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步

  如果說之前,被命竅旋動的大部分是血,那現在,大部分就是「氣」。

  清清的仿佛無半點雜質的血液在身體內自顧自地周流,從頭到腳,從腳到頭,遍及臟腑與肢體。

  而與此同時,一種似無形似有形、似無質似有質的「氣」,在身體內,與血液既同又異地流轉著。

  其中的小部分伴隨著血液一起周流全身,其中的大部分,此刻,卻是在命竅的帶動之下,在整個身體內,旋轉。

  說不出是溫暖還是清涼。

  也說不出是痛苦還是痛快。

  許廣陵感覺整個身體,都在被「剮」著。

  不是千刀,而是千千萬萬刀,也不是真正的萬「剮」,而是以最細微的方式,滲透著,是在滲透中,如水如霧如風一樣地,遍及整個身體的內部。

  就這樣旋動著「剮」了不知多久,整個身體中的周流再次慢慢止息。

  就在許廣陵以為會再次進入大定之中時,身體中氤氳著的氣,不約而同地向著心臟處聚集,而後,如同聽到號令,忽然地一凝。

  由霧化水。

  而那水,潺潺地流向一處之前並未被感知到的所在。

  不是血管,而是氣脈。

  最初,像是遇到了什麼阻礙。

  但那阻礙就像一扇紙糊的窗戶一樣,被一衝而破。

  流水潺潺向里,漸漸地,就形成了一條脈道。

  心脈!

  水在心脈中流動,似快,似慢,總之不久就到了盡頭,然後,又一個小小的阻礙被沖開,溪水流注入另一條脈道,而這條脈道的盡頭,是小腸。

  就這樣,由髒而及腑,許廣陵身體內的第一對臟腑,被打通,被連通。

  自此之後,這對臟腑,再不是暗自地相互影響,而是直接地變成了一對「雙子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榮則彼澤,此損則彼援。

  但這不過只是開始。

  那溪水,仿佛半點無損般,在身體內繼續潺潺,流向下一處脈道……

  就這樣,髒,腑,氣脈。

  直到,所有的臟腑都一氣連枝,被氣脈所連接,完全成為了一體。而後,挾著大勝之勢,那溪水由臟腑處,繼續向外潺潺……

  胸口,胳膊,手肘,手腕,手心,手指。

  後背,大腿,膝蓋,足踝,足心,足趾。

  頭頂,耳朵,眉心,眼睛,鼻子,舌尖。

  全身上下,從頭到腳。

  一氣之間,毫無停歇地,一條脈道、兩條脈道……五條脈道……十條脈道……

  臟腑,肢體,全身百脈,悉皆貫通!

  許廣陵終於又再一次地進入了大定之中。

  不知多久,許廣陵再次醒來,而全身的氣血,又再一次地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在許廣陵靜靜的觀注之下,命竅一如之前,由蟄而起,再次帶動身體的氣血開始周流。這一次,所有的臟腑與肢體,俱在感受之中,然而,卻又恍若無物。

  沒有任何淤滯,沒有任何阻礙!

  髒、腑、肢體、氣血,完全地連成了一體,完全地打成了一片。

  然而,身體中,不止是臟腑,也不止是肢體和氣血。

  還有骨骼。

  特別是脊柱,那才是身體真正的中心和核心,也是身體最後的陣地。

  清澈的血液,自在周流。

  而遍及全身上下,幾乎無所不在的「氣」,就在周流中,慢慢地,遇上了阻礙,而那阻礙就是骨骼所在。

  這一次,就不是之前那麼容易了,阻礙如窗紙,一衝而破。

  現在,不是這樣。

  像是水,往木頭裡滲,一點點地滲。

  但其實這麼說也不太恰當,因為那「氣」不是靜態的,不是緩緩的,它是在命竅的帶動下,遍及整個身體的旋動著。

  當它的旋動受到阻礙之後,忽然地,一下子,由散為聚。

  其中的一小部分,仍然在身體內周流,遍及臟腑和肢體,但其中的絕大部分,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般的速度,倏然聚集在一起,聚集在腰身處,然後向阻礙發起了一股腦地衝鋒。

  沖!

  沖不下,退。

  再沖!

  再退!

  慢慢地,這股如水如霧的進退,恍若變成了海潮,而許廣陵的整個心神,亦被挾入了這海潮的起伏之中。

  嘩!嘩!

  恍惚之中,許廣陵仿佛來到了海邊,他坐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聽著亘古就有的響聲。

  也感受著這亘古就有的起伏。

  但亘古並不代表永久。

  潮起,潮落,潮起,潮落。

  不知道多少次的起落之後,許廣陵心中聽到的不再是「嘩」,而是「嚯」,那再次向著堤岸發起衝擊的潮水,仿佛找到了豁口,然後全數地,狂涌而入。

  大海不見了,只有潮水。

  而潮水在全新的通道中流注、沖刷、滲透。

  從內到外,也從外到內。

  許廣陵全身都在發麻、顫抖、悸動,類似於毛骨悚然,但其實並不是悚然,而是無法形容的那一種……

  那一種什麼,也同樣無以言表。

  只能說,這一刻,許廣陵的身共心一起,在極致的纖微感受中,感受著那種真正深入骨髓的滲透。

  這一刻,許廣陵再次感受到「融化」。

  他的整個脊柱在融化。

  而事實上,在真正的物理層面,他的脊柱,也真正地在「水霧」的作用下,開始融解,由硬化軟,仿佛是逆生長一般,回到了母胎中的狀態。

  血液也好,「氣」也罷,一無阻礙地,在整個脊柱的上下內外穿行。

  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從內到外,從外到內。

  至此,整個脊柱,也完成了「花開」,在氣的層面,與身體的臟腑、肢體,完全地成為了一體。

  脊柱,是第一步。

  這是第一步,卻又是最重頭的一步。

  而當這一步完成之後,身體其它部分的骨骼,竟是幾乎沒有半點抵抗之力地,被水霧一衝即潰,只頭部略有抵抗。

  但也只是略有抵抗而已。

  許廣陵再次進入大定。

  而當他醒來之後,略微感受了下身體內的情況,不由得地,心中便是輕嘆一聲。

  「哎,到底是無法真正地從頭再來。」

  大宗師,就是大宗師。

  哪怕是他自己,也無法輕辱。

  當前世大宗師的成就僅僅作為心識,作為一枚種子存在於這個身體中時,這個身體還能慢慢地「正常」發育,但當他自己作死,讓這個身體處於跡近崩潰之境時……

  那屬於大宗師的成就,再也無法坐看。

  它不止是抵抗。

  它不止是收復。

  它更是集抵抗為收復,集收復為勝利,然後挾著大勝之勢,一路沖沖沖,衝破身體內所有的阻礙!

  凝氣,通脈,開竅。

  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修者們需要一步一步去成就和達成的層次,在許廣陵的身體中,卻仿佛只是掛了鎖的現成房間。

  而那些所有的鎖和門,都是阻礙。

  凡是阻礙,皆需破壞。

  沖!

  沖!

  沖!

  這一世,許廣陵本打算從頭開始,一步一步地修行。

  他確實是從頭開始了,但是,在還沒有真正開始,在還只是作著準備工作的時候,就身不由己地,就這樣,跨出了「一步」。

  一步間,凝氣大成。

  一步間,通脈大成。

  一步間,開竅,get√。

  一步間,引氣,get√。

  若以此世的修行體系劃分,他已經一步跨過了人階的層次,進入了地階的領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