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
身材修長,面目清癯。
穿著一身灰衣,拄著一支山藤做的拐杖。
修為是在開竅階段,比甘從式低了一個大層次。
這樣的一個修者,就算是兩隻手撐在地上走路也絕對可以走得穩當,走得飛快,所以他手裡的那拐杖純屬裝飾。
踏著晨光的影子,老者拄著拐杖從山谷外踢踢踏踏而來,褲腳和草鞋上還沾了不少露水。
許廣陵和甘從式的晨練還沒有完呢。
嗯,甘從式是正兒八經地晨練,許廣陵則是隨便揮揮拳踢踢腿。
一般來說,訪客時間,要麼是上午,要麼是下午,但凡這種大清早或是傍晚將夜時分來訪的,要麼冒失鬼,要麼有事,再要麼,就是關係比較好的了。
這位老者應該是關係比較好的那種。
因為還隔著老遠,他就對甘從式嚷嚷開了:「嘿啊!好稀奇!你這老兒居然又找了個小子在身邊!——這小子誰啊?你的兒子還是孫子還是後孫?」
後孫很正常,甘從式都快兩百歲了。
孫子也正常。
兒子……唔,以甘從式的修為層次來看,如果有兒子這麼大,其實也正常。
不過甘從式沒有這麼大的兒子,他最小的一個兒子,都九十多歲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老者很快就來到了近前。
甘從式卻是先指著老者給許廣陵介紹:「一個老不修的傢伙,除了會釀幾手酒,其它一無是處,你叫他老木就成了。」
老者一愣。
而就在他愣的當兒,甘從式鄭重其事般地對他道:「我的一個小友,你叫他小友也行,跟著我一起叫小陵子也行。」
聽著這兩番介紹,老者直接愣神,然後用一種遲疑不定的眼神看著許廣陵。
許廣陵對著他咧嘴一笑。
瞬間,形象全無。
老者趕上了早飯,當然,甘從式做的。
早飯後,許廣陵聽到這老木拉著甘從式在不遠處偷偷問道:「老甘,這小子到底什麼人啊,看你這鄭重對待的樣子。」
甘從式卻是沒有多說。
一方面,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許廣陵在他心中早已確立了非常高的地位,兩人說是師友相從都不為過。
而且,許廣陵是那個「師」。
另一方面,許廣陵的來歷也著實神秘莫測,甘從式是真不清楚,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身份背景上的定位是越來越模糊。
所以這時,面對老朋友的詢問,甘從式只是道:「你小子問那麼多幹啥。嗯,你這次過來也好,抓緊地,把你拿手的那幾種酒都釀出來,讓大家都嘗嘗。」
讓大家都嘗嘗?
老木聽著這話,心中不止是遲疑,簡直都是驚悚了。
這裡哪有什麼大家?
去除老甘,去除他自己,剩下的也就是那個小朋友而已。
而老甘居然是這樣的一種說法!
而且還是在背地裡!
從剛見面時的介紹,到這時這樣的一個說法,連續兩番的「暗示」,不,這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明示了。
老木終究不是蠢的,應該說,能修到開竅境的修者就沒有一個是蠢的,這時,他也終於回過神來,徹底地明白了老大哥想要告訴他的東西。
另一端,許廣陵微微一笑。
看情形,老甘和這人的關係應該是真不錯。
他自己都還在修行的苦海中跋涉呢,這就很費心思地開始想法提攜小老弟了。
接下來的日子,這老木就留在了藥王谷中。
許廣陵並不知這老木到底何人,當然這老木就更不知許廣陵是何人了。每天從早到晚,雙方的直接交流很少。
但老木確實是按照甘從式的提醒,在釀酒。
很用心地。
一種是采很多花瓣,在釀花酒;一種是採集不少果實,在釀果酒;還有一種是採好多藥草的地下莖或根,算是,根酒?
許廣陵饒有興致地全程觀看。
甘從式不時給他作介紹,偶爾地,老木也親自介紹著。
不過看得出來,老木的態度有點怪。
通過甘從式的指點,他是儘量用一種慎重的態度來對待許廣陵了,但這般毫無因由地強行「慎重」,表現出來的,也就是多了幾分生硬,不太協調。
其實關於釀酒的知識,許廣陵是極度豐富的。
從白酒,到黃酒,從米酒啤酒,到紅酒起泡酒,從花酒果酒,到傳說中的所謂猴兒酒,從外敷的跌打損傷藥酒,到內服的各種滋補或行氣行血藥酒……
林林總總,應該說,但凡地球上有記載的酒,那些釀造的知識此刻都存在他的意識內容里。
其中更有不少,是「獨家」的知識。
不過自己動手釀酒,許廣陵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嘗試過。
因為前世,這項工作被兩位老人給包了。
這時,看著老木認真地發揮著他的「特別拿手的釀造」,許廣陵倒是有點懷念起前事來了。
花酒也好,果酒也好,又或者根酒也好,這類酒,從開始釀造,到能夠飲用,所需要的時間並不太長,一般一周或兩周的時間就差不多了。
三周四周那都算特別長的。
這一天,晚飯時,老木就搬了一個罈子過來。
泥封打碎,瞬間,清香撲鼻。
花酒!
種種馥郁的花香,被封藏之後,以一種大體融洽的方式混同在了一起,同時,那些輕浮的、尖銳的、躁動的等種種氣息,在釀造中,在等待的日子裡,被一點一點地消解掉。
剩下的,全都是清甜而又醇厚的氣息。
桌上三個木碗品字形擺開,老木從許廣陵面前的木碗開始,一一斟上。
很淺,大概只是三分之一滿,嗯,有個二兩左右吧。
放下酒罈,拿起木碗,老木當先對許廣陵示意道:「小友,請,看看老頭子的這酒,怎麼樣。」
許廣陵微微一笑,也是道:「請!」
酒精的度數很淺。
但是這酒,還不待喝,都熏人慾醉。
高靈氣指數下的草木,其花也罷,其果也罷,其根也罷,本就非是凡品。
而老木的釀酒手段,如果不用許廣陵的高標準來說,其實也確實是有那麼兩把刷子的。
面前的這酒,和前世兩位老人釀的酒如何?
答曰,各有千秋。
其實,這就已經是相當之不錯了!
甘從式沒說錯,這酒,拿得出手。
老木的釀酒水平,甩了他自個的修行水平,至少十八條街。
「小陵子,怎麼樣,我沒騙你吧?」老甘在一邊說道,「你要是喜歡喝,我就讓這老兒一直給你釀,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