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證實

  對一個修者提出這樣的要求。

  基本上和對一個普通人提出「借你的頭顱一用」差不多了。

  那結果,不是劍拔弩張,就是血濺五步。

  此時此刻,如果彼此都換另外的人,結果差不多就是這樣。

  所幸,這是許同輝。

  所幸,這是徐亦山。

  所幸,這是徐亦山對上許同輝。

  徐亦山和許同輝之間的實力差距,和一頭大象與一隻螞蟻之間的差距差不多。

  是的,人階初中段對上地階終段,差距就是這麼大。

  也正因為差距太大,所以第一時間,徐亦山並沒有認為這是挑釁。

  如果許同輝不是現在的修為而是地階的初段、中段,甚至和徐亦山是一樣的層次,那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特別是,如果和徐亦山一樣的層次或只是略低,而提出這個要求,那不管雙方之前是什麼關係,這句話說出之後,場面都會立即瀕臨失控。

  而此刻,聽了許同輝的話,徐亦山本能地呆愣了一下之後,腦子裡立即就活躍開了。

  第一,這應該不是挑釁。

  許同輝不是直接無禮地提出這要求,而是在他的話語引導下。

  是他之前問著對方,還有什麼需要的?

  這次見面,徐亦山是很溫和的,他也沒用什麼前次見面時的高階位手段,但鑑於這次見面是兩人獨對的情況,許同輝嘴裡說出的,仍然會是他心底最想說的話。

  也所以,許同輝確實是這麼想的!

  他想借修煉的秘法一觀。

  第二,這是不是許同輝自己的想法?和他背後的那位存在有沒有關係?

  很快地,徐亦山就確定了,沒有關係!

  不可能有關係!

  那樣的存在,根本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第三,所以,這是許同輝自己的想法?

  問題確定。

  那麼,原因呢?

  提出這個要求,是基於什麼原因?

  這個不好判斷。

  可以設想出幾點,但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徐亦山的思緒立即換了一個方向。

  背後有那等存在,許同輝不會不知道關於秘法的種種禁忌,那麼,為什麼還會提出這種要求?

  是什麼給他的底氣?

  那位存在?

  徐亦山立即否定了這一點。

  別的不說,若是那位存在知道許同輝是仗著他的勢胡作非為,估計就不是什麼將其斥出門下這麼簡單了。

  其實這種情況也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不是聖人子弟不會做出這種事,而是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最初就根本不可能成為聖人子弟!

  絕無可能!

  別說聖人了,就是天階中人,會收這樣的人為弟子麼?

  不可能!

  甚至,再退一步,退個一大步,他徐亦山會收這樣的人為弟子麼?

  不可能!

  那是嫌活得太榮光太體面,非要找個不肖的子弟門人來給自己臉上蒙灰麼?

  所以,關於這一點,根本就不用考慮。

  那麼,提出這個要求,底氣在許同輝自己。

  ——是什麼?

  徐亦山心中沉吟著,他的手指依然在輕輕地點敲著石桌。

  很輕。

  但就是這很輕的動作,卻一下一下地像是點在許同輝的心臟。

  也讓他幾乎是在說完話之後,就立即醒悟過來,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了!

  天啦,他剛才怎麼就腦子發昏說出了這樣的話?

  甚至,換一個人都好啊,換成苗興禾苗前輩,又或者換成常振河常前輩,都好,而他此刻面對的,卻是一郡之主啊!

  少爺,你坑死我了!

  許同輝的視線不自覺地就移到了徐亦山敲著石桌的手指上。

  生怕就在他的下一個呼吸間,對方的手指就會化作利劍,毫不費力地穿破他的喉嚨。

  而且還是隔空地,就像少爺寫的話本中說的那樣,那個先生虛虛地一指點在冷青雲的眉間。

  話本……

  對,話本!

  突然地,許同輝心頭便是一亮。

  他對自己沒有信心,或者說,對上徐亦山這樣層次的人物,他沒有信心的依據。

  但他對少爺有信心!

  「你沒向他們索要修煉的秘法?」

  昨天,少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顯然,在少爺看來,他可以要,對方也有很大的可能會給。

  而他和那兩位老者之間,唯一的交集便是那個話本!

  念如電閃,這一刻,許同輝發現自己的思緒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而當徹底想清楚了這個問題的來去和根本之後,許同輝莫名地發現,對方身上的威懾,不存在了。

  或者說,還有,但不再是他前一刻感受到的那種沉重和壓迫。

  許同輝上身微微前傾,做足了恭謹,然後,也就在這恭謹中,他說道:「前輩,我這裡有一份話本,還請您聽一下。」

  徐亦山同樣微微正了正身,然後下額微揚,示意他繼續,或者說開始。

  話本的內容在許同輝心中流過,與此同時,一個人的身影也升起在他的腦海中。

  那個人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

  特別是,教導他的時候。

  許同輝微微垂下了眸,不去看對面,不去想這是一個修為層次不知有多高的大修士,只把其當作一個普通的人。

  而與此同時,他是那個人的化身。

  徐亦山的感受何其細微?

  就在這片刻間,他發現對方簡直仿佛是換了個人!

  那本有點凌亂的心跳,恢復了正常。

  那在他聽來本已是相當凌亂的氣息,也恢復了正常。

  這也都正常,以許同輝之前剛見面時所表現出來的神情氣度,其能很快地調整過來,不算很奇怪的事,也值得他的一聲嘉許。

  但是!

  就是神情氣度。

  許同輝此刻的神情氣度,不正常!

  極不正常!

  那不是一個才只是通脈的小修士對上他這樣的高階修者。

  徐亦山居然是有點荒謬地發現,這一刻,對方看他,和正常情況下他看對方差不多!

  此時此刻。

  對方的神態,並非是呈現在外而是表現於心裡的,那不是一個小修士對一個高階修士的本能仰視。

  不是!

  根本不是!

  別說仰視了,甚至連平視都不是。

  而是……

  俯視。

  甚至都不是簡單的俯視。

  那種,那種感覺……

  那是俯視,但又不是俯視,那種感覺里,沒有居高臨下,沒有凌駕,更沒有威壓,那是……

  徐亦山不經意地也是微微垂了下眸子。

  這是他全力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而就在這時,那下垂的視線中,進入了一株小草。

  一株十數步外,長在石縫裡的小草。

  徐亦山一愣,然後霍然之間,心中大震!

  是了。

  是了!

  就是這樣的感覺!

  人,在看著草。

  許同輝現在的心裡,看他,絕大可能,是像他看這株小草一樣的!

  這不是許同輝!

  這不是正常狀態下的他!

  他是在模仿!

  呼……

  徐亦山長長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無聲的。

  之前,心中的那個猜測,此刻,徹底證實了。