的長長桌按邊分開而坐。
桌上,同樣已經布置好了紙筆。
「各位小朋友,你們呢,有的已經開始了修行,有的還沒有修行,但不管現在有沒有,將來都是要修行的。」徐亦山化身中小學教師兼幼兒園教師,溫言溫語地微笑著說道。
但其實他自己想到了許同輝給他講的那個故事裡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毫無疑問是一位大修士,而那般的一位大修士,為什麼會在族學裡教著一群小兒輩呢?
這其中,有什麼深意?
而所謂的深意自然是和修行有關。
想到這裡,徐亦山都在想著,待這邊的郡守之位卸下後,要不要回到家族也做一段時間的族學先生了。
一方面是效仿大修,不管有深意還是沒有深意,先效仿一下看看。
另一方面也算是稍許地回報一下家族吧,儘管現在,他什麼都不需做,家族就已經獲益極大了。而如果他晉入天階,家族更是必定會自然而然地邁入另一片天地。
「看到邊上木牌上的那些字沒有?」
徐亦山手指一點一點,一路點著那些碑牌,一次不落地連點了十次。
「現在呢,各位小朋友,拿起你們面前的筆,參照木牌上那些字的形式,寫你們想要寫的東西。」
這些小輩都是各宗門按照四海門給出的標準或者說要求挑選出來的,不存在不識字、不會寫字的情況,甚至就連最小的小秀兒,都能識會寫。
當然,小秀兒現在是坐在許廣陵的腿上,依然趴伏在其懷裡睡著。
南屏秀帶她過來,也似乎並沒有要讓她參予的意思。瀾水宗那邊有另外五個小孩,好像每個宗門都是五個。
「叔叔,是要寫四句還是寫八句啊?每一句都要七個字嗎?」一個小男孩舉起手來問道。
他之所以有這一問,就是因為碑牌上的那十首道詩,除了字數都是七字之外,句數則是不一定的,有四句,也有八句。
「大家可以隨便寫。」徐亦山道,「四句行,八句也行,一句兩句三句,五六七句,還有超過八句,都行。字數也隨便,隨便多少個字,總之,你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他這一說,有人已經立即動起筆來,有人則還在想。
「字句皆不固定?」站在外圍的一眾地階,好些人聽到這話都微微皺起了眉頭,為場中自家的小輩擔憂。
字句如果限定,其實既是約束,也是匡扶,因為有個「框子」在那裡,等著你去套。
但如果什麼限制都沒有……
看起來最容易,其實也最難。或者說,最考驗人。
優劣什麼的,說實話這些地階並不是太過在意,儘管這道詩看起來似乎和修行有很大關係的樣子,但畢竟不是修行。
祖祖輩輩,也沒人見過這玩意兒,大家不也是一路走過來了麼?
但畢竟是好多家的小輩一起下場,如果被比得太慘,不管老的小的,面上都會有點不太好看。
這是剛看了模子,立即就進行擬寫,連個熟悉的時間都沒有。
一切,只能說是純靠「天分」了。
真要說起來,全場自徐亦山而下,都在好奇,這群小兒輩,到底會寫出些什麼東西來呢?
好多地階更是已經決定了,等回去後,就讓家族裡、宗門裡的那些小輩都來寫,一個不漏!
不。
也不止是小輩。
所有人都來寫,看看都會寫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